你的话没有说服力,且漏洞百出,满江雪道,你若要让我们信服,就得拿出有力的证据或是说法。
陆怀薇双眸通红,仰脸看着满江雪:她们是有备而来,还精心编造了谎言要置我于死地,这些事情时间跨度这样大,不是一朝一夕,也许在我没有防备的情况下,我早已经走入了别人为我设下的圈套。师叔要我证明自己,我倒也想,可我、可我听了她们的话,自己都快要信了自己便是奸细,可是师叔,我真的不是
你说自己不是奸细,芝兰也说自己不是,谢宜君气地脑仁儿疼,眉心都掐红了,那这云华宫里,总有一个是奸细!芝兰的嫌疑我暂且不计,可你却是与她不一样,你是无悔峰长老之徒,你比芝兰更有机会拿到制作具的材料,姚定城难民一事,你人就在城里,再说这丁怜真,你常年待在宫外,天池那地方你随时都可以来往。还有蛊毒,对了,还有尹秋身上的蛊毒,若不是你的命令,丁怜真哪来的蛊毒喂给她吃?事到如今,你还要狡辩!
陆怀薇快要被这些接踵而来的事情砸的透不过气,她色惨白,浑身发抖,说:蛊毒?蛊毒又是什么东西?
满江雪说:在姚定城时,丁怜真在酒里下了蛊毒,哄骗小秋喝了下去,她说那是你指使她这么做的,你不知?
陆怀薇嘴唇翕张,未能说得出话,只有粗重的喘息。
陆师姐,我和小秋还有孟璟在去往云间城的路上遇到了一个吹笛人,白灵说,那人能以笛声隔空伤害小秋,且那笛声还只有她一个人才能听见,这便是蛊毒的作用,我们走后,你完全有时间尾随,从而试探蛊毒是否灵验,而据温师叔所言,你也是在我们离开姚定城后去了锦城找她,要她前往魏城营救小秋。你不仅仅是紫薇教的细作,你还知道灭掉如意门的另一个凶手是谁。
听到此处,陆怀薇逐渐由伤心转变为了愤怒,她极力平复着自己的情绪,紧紧攥着掌心,道:胡言乱语!那时候师叔回宫,你们赶往云间城,我在姚定城滞留了几日,是为养病,那之后我根本没去过锦城。锦城相安无事,没出过一点乱子,何况还有叶师姐亲自坐镇,我跑去锦城做什么?你们你们这是要将所有罪名都栽到我头上来!我每到一处州城,都会在驿站画押登记,那么多弟子都见过我,你们若不信,自去每个州城都问上一遍,看看我是不是说了谎!
白灵顿了顿,看了满江雪与谢宜君一眼,接着道:即便有人可以为你作证,但也不足以洗脱你的嫌疑,你在各个州城来回游走,途中赶路时总有间隙,你在路上到底去了哪里,这总没人知道。
陆怀薇悲愤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白灵端详着她,见她这半日来的反应,此刻不由也有些拿捏不定,众人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尹秋便将袖中的手链取了出来,亮给陆怀薇看,说道:师姐说自己不知道蛊毒,那这东西,师姐可还认识?
陆怀薇泪流满,强行撑着一口气,倒也站得笔直,不卑不亢道:当然认识,这是我的东西。
尹秋问:怎么来的?
陆怀薇不假思索道:大概六年前,我与季师姐在上元城闲逛,是她从一个西域小贩手里买来赠给我的。
此言一出,季晚疏却是眉头深锁道:我何时赠过你这东西?
陆怀薇一听,眼里残存的那点光亮彻底熄灭了,哑声道:师姐!连你也要害我么?
季晚疏一脸古怪:我害你什么?这东西外形独特,见过便不会忘,我这人从不打谎,也鲜少亲自买东西送人,这有什么不能承认?
可这手链的的确确不是我自己买的,陆怀薇惊慌失措,又无助茫然,一定是旁人赠我的,一定是可我明明记得是你,如果不是你,那又是谁?我、我想不起来了
季晚疏冷哼一声,转过身去,连看也不想看她了。
这金珠上镌刻的花纹,是西翎国图腾,尹秋将手链抛给陆怀薇,说,师姐瞧瞧。
陆怀薇四肢僵硬,没有伸手接,她只是看着那手链落到了地上,说:那又如何你又要给我安什么罪名?
