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尸山血海中,来回趟了不知道多少趟的杀才,对于危机有着天生的敏锐感。
看着不停的有将士倒在地上捂着肚子喊疼的时候,大眼儿就知道今天怕是要麻烦了。
正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谁能想到这陛下的赏赐会有毒呢?
大眼儿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因为此时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关乎配军营三千兄弟的性命,甚至还包括那位带着大家伙创造了一个个奇迹的大将军的性命,都窝在自己手里。
只是朝廷为什么要在酒水里下毒呢?
为什么?
之前大将军对自己的暗示忽然出现在自己的脑海里!
来不及多想,天空中忽然响起了一阵破空之声。
完犊子!
敏锐的危机感让大眼儿浑身汗毛竖起,几乎刹那间大眼儿就抱着黄韬滚到了一边儿,这瞬间十几支冷箭便插在了他们刚才呆的地方。
于此同时,数位配军营的军官死于非命!
大眼儿睚呲欲裂,敌人明显是早有预谋。
在自己前方,有一阵更加密集的箭簇射来,数不清的毫无防备的兄弟倒在箭雨之下,身体不停的抽搐。
朝堂上的相公们动手了。
高宏图动手了!
他要造反!
不对,主要成功了,造反的便是我们!一切责任都可以推到我们身上!
黄韬咬着牙喊道:“还能走动的兄弟往营盘里退!速度往营盘里退!”
此时此刻,在战场上一次次的磨砺起到了非常好的作用!
配军营特殊的军制,让将士们并不局限于统帅一个人的命令,随着黄韬的呼喊,军令随着各级军官蹭蹭下达。
配军营的将士按照新式操典的内容,身体不能的看向距离自己最近的军官,大家迅速撤向了营房。
大眼儿不顾一切的背着黄韬往营地里撤退!
身后麦浪般倒下的袍泽痛苦的呼喊声,让大眼儿内心痛如刀绞,但是他却来不及去顾及他们。
不知道外面有多少人,只知道身边的人越来越少,生机也越来越渺茫。
这些大明最精锐的战士,没有死在剿灭流贼的道路上,没有死在满清的铁蹄下,却死在自己人的暗箭之中。
大眼儿的内心越来越沉痛,内心却也越来越坚定。
他知道,唯一的生机就在眼下,只能尽快的朝着营地伸出撤退,以获取整顿将士们的机会!
配军营与游击军略有不同,这群悍将只有集中在一起才能爆发出强悍的战斗力!
黄韬咳嗦了两声说道:“也不知道将军如何了?”
“我们只有活着,才有机会救将军!老黄,挺住!你他娘的给老子挺住!”大眼儿咆哮着,心里却已经坠入了谷底。
“将军,您是我们心目中的战神,您千万不要有事儿啊!”
配军营的将士对于徐梁都有一种近乎盲目崇拜的相信,他们追随徐梁打了一场又一场胜仗,所以没有人认为徐梁会出事儿。
可是今日,众人的信任之上,蒙上了一层阴影。
“没有了兄弟们护卫在身旁,大将军能赢吗?”
大眼儿急切的整顿军队,去拯救徐梁。
同一时刻,京师西面秘密营地,忽然被无数火把点亮,铺天盖地的箭雨朝着某个方向一阵一阵的射过去,不断的有惨叫声随之响起。
大约过了两刻钟,惨叫声没有了,吕大器脱去了袍服,顶盔掼甲骑在马上,面色冷肃的看着前方。
不一时,一名浑身浴血的铁甲军官走了过来,单膝在吕大器面前跪下。
“吕侍郎,阉狗反贼已经全数歼灭,无一活口。”
吕大器皱起了眉头。
“一个活口都没有吗?”
“是,没有发现活口,侍郎所说的那些……”
铁甲军官的话没有说完,身后就响起了一阵喧哗声。
“找到了!”
“找到了!”
…………
这样的声音不断响起,很快,就有一群士兵扛着几具尸体来到了吕大器身前。
“侍郎!您所说的这几个穿锦袍的阉人找到了!”
