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都是大片大片的良田,但现在,杂草却是将青苗尽数淹没,正是春暖花开时节,一夜春雨,便能让无数的杂草疯长,数月无人照料,这些良田,却早已是荒芜了。
一道人影骤然出现,身形雄壮,手提铁枪,抬眼看了看周遭,弹身而起,脚尖踏在青草之巅,青草微颤,人影却已是弹身飞向远处,起落之间,瞬间便已远去。
一个破落的村庄出现在汉子的眼中,脸上露出一些微笑,加快脚步,迅速向着那个方向奔去。村头,一株数人才能合抱过来的大槐树枝繁叶茂,横生的枝丫之上,半边铜钟悬挂其上,另外半边却是坠落在地上。脚下,青石板路被杂草遮挡,但却依稀仍可看到他们一直延伸到村子里头。
整个村子似乎全被杂草占领了,便连屋顶之上,也蓬蓬松松地长着它们,在风中得意地摇曳着他们的身姿。可即便如此,仍可以看出,以前的这个村子还是很富裕的,白墙青瓦,青石铺路,可现在,村子却犹如鬼域,静悄悄地一个人影儿也看不见。
汉子向前踏出一步,却又猛然停了下来,看向前方,手中铁枪却是抬起,径直往上一戳,当的一声嘶响,却是头上的半边铜钟被他戳个正着,发出了嘶哑的鸣叫声。
“我是冯先奇,别躲着了,黄韬呢?”他扛着刀,笑嘻嘻地道。
一阵悉悉索索的响动,前方一处屋顶之上,突然站起来两个人,身上插满了杂草,一起身,毛绒绒的更像是一个人熊,手里提着的却是强弩。
“冯将军?”其中一人面露疑惑之色。
“你们是从临沂加入的游击军吧?难怪不认识我?去告诉你们黄将军,就说冯先奇来了。”冯先奇笑道。
“请冯将军稍候。”两人中的一个站在原地不动,另外一个却已是转身,如飞而去。
冯先奇也不急,站在原地,环顾四周,“倒是找的好地方,喂,山坡镇那边打得怎么样了?”
“回冯将军,小的不知道。”小校摇着头,身上的杂草跟着一齐晃动,“冯将军,你是怎么发现我们的?”
冯先奇哈哈一笑,“先不说你们的呼吸之声难以瞒过我,便是你们刚刚也已经露出破绽了。”
“不可能!”小兵连连摇头,“我们藏得很好的。”
冯先奇指了指他背后插着的草,笑道:“刚刚一阵风来,屋顶之上其它的杂草都向着后方吹去,可是你们两个发现了我,却在向前移动,这草可与其它的动静就不一样了。”
“这都能看出来!”小兵咋舌道。
“他当然能看出来!”远方响起一阵大笑声,伴随着一阵脚步声,黄韬出现在冯先奇的眼前,“冯将军可是咱们将军手下的老人了,你们这点儿本事想在他面前耍,还真是提不上台面。老冯,回来了?一切顺利?”
“一切顺利!”冯先奇也是大笑着迎了上去,两人重重地来了一个熊抱。“山坡镇那边如何?将军以两万余人迎战红娘子十数万大军,这人数之上,相差却着实有些悬殊啊!”
“到目前为止,一切顺利!”黄韬微笑道:“红娘子这一次撞到了铁板上了,打到目前,尸横遍野,却难越雷池一步。我们配军营老兄弟布下的防守阵势,昔日连李自成的老营都不敢轻捋虎须,更何况红娘子这样一群乌合之众。”
黄韬伸出拳头,擂了擂冯先奇的胸膛,“老大跟红娘子交过手了!”
“如何?”冯先奇脸露紧张之色,红娘子可是天下知名的先天巅峰高手,相传距真人也不过一步之遥,徐梁虽然敢是先天高手,但两者之间,差距还是很是明显的。
“红娘子铩羽而归!”黄韬骄傲地道。
虽然有几分震惊,有几分不可思议,但冯先奇却不会不信,喃喃地道:“将军,将军这么厉害了么?”
黄韬打了一个哈哈,“对了,你哪边情况怎么样?”
“李老爷子已经全盘答应了我们的计划了。”冯先奇重重地点头道:“现在,红巾军的援军已经离这里不远了,而在兖州府,李老爷子将会发起反攻,然后驱兵向山坡镇与我们会师,前后夹击红娘子。”
“我问的不是这个!”黄韬摇摇头道:“我问得是其它的事情。”
“打赢这一仗,兖州府就是将军的了。”冯先奇看着黄韬,一字一顿地道。
黄韬嘿的一声,握紧了拳头,在空中挥了挥,“这一战,我们必胜无疑。老冯,你来得正好,既然红巾军的援军已经离此不远了,那我想,你的长枪也已经在跃跃欲试了吧?”
