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小子除了从山东跟我们打过几场硬仗之外,在别的地方,随大军征伐,就没有打过几场像样的硬仗,这不得不说是个命好到了极致的人啊!”
徐梁拿到了李化鲸的报告,在行营中有些忍俊不禁,不由的笑道:“等他回来了,就写个命好之人送给他。”
李岩等军方大佬也纷纷笑了起来。
虽然大家都知道,河南作为中原腹心之地,素来没有立场,投降早就成为了习惯,可是这种势如破竹的速度,让在场的大佬们,不由的有些咋舌。
不过,惊讶归惊讶,但是内心却是很庆幸的。
跟下面的将领不同,在座的无一不是军方大佬,大家都是从基层上来的,自然知道战争对于国家,对于百姓的伤害到底有多大。
“传令嘉奖。”徐梁道:“这次李化鲸任务完成得很不错,加武略将军。我记得他那儿还有个参谋,是战转参的,这回给他把军衔升上去,咱们大明也是可以恩荫的,不然人家会说我这个皇帝陛下太无情喽。”
柳如是在一旁迅速记下了军令,送到军令部下发。
“另外,请李将军以总参的名义发文,建议他们不要进一步扩大战果。”徐梁道:“扼守长江是可以的,南面就不要刺激左良玉的旧部了,现在我军不是打不过人家,而是守不住地盘,一定要避免重蹈闯逆覆辙。”
李岩应声称诺。
“秦将军(秦良玉)召集了五千白杆兵,我有意一并交给李化鲸”,徐梁道:“他们都是川人,天然契合。而且很快就要准备攻略巴蜀,这些人是主战场作战,有地利人和的优势。让李化鲸以本部人马与这五千川兵合练为一个山地师,正好适应的那边作战需要,诸君以为如何?”
“臣这就去查看川兵整训进度,尽快让他们完成山地部队的整编,让他们可以以最快的速度投入战斗。”李岩沉声道。
徐梁又看了一遍李化鲸送来的报告,还是忍不住心中一乐。
现在自己的控制区已经从山东一下子拓展到了整个鱼米之乡湖广,光复了大明半壁江山,一跃成为当下人口最大,面积最广的政治势力。
最重要的是,这里是真正的产粮区,在经过行政体系改造之后,紧紧套在徐梁脖子上的粮食枷锁总算解除了。
徐梁不由的想起了那个差点儿致自己于死地的家伙,左良玉。
左良玉在明朝官方看来,也算是个救命稻草的存在,虽然后来歇菜了,但是依然没有人敢小觑他。
在徐梁看来,左良玉若是早出生几百年,也不脱为一代枭雄。
左良玉出身贫寒,年幼的时候便父母双亡,由叔父养大。从小经历过各种苦难,不仅没有压垮他,反而让他成长为一个顶天立地的汉子。
他身材魁梧,体力过人,尤其是擅长开弓射箭,早些年在山海关当兵,因为其悍勇,便成为军官。
军人即便是再黑暗的时代,也是尊敬强者的,当然你得有起码的知音。
就像是文官里的海瑞,一样的出身贫寒,若没有人罩着,如何成为海青天?