这些士兵把七八具尸体往地上一甩,十几只火把贴近了,吕大器跳下战马,低头一看。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好!好!要的就是这几个阉人!”
吕大器指着其中一具尸体开口道:“把他脸上的血擦干净,提起来与我看!”
吕大器一声令下,自然有士兵去做,不一会儿,这具尸体就被擦干净了血送到了吕大器眼前。
“此贼是曹化淳的干儿子曹诚,他死了,我们的事儿便成了一半了。”
吕大器大喜过望:“好!好!好!阉人误国,竟然还想干涉军权,活该死于乱军之中!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留下一些人把这些尸体都给烧了,剩下的人随我回师,去另一队叛军兵营看看情况!”
“是!”
军队开始行动起来,不过吕大器率军来到配军营兵营附近的时候,却意外的听到了不小的喊杀声。
这让吕大器皱起了眉头。
“难道叛军还没被收拾掉?”
吕大器立刻派了一名骑兵去看情况,不一会儿,骑兵带回了另外一名骑着马的军官。
似乎是知道自己被从前线拉到这里来的原因,那名被带来的军官脸上带着些许尴尬的神色。
而当他看到吕大器的脸色不好时,明显多了些慌乱,隔着老远下马,赶快跑到吕大器面前跪下。
“吕侍郎,末将无能,还未能全部剿灭此间叛军!”
吕大器眼睛一瞪,怒斥道:“废物!一万人还收拾不了一群中毒死的叛军?不是都给他们喝过毒酒了吗?怎么还有叛军能战斗?叛军各个都是天兵天将百毒不侵不成?”
那军官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
“大约是底下人办事不牢靠,没把每坛子酒都下药,疏忽了,有几坛子是没下药的,亦或是叛军有人没有喝酒,的确,这件事情有些突然,他们没准备好也是……”
“够了!本官要的不是这些托辞!本官要的是叛军的首级!”
吕大器怒喝一声:“叛军还有多少人?”
“大约一千之数。”
军官小心翼翼的回答。
“给你半个时辰,灭不掉他们,你就提头来见我!”
吕大器怒气勃发。
“是!属下遵命!”
军官赶快跑走,上马之后飞奔回了战场。
“一群废物!酒囊饭袋!一千叛军还收拾不掉!养一群狗都比这些废物管用!”
吕大器狠狠的骂道。
此时,吕大器身后一名属官小心翼翼道:“侍郎,也不能全怪他们,徐贼善于练兵带兵这是全大明都知道的事情,配军营又是他随他征战多年的直属亲兵,战斗力肯定更强。
这些士卒又是刚从战场上下来,战斗经验十足,这些在京城养尊处优的老爷兵如何能是他们的对手?这要不是给他们下药,估计两万人都不一定能拿下那两千人。”
“这不是他们推诿的理由!阁老交代了,务必要在天亮之前把阉狗的新军和兵营里的叛军收拾掉,这是必须要办的事情,没有推诿的可能!否则不论你我,都无法对次辅交代!”
吕大器面色冷肃道。
结果话音刚落,从配军营兵营那边传来了枪声和炮声。
“配军营的火器怎么没入库?”
吕大器一愣。
随员也愣住了。
“这是大都督府的命令,配军营为了保持战斗力,火器并没有入库!”
“混帐东西!这些事情都不说清楚!幸好此处距离京城不太近,否则事情提前暴露可怎么办?”
吕大器一马鞭抽在了那随员的身上,随员痛呼了一声,赶快下马跪在了吕大器面前。
“侍郎恕罪!下官行事不周!下官有罪!不过些许火器,应该不足以影响大局,再者叛军只剩下两百余人,根本不足以成为威胁,必然会被剿灭……”
“若非如此,我定斩了你!”
吕大器气势汹汹的训斥了他一顿,然后对身边一名军官说道:“你带五千人去支援,尽快解决掉这支叛军!告诉秦诺,本官不想再听任何理由!”
“是!”