冯先奇提起手中的长枪,在黄韬面明晃了晃,大笑起来。
“已是饥渴难耐!”
两人手拉着手,肩并着肩走向村子深处,屋顶上的那个人熊也重新趴伏了下来,整个村子再一次陷入到了沉寂当中。
夕阳西下,最后一缕余晖照射在高大的槐树之顶,将树冠之上的每一片叶子都映成了金色,闪闪发亮。
天边突然传来隆隆的声音,地面微微的颤抖起来,大槐树的每一片叶子都跟着颤动起来,树叶晃动,金光散落一地,伴随着这隆隆的震动之声,道路的尽头,出现了大队人马,踏平荒草,填满道路,向着这边急奔而来。
夜色将临之时,红巾军往援山坡镇的援军终于到了。
“马将军,士兵们已经连续奔行数个时辰了,歇一歇吧,不然就算赶到战场,也没有丝毫战斗力了。”一员将领策马奔到回去调取援兵的马黎华身边,大声道。
马黎华看着身后的军队,除了极少数人,基本上都是露出疲力之极的神色,一停下来,绝大部分都是立即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大口的喘着气。
“好吧,那就歇一个时辰,让兄弟们喝口水,吃点东西,这里距离山坡镇只有不到二十里地了,养足精神,一口气赶到山坡镇,将游击军那些杂碎砍个干干净净。”
“是,将军,那边有一个村子,已经荒废了,但里面肯定还是有现成的水井锅台等物,不如让弟兄们去哪里休息吃饭,倒也省了打水垒灶的功夫。”将领指着不远处的那个杂草丛生的村庄,建议道。
“去吧,这个村子我来过,已经荒废了,没有人了!”马黎华点头道。
看到大队人马向着村子涌来,村子最外围的屋顶之上,数丛杂草晃动了起来,慢慢的从屋顶之上溜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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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黎华在狼狈逃窜,跟着他一起奔逃的大约还有二千余人,而追在他们身后的却最多只有千余人,但在领教了对方的战斗力之后,马黎华很清楚,只要他敢回头迎战,铁定便是全军覆灭的下场。
这一次,他是清清楚楚地明白了林榭在与对手战斗时的感受。那种无力的感觉让他有一种吐血的冲动,明明自己的士兵比对方多,但双方一接触,先垮掉的总是自己人。对方的那种对生命的冷漠,让每个红巾军都感到阵阵发寒。
他们不但对敌人狠,对自己也狠。
红巾军跑得漫山遍野,跑着跑着一些人便跑得不见了踪影,周边广阔的庄稼地里,杂草实在太深了一些,他们只要往边上跑一跑,然后往草从里一趴,抱着脑袋不在动弹,从后面潮水一般涌来的游击军根本懒得看他们一眼。
这个时候,体力成了决定性的因素。冯先奇现在明白为什么将军在训练他们的时候,经常狂练士兵的体能了,于他而言,体能并不是问题,但对于普通士兵来说,那就大大的不一样了,在大雪天里,无数次的冲击山峰,争夺红旗,因为赢了的队伍,将会在晚餐是得到一块肥肉的加餐,这在当时的太平城,对于当时的游击军新兵来说,是莫大的诱惑。
此时前面的红巾军眼看着速度已经慢了下来,不少人跑着跑着,干脆扔掉了手里的武器,赤手空拳的逃跑,只是为了让自己跑得更轻松一些,可饶是如此,仍然是在一段时间之后,仍然是手足酸软,不时能看到有些红巾军破罐子破摔,往地上一躺,张开嘴如同被甩上岸的鱼一般大口地喘着气,至于会不会被追上来的游击军一刀砍掉脑袋,似乎并不在他们的考虑范围之内了。
不过游击军对于这些已经失去了建制,而且又没有武器的红巾军士兵似乎并没有任何的兴趣,偶尔有个别新兵脚步慢下来,盯向那些躺在地上的红巾军的时候,身边的老兵总会大声喝斥着他们保持队形。
前面的漫山遍野,后面的却是排成了数排,以一种均匀的速度向前追赶着。
还跟着马黎华在跑的人越来越少,现在大约只剩下一半人了,剩下的全都已经向四周跑散,或者躲得无影无踪了。跑了这么久,红巾军中的一些聪明些的士兵也学乖了,发觉只要不跟着马黎华的大旗跑,不跟着大队人马跑,再把武器抛掉,后面的追兵根本就不理会他们。
“将军,不能再跑了,再跑下去,我们也是完蛋!”一员将领气喘吁吁的跟在马黎华身边,大声道:“不若与他们拼个你死我活。大不了就是死嘛,这样被活活的累死,未免也太窝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