不是我要给你安罪名,尹秋说,既然这手链不是季师姐赠给你的,那就说明它本就是你的个人物品,上元城里的确有西域小贩,但他们多是贩卖吃食和香料一类的东西,几乎没有谁卖过首饰或是衣裳,而我们中原也不会有人去穿关外的服饰,更何况还是亡国之物,且整个云华宫,唯独你有这东西,别人都没有,那蛊毒又来自关外,并未传入中原,陆师姐,这种种疑点,都只指向了你一个人。
人证物证俱全,桩桩件件都清楚明白,不论是哪一项指控,陆怀薇都给不出合理的解释,她立在众人之中,如同置身冰天雪地,四肢百骸都噙着深入骨髓的恶寒。
好,好陆怀薇沉默片刻,忽地凄怆一笑,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我不会怨任何人,你们都没错,你们也不过是想揪出奸细罢了,我能理解,一切我都能理解
她踉踉跄跄,眸光灰暗,忽地伸手抽出了季晚疏腰侧的长剑,横去了脖间,高声道:既然如此,那我就只能以死明志,自证清白!
话音一落,她当场自刎,剑刃割破脖颈肌肤,霎时间血染堂前。
第152章
季晚疏方才背过了身去,哪里想得到陆怀薇竟会来这么一出?她离陆怀薇站得最近,裙面被溅了几滴鲜红的血液,季晚疏当机立断,立即回身来了个扫腿,一脚便将陆怀薇手中的佩剑踹飞出去。
锋利的薄刃在脖间划出一道深深的剑伤,那地方登时血流如注,看得出来是下了狠手,陆怀薇体力不支,两手垂在身侧,佩剑落地之时,她整个人也顺势仰首倒了下去。
突如其来的情况使得在场的弟子们都愣住了。
你干什么!季晚疏大惊,赶紧撕下裙角捂住了陆怀薇的脖子。
陆怀薇泪眼朦胧地看着她,视线已经变得模糊不清,她喉间发出微弱的呼吸声,血水很快糊满了前胸和半个肩头。季晚疏心神晃荡,立即要将人抱起来,陆怀薇却拼命地推开了她,嘴里还在无声地说着话。
季晚疏辨认着她的口型。
都愣着做什么!谢宜君见此情形,急忙上前喝道,还不快把人抬去医阁?她还不能死!
弟子们都被惊得失去了反应的能力,尹秋与白灵同样愕然不已,唯有满江雪波澜不惊,面不改色地看着陆怀薇。
谢宜君见她们没反应,又喝了两声,白灵才从震惊当中回过神来,赶紧领着几名弟子将陆怀薇抬了起来,一行人匆匆忙忙地奔出明光殿,一路施展轻功十万火急地朝医阁飞了过去。
这叫什么事?这可真是谢宜君大动肝火,人都被逼的当众自尽了,莫非莫非怀薇她
后面的话她没说下去。
罪证一应俱全,陆怀薇是奸细的事几乎无可反驳,纵然众人亲眼目睹她要以死自证清白,但也没有因此过分动摇什么。
可要不是她,又能是谁?谢宜君喃喃自语,无比疲累道,除了怀薇,我眼下是一个怀疑对象也想不出来。
温朝雨操着手,闻言搭话道:不必想了,我敢拿身家性命作保,她确是小七无疑,言毕,她又补充道,似这等用自尽为自己博得一线生机的做法,我在紫薇教可没少见,你们可别一时心软,被她这伎俩骗了过去。
温朝雨本是好意提醒,然而谢宜君得了这话,却是忽然侧眸盯住了她。
你看着我干什么?察觉谢宜君投来的视线,温朝雨微微蹙眉,怎么,见了点血,看了场苦肉计,还真就动摇了?
谢宜君眸光锐利,将温朝雨来回看了数遍,末了才冷哼一声,道:说起来,你指认怀薇这事,我们谁都没有怀疑过你,她逼近温朝雨几步,语调低沉,可谁又能保证,是不是南宫悯提前吩咐你这般说的?
温朝雨哂笑:你这疑神疑鬼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一改?我有把柄在满江雪手里,我敢不说实话?
是不是实话,也只有你本人才清楚,谢宜君道,你一个紫薇教的护法,又曾经来云华宫做过几年卧底,你这样的人,最擅长便是演戏,你嘴里的话真假难辨,本就不应轻信。
温朝雨说:疯了罢你,逮着谁就咬?就算你不肯信我,那这丁怜真的话总找不出什么错,你们那埋着云华先祖的破天池是不是起过火?她房里是不是有焦尸?那名为程秀的女弟子又是不是死了?这些事可跟我半点关系也无,难道也都是胡编乱造?
这一连串的问题并未叫谢宜君哑口无言,无法作答。谢宜君沉着道:你这些话,其实也并非不可解释。丁怜真左右都是听命于小七,若怀薇是被冤枉的,她们要如何栽赃于她,必然是早就串过说辞,何况你又是紫薇教里除了南宫悯以外,唯一见过小七真面目的人,你们三人合起伙来陷害怀薇,也不是没有可能。
温朝雨被她气地发笑:我跟你说个屁!你有病就去找大夫治一治,别跟我这儿瞎扯淡。
江雪要通过你才能知道吹笛人是谁,南宫悯岂会不防备她去找你?你们背后有没有提前商议,无人能知!谢宜君继续推测道,纵使有这么多巧合存在,但也不是没可能都是被人精心设计好的,你被江雪从紫薇教带走,南宫悯连半点动作也无,居然没派人追过你们,这说明什么?说明她毫不担心你会将小七是谁说出来,因为你们早就商量好了!