军官面带悻悻之色,点五千人马火速赶去了。
而此时,配军营兵营内,大眼儿带着仅剩的一千多配军营士兵正在做最后的抵抗,大营被四面团团围住,被四面围攻,他和仅剩的人马只能困守住大营的西南角落。
尽管他把能用的几门火炮和一些枪支投入战场,但是能使用的人手却不多了,根本无法形成有效的战斗力,眼下,情况万分危急。
他眼睁睁看着无数弟兄死在弓矢的袭击和卑劣的毒酒之下,眼睁睁看着刚刚还在一起喝酒吃肉的战友们死在眼前,眼看着自己的好兄弟黄韬躺在自己怀里吐血,他心中痛苦万分。
更痛苦的是,他根本不曾想到会发生这种事情,连防备都不曾有,谁能想到毒药来得如此突然!
“将军,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朝廷的人要害我们?他们准备造反吗?”
大眼儿的副将徐敬业侥幸未死,但也是满脸的愤怒与不解。
大眼儿死死盯着京师的方向。
他想起了那一日徐梁和他的谈话。
可是无论是他还是徐梁都不曾想到作为当朝次辅的高宏图居然会用如此卑劣的手段来对付他们,还是在天子脚下,这根本是无法想象的。
“肯定是高宏图!一定是高宏图要害死国公,所以才对我们动手,国公的情况非常危险,他身边根本没有兵马,却被困在京城之内!我们……我们要去救出国公!”
“可咱们只剩下一千多弟兄了!”
副将徐敬业大呼。
“那也要去救!”
大眼儿大吼一声:“不能困死在这营盘里,必须要杀出去,天色还是黑的,若能杀出去逃走就有活路,必须要杀出去!你让弟兄们做好突围的准备!”
“怎么突围?”
“顶着大盾杀出去!正面搏杀!咱们对面这些家伙一定是那些养尊处优的京营兵,那么多人围着咱们一千人号人都打不过来,显然是废物,咱们要是能冲击过去,正面一定能击溃他们!要选一个方向突击出去!”
“选择哪儿?”
大眼儿思考了一下。
“西面!往西突!东面的声音最嘈杂,西面声音少,西面人数一定最少!要走就从西面走!但是我们需要一些弟兄死守在这里给主力断后!”
“我来!”
徐敬业没有经过任何思考:“将军!我愿意!我愿意断后!”
“你想好了,这是是必死无疑的局面,你若留下来,你必死无疑!一定会死!”
“想好了!国公待我恩重如山,没有国公收留我,我早就饿死了,现在是我向国公报恩的时候了!将军,我无牵无挂,只求你一定要把国公救出来!”
徐敬业死死握住了大眼儿的手。
大眼儿看了副将一会儿:“我向你保证,若我救不回国公,我必自杀谢罪,到时候到地下向兄弟们赔罪!现在,我命令你,为了国公,去流血吧!”
“是!末将领命!”
徐敬业面色如如铁,毫不动摇。
同一时刻,吕大器派出的援军也抵达了京营的进攻序列之中,那名军官立刻找到了负责此场战事的卫指挥使秦诺。
“秦指挥使,吕侍郎命令,必须尽快解决这些叛军,否则你就不用去见他了!”
秦诺恨恨的一咬牙。
“这些叛军实在是太能打了,他们是和北虏面对面交手过的!咱们根本不是对手!你带了多少援军过来?”
“五千!”
“这是杯水车薪!有什么用?他娘的,对面是配军营!李自成百万大军都拿不下的骄兵悍将,添五千人就能行了?”
军官面色一滞。
“若是打不下来,吕侍郎亲自过来的话,那就……”
秦诺显然也知道他将面临什么样的结局。
“那就死吧!来人,把我刀拿来!我要亲自上阵!”
秦诺下了狠心,决定率领京营里少数为了保护勋贵而特殊训练的精锐兵马进行正面突击,无论如何,就算是十个换一个,也要把这剩下的配军营全部干掉!
而就在此时,一阵剧烈的喊杀神响了起来,秦诺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难道叛军突围了?”
他心里忽然升起了不妙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