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师,紫禁城。
此时正是春暖花开的时节,若是搁在十几年前,大明京师定然是处处生机盎然,城中百姓,呼朋唤友,在城中游玩儿。
从江南坐船来的商人会带着琳琅满目的商品在坊市贩卖。
东瀛人,高丽人,吕宋的商贩会一车车大明的工艺品、书籍买回国家,口中唱诵的都是大明王朝繁荣昌盛。
达官显贵会坐着马车去城外吟诗作赋,玩耍踩青。
可是如今呢?
曹化淳忍不住长叹一声,这锦绣河山怎么就落到这个田地了呢?
魏公公主政的时候,虽然东林党人也天天咒骂。
可是这天下也不至于乱到这个地步,百姓起码可以安居乐业,有口饭吃。
怎么这魏公公倒了,这天下也不太平了?
不都说魏公公不是好人吗?怎么坏人倒了,这天下反而不行了呢?这道理上讲不通啊。
曹化淳的文化水平不高,自然想不通其中的关节。沿途走来,看着萧索的街道,因为鼠疫泛滥,生活变得格外窘迫的百姓,心里就发酸。
“这天下到底错在哪里呢?”
走几步看着战马上匆匆奔驰的卫所军官,心头更是忍不住往下沉。
前一段时间,真定府破灭的消息无异于晴天霹雳,让京师所有的百姓都吓了一跳。
真定府也失陷了,大运河被掐断,也就意味着南逃的路彻底断了。
“这一次,京师能守住吗?老一辈的人,或多或少的对于当年于谦发动京师保卫战的事情有所耳闻,那也是在京师精锐尽失的情况下打的战争。可是这一次朝廷能拿得出手的于谦一般的人物又是谁?徐梁吗?他与昔日于尚书比起来,不论是威信,还是影响力,差距可都有一天一地。豹韬军全军覆灭,统兵将帅全都不知所踪,这无疑让风雨飘摇的大明雪上加霜。所有人都忍不住将目光看向紫禁城巍峨的宫殿。大明啊,这一次,你能挺过去吗?”
外臣指望不上了,他们连上朝都开始变得懈怠。所以曹化淳无论如何都要表现出内相应该有的气度来。
他昂首挺胸,背负着双手,一身尊贵的蟒袍,器宇轩昂的走着,作为大明的内相,皇帝之下,紫禁城第一人,尽管他不愿意去掺合这份烂摊子,但是身为皇家的奴才,他必须保持这份气度,给那些畏怯的人看看。
当读书人不行了的时候,还有阉人,还有奴才,愿意为皇爷撑起一片天。
不过是一场败仗而已,大明这些年经历过的败仗还少吗?不也挺过来了吗?在早朝上的廷议时候,居庸关的大捷被曹化淳屡屡提起。
他一而再,再而三的提起这一场大胜。目的就是要告诉那些软骨头,大明还有希望。
但是他自己也明白,自己越是强调,越是让聪明人感觉到自己的心虚。
曹化淳叹了一口气,身子骨发酸,肩膀的肉钻心的疼,这个年迈的老者兴许是走累了,扶着宫墙喘息了半天,却又忍不住警觉的看了看四周。
他不想让人家看到自己老态龙钟的样子。
陛下起用自己,虽然是田恩浩荡的信任,但是也表现了陛下袖中已经没有人才了。
自己若是不给陛下争气,更会让别人看扁了自己。连带着陛下也会被自己连累。
居庸关的战事,暂时以朝廷大胜告一段落。李自成不是糊涂蛋,知道跟朝廷拼到最后,反而便宜了多尔衮,所以他们决定坐下来谈谈了。
这倒是让他松了一口气。只要李自成不闹腾,让陛下抽出手来,收拾朝堂,用不了多久,这天下就会安定。
“只是陛下为什么忽然下了方晴大档头的职务?谁都知道方晴是王承恩的干闺女,王承恩的人,那自然是自己的人。现在东厂不归自己管了,虽然自己挂着厂督的名头,却成了睁眼瞎,对外面的事情了解的反而越来越少。尤其是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挂起了一股对徐梁不满意的妖风。对徐梁不满,这不是有病吗?眼下大明的时局可就靠徐梁撑着了。徐梁若是出了问题,这江山由谁来守护?”
休息了约莫小半个时辰,曹化淳的体力终于恢复不少。整理了一番衣襟,让佝偻的身躯变得更加挺直了几分。
脸上的愁容也尽数散去,换成一副自信的模样。
一步步坚定的走向了陛下的寝宫。
“曹公公,您来了。”执事太监吴祥上前跟曹化淳打了个招呼。
“是你啊。引路吧。”
“请曹公公稍等片刻,陛下正在与真定府的旧将谈话。”
曹化淳吃了一惊,但是总算是没有表现出来,装作镇定的样子,“真定府还有活着的?”
吴祥露出一副沉痛的表情,“为了国事,将士们拼死鏖战,虽然没有守住真定府,但是总算是为朝廷留下些忠勇的种子,今日陛下接见了他们。”
“陛下的情绪可还好?”
“今日与皇后娘娘谈起赐婚靖国侯的事情,心情还算不错。”吴镶低着头说道:“可是真定府旧将见了陛下以免,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陛下竟然大发脾气,连平时最钟爱的砚台都砸了。”
曹化淳心头往下在沉,见到真定府旧将,本来应该是一件开心的事情,可是陛下竟然龙颜大怒,他们到底说了些什么?
他微微向前扯了扯身子,靠向吴祥,不动声色的问道:“你小子可曾听得一二?”
曹化淳在内廷的威严一如当年的魏忠贤,内廷的太监没有敢拂逆他的心思的。
吴祥压低了声音,小心翼翼的说道:“好像跟徐梁将军有关。”
曹化淳的心思咯噔一下子,跟徐梁有关,而且还生气了,那么这件事情就不简单了。
“你下去吧。”
“是曹公公。”
“你先等等。”
“我问你事情,乃是为了皇爷的江山稳固,你可明白?有什么异象,一定要第一时间禀告我。”
“小的明白。眼下时局败坏,陛下除了指望咱们这些奴才,还能指望谁?”吴祥低声一句,推到了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