我商量你个大头鬼!温朝雨气地直翻白眼,扭脸道,满江雪!我可是被你绑来的,现在你的好师姐怀疑我做假证,要把黑锅都甩我头上,你得对我负责!
满江雪被她们吵得头疼,语气不由也冷淡下来:你们一天不吵嘴是要少活几年不成?
谁跟谁吵?还有没有天理了!温朝雨干脆朝谢宜君跟前一凑,瞪着眼道,好啊,你现在不怀疑陆怀薇了是不是?那你还不快去医阁把人看着?别待会儿人真死了,还成了我的罪过!
你这个叛徒,你的话根本没有可信度!
你脑子被驴踢了是不是?你真是有病!
两个人就这么你一言我一语,谁也不肯让着谁,双方各执一词,吵得不可开交。
满江雪懒得理会她们,兀自叫上季晚疏与尹秋赶去医阁看看陆怀薇的情况。季晚疏面色复杂,回想着陆怀薇方才的口型,还在说着让我死,她心中无比煎熬,一时也断定不了陆怀薇到底是不是奸细,季晚疏只得跟上满江雪的脚步,却是没走两下便觉脚底踩住了什么东西,立即停了下来。
她垂下眼睫,挪开脚一看,那地方摆着两枚成色上好的白玉耳坠,在投来的天光下闪烁着漂亮的光华。
这是什么?发觉季晚疏忽然顿住了身形,尹秋回眸望去,问道。
季晚疏俯下身,将那耳坠拾了起来,愣了片刻说:这是怀薇在锦城给你买的生辰礼。
尹秋微怔:给我的生辰礼?
季晚疏神情几变,最终还是叹了口气,把东西递给了尹秋,说:先拿着罢。
尹秋接过耳坠看了看,本就纷乱的心绪就更是乱了几分。
几人赶到医阁时,那地方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陆怀薇情况凶险,性命堪忧,年轻小辈们自是不敢托大,便将问心峰的徐长老请了来,尹秋等人到达之时,徐长老已带着孟璟在屋里为陆怀薇抢救,不准旁人随意入内探望,只有十来个医药弟子在忙前忙后地打下手。
陆怀薇今日受审一事并未公开,除了刑堂的弟子们,其他峰脉一概不知,然而她那伤口一看便是自刎所造成,医阁弟子们见了自是议论纷纷,都挤在院子里张望个不停。
该做什么做什么去!季晚疏心里烦乱,一来便将人都赶了出去。
几个人都站在院中愁眉不展地等着,谁也没有再开口言语,不多时才见白灵从屋里行了出来,身上沾的都是陆怀薇的血。
白灵,陆师姐怎么样了?尹秋赶紧问道。
不大乐观,白灵在水池边净了手,叹息道,我在里头也帮不上忙,徐长老就把我撵出来了,总之人已经昏迷,徐长老虽然没说什么,但我看孟璟那脸色怕是不好说。
她可不能死,谢宜君神情凝重,还有很多疑点没有弄清,她要真是被冤枉的,一旦传出去,咱们云华的风评就彻底挽救不回来了。
温朝雨在旁边听得不适,嗤之以鼻道:这都什么时候了,你居然还在考虑那些虚名?
我身为云华掌门,如何就考虑不得?谢宜君冷道,这里没你说话的份!
温朝雨摆摆手,面露嫌恶,不愿再与她吵。
已是正午时分,日光穿过云层倾泻下来,今日是个难得的好天气,但众人都高兴不起来,气氛格外沉重。
手里的白玉耳坠已经被染上了温度,尹秋垂眸看着,心中充斥着无法形容的感受,她一遍遍地回忆着过往这些年与陆怀薇相处时的画面,又回想着陆怀薇在明光殿时的一言一行,忽听满江雪在一侧开口道:你果真没赠过她手链?
她这话问的自然是季晚疏,季晚疏冥思苦想,还是道:的确不是我,我在宫里来往的人不多,能让我赠礼之人更是少之又少,我如何能不记得?
白灵观察着谢宜君和满江雪的脸色,斟酌道:可可我看陆师姐那样子,又像是真的没有说谎
尹秋把手里的耳坠揣进怀里,沉寂少顷,启声道:所以陆师姐有没有可能真是被冤枉的?她面向其余几人,分析道,事情发展到现在,我们已经陷入了僵局,暂时先排除掉陆师姐是在演戏的话,那我们不妨倒过来推论,假设陆师姐的确不是细作,那么已经发生的这些事,到底要如何才能把她都牵涉进来?
满江雪说:那就还要假设另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