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理政务到了深夜,崇祯忽然没由来的问了一句,“曹化淳呢?”
身边的小宦官躬身说道:“陛下说在文华殿召见他,他已经在哪里恭候圣驾多时了。”
“陈演呢?”
“也去差人请了。用不了多长时间就能到。”
他将奏折放到一边,从旁边拿着碧玉杯喝了一杯浓茶,轻轻的出了一口心中的闷气。
整个暖阁的宫女和太监没有一个人敢出一口大气,他们很想知道外面的战事如何了,好早作打算。
可是就连皇后都不敢开口问一句国事,这是祖宗家法。这一点儿崇祯是拎得清的,他愁眉不展的喝了几口之后,多了几分精神,将被子放回桌案,烦躁而又威严的沉声说道:“起驾。”
崇祯还没有到文华门,睡梦中的曹化淳就被人叫醒,揉了揉眼睛,将自己弄的很是狼狈的模样,跑到汉白玉甬道一旁,用尖尖的嗓音喊道:“奴婢曹化淳接驾。”
崇祯看了曹化淳一眼,见到他双眼通红,也是一直没有睡觉的辛苦模样,点点头说了句,“辛苦了。”
曹化淳做感激涕零状,希望让崇祯多看一样。
崇祯却不理他了,下了车驾,穿过宫殿,一直走进文华后殿。
随行的太监点燃香炉,在雕龙椅上铺了仗软垫子。
曹化淳跟着走了进来,重新跪拜,行三拜九叩的大礼。曹化淳如今虽然手中握着大权,但是却谨小慎微,生怕让崇祯对自己有丝毫的不满。
“今天外面的消息如何了?怎么李自成那边忽然断了消息?”
曹化淳跪着回答说道:“李自成并没有进攻京师附近的州县,而是暂时驻扎大军,看情形似乎在犹豫什么。”
有半盏茶的功夫,崇祯没有说话。其实,有东厂的细作,对于外界的形势,他可以随时得知。
用不着曹化淳跟自己提起,但是为了保持帝王的威严,他想让曹化淳开口说。
“昌平之地乃是祖宗的陵寝,必须好生守候。”他慢吞吞的说道。
“请陛下放心。李国桢已经调三大营部分精锐驻扎昌平,依奴婢看,昌平眼下并不是很危险。”
崇祯从贴身太监手里接过一杯茶,淡淡的茶香沁人心脾,他用嘴唇轻轻地咂了一下,若有所思地端详着这一只天青色宣窑暗龙杯,欣赏着精美的名贵艺术。
曹化淳完全明白崇祯的心思,但是他也不敢轻易开口提起那日崇祯与徐梁暗中商议的事情,免得日后皇帝主意一变,自己吃罪不起。
毕竟这件事情还不用徐梁这个层面的人去做,但是曹化淳无论如何也不想背黑锅。
站在崇祯身边侍奉的几个小太监更是一点儿声音都没有,偷偷的打量着崇祯脸上细微的表情。
他们都知道崇祯要跟曹化淳谈什么机密大事,但是没有崇祯暗示,他们不敢私自退出去。
这些贴身的宫人侍奉崇祯有许多年了,他们会跟着崇祯眼神的变化,手指的挪动,来判断他们下一步的行动,做到万事合乎崇祯心意。
等到崇祯轻轻一咳,众人明白了什么,在很短的时间内,蹑手蹑脚的退了出去。
现在殿内只剩下崇祯和曹化淳两个人,崇祯站起身来,在殿内来回踱步片刻,然后压低了声音问道:“曹化淳,你这几年替朕做了不少辛苦事情了,若不是国事日衰,朕也不会让你从老家赶回来。但是眼下朕手下无人,也只有你这样的老人朕用着才放心一些。你可要办事小心一些,剿灭闯贼,护卫京师,万不可辜负朕的期盼。”
曹化淳在家休养已经有几年了,对于朝廷的事情,他根本不希望来趟这一趟浑水。
但是皇命在前,他根本不敢违背。
如今本来回到京师,本以为可以有一番作为,结果崇祯让他办事小心一些,他已然明白,崇祯自己已经有了决断。
此次与闯贼交锋,并没有与他们决战的意思,而且曹化淳心里也明白,李自成势大,已经不是今日的朝廷可以剿灭的。
但是他明白,崇祯此人最好面子,他不敢直白说出言下之意,只能用慷慨的语调回答说道:“陛下信任老奴,是老奴毕生的荣耀。老奴定然会赴汤蹈火,战死沙场,不辜负陛下多年来的豢养之恩。”
崇祯欣慰的点点头,在龙椅上坐下,轻声说道:“起身吧。”
曹化淳又给崇祯磕了一个头,然后站起身来。等着崇祯跟他谈那个机密的话题。
“勤王的兵马迟迟不到,京师三大营和新兵营虽然也有十几万,”崇祯忽然将话题转入整体,“但是却并不是什么精兵强将,而且历年用兵,国家元气损伤很大。就算是朕有把握击败李贼,但是对于虎视眈眈的满清,却也没有了很好的控制手段。如果没有必胜的把握,我们还是有个持稳为上策。你是老人了,如今又是监军,总要相机进退,不可盲目。”
他把相机两个字咬的很重,生怕曹化淳不明白自己的意思。
停顿片刻,见到曹化淳将自己的话听了进去,停顿片刻,思忖了一番,继续说道:“如果我们孤注一掷,跟闯贼拼死起来,将来与满清交锋,定然会处于弱势,不如留点儿家当,日后也好恢复元气。”
话说道这份上,曹化淳怎能不明白崇祯的心意,赶忙跪在地上,说道:“陛下深谋远虑,说的道理已经很明白,老奴一定相机进退,不辜负陛下的心意。”
“使将士以弱对强,埋骨疆场,不仅损耗国家的元气,真的内心也是不忍的。”崇祯一脸悲悯之色,看向曹化淳,淡淡的问了一句,“你可明白?”
曹化淳知道崇祯是个死要面子的人,关于议和的话题,只能说道这里,接下来的话,必须由自己说下去,于是赶紧放低了声音。
“陛下乃是仁德之君,爱将士如己出之子,今日的形势而言,同时要面对闯贼和满清,兵力和财力确实不足,如果议和成功,让我们有了休养生息的时机,确实乃是绝佳的上策。”
“外面群臣的意见如何?”崇祯问道。
“外面也在讨论接下来该怎么办?如迁都一事一样,议和他们也是不能接受的。”曹化淳不敢在此事上撒谎。
其实崇祯早就把风声放出去,以试探臣民。如今不仅朝臣不同意,就连国子监的书生都连连上书,让崇祯压力很大。
听了曹化淳的话,崇祯有些怒意,“这群废物,就知道唱反调,他们真有本事,怎么不提刀杀敌?浪费真的粮食。不管他们怎么说,朝廷完了,他们换个帽子继续做官,你我却不会有好下场,议和的事情必须继续。”
“老奴明白了。”
“对于闯贼,必须要招抚,一定要招抚。”崇祯的语气非常坚决,但是他又不肯用议和这个词,所以故意用招抚儿子,来维护自己的尊严。
“想要促成此事,必须有强援才成,不然以李自成那狡猾贼子的性子,是不肯轻易投降的。”他接着说道:“吴三桂那边怎么样了?”
“还在路上。”
“让他们快点儿!他想要什么,朕都给她。”
“是。”
一个年老的长随太监提着宫灯入殿,弯着腰说道:“陛下,陈大学士来了。”
“让他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