左良玉一路青云平步,最惨的时候也曾经被撤职,后来东山再起,投到曹文诏麾下,曹文诏也是一等一的猛将,猛将在一起,自然会一起迸发光芒。
后来,左良玉就被真正的大佬发觉。
他就是侯恂,侯恂这位大佬直接将左良玉提拔为副将,让他到中原剿贼,最后一发不可收拾,成为一方军阀。
而那个当年的勇敢的年轻人,也一曲不复返,成为抱着军队,享受好日子的恶人。
说是恶人,并不是因为他是军阀的原因,实在是左良玉的军队,军纪极其败坏,民间所谓“贼过如梳,兵过如篦”,主要就是因为左良玉纵容兵痞。若说这是将领的性格所致也就罢了,偏偏他这样纵容,战绩却还一直拿不出手。
另一方面,左良玉又是个知道感恩的人。侯恂提拔他之后,他每次路过侯恂老家,都要去给侯恂父母请安磕头。
侯恂后来出京督师,也是他手下留情才没有被坑死——只是被坑进了监狱而已。
可见左良玉是个极其复杂的人,这回新军与左良玉的旧部毗邻而居,朱振甚至给了侯恂新任命:总督河南、湖广屯粮事务。
就是希望侯恂发挥对左良玉旧部的影响力。
侯恂年纪已经大了,儿子顺利搭上陛下的龙舟,成为知府,他已经颇为满足了。这回出山也纯粹是借着过去的余威,压住左良玉的旧部不让他们动弹罢了。
“再从沂蒙山的吏员学院调实习生过来吧。”
徐梁面对河南各府县的叫苦,只能尽快补充底层书吏。
徐梁之所以能够在短时间内掌握地方政权。主要就是靠完善合理的文职官吏体系,建立大量的文字档案,将原本被当地吏员视作传家宝的社会数据,全部收回,重新编撰。
这是个庞大的工程,也是程贤作为内阁首辅,在徐梁看来最大的功绩,其功劳甚至堪比萧何。
这个过程对人力的需求量十分庞大,而且还要排除当地吏员家族的干扰,必要时还要杀鸡儆猴,绝非上头一句话,下头跑跑腿就能解决的。
吴伟业与与钱谦益、龚鼎孳并称"江左三大家",在原时空生于明万历三十七年,明崇祯四年(1631)进士,曾任翰林院编修、左庶子等职。
清顺治十年(1653)被迫应诏北上,次年被授予秘书院侍讲,后升国子监祭酒。顺治十三年底,以奉嗣母之丧为由乞假南归,此后不复出仕。
而如今却是大明朝实打实的官员怀庆知府。
此时已经算不上年轻的吴伟业,却爆发出生命的第二个春天。只是这春天来得快,走的也快,很快便陷入了无边无际的沼泽地之中了。
从十二月初五日到任,会见辖下两府各县的官吏僚属、官绅势家,直到初十日方才真正开始办公。
忙完了这些开场事,他便要按照工作大纲先从编户齐民上着手,同时招募举人、生员,外聘账房,清点府库。
谁知这个在山东最基础的工作,竟然推行不下去。
原因很简单。鱼鳞册是征田税的,黄册是确定户口赋役的。这两项肯定被把持在府县书吏手中。不愿重新修订。而且大明的黄册只算民、军、匠户,如奴仆等贱民是不计算在户口之中的。朝廷撤卫所入府县,自然得到了军户们的欢迎,但侵犯了军籍地主的利益;编订贱民入户籍,则损害了奴主的利益。自然会被被人抵触。
新圈铨选出的县官又都是这些家庭出身,所以从知府以下。谁都不愿意做这种事,就算是要打板子,也都互相包庇,硬生生将吴伟业的工作进度拖延下去。
吴伟业吓得整夜噩梦。他可是知道朝廷的规矩,一旦进度拖延。要写的检查、报告可就是连篇累牍,篇篇都是日后定罪的铁证。作为榜眼,他不愿意自己的仕途就此终结,尤其是之前还被着实敲打过一阵。
“奎伯,你去归德府,帮我找朝宗问问计策。”吴伟业终于坐不住了,叫过身边老仆。
这老仆是吴家的老家人了,深谙庶务,一直追随在吴伟业身边儿照顾。名为主仆,实则却是半个师爷,也算是吴伟业钻了朝廷禁用私人的空子。
那奎伯早就私下里都将各门关系摸了一遍,见老爷终于开口求策了,方才道:“老爷,这事你就算去问了侯大人也是无奈何。”
“那怎么办!”吴伟业急得口腔溃疡,此时咬到舌头,更是钻心地痛。
奎伯道:“这些地方豪门,早就已经通好了气,就连那些县官都不把你放在眼里。私下里还有人说:也不知大明能在此间呆到几时……”
“什么!”吴伟业暴跳起来:“竟然还有人敢出此悖逆之言!”
“是啊,”奎伯悠悠道,“所以如今根本不着急下手订立户口,关键还是得立威。”
“立威?如何立威?”吴伟业听说过山东整肃时候的恐怖,几乎家家关门闭户,但凡有点小过被人揪出来,便是充为苦役,煞是可怕。只是他当时为莱州知府,下面的累活脏活都有县上官吏去做,莱州又是天子驻跸之所,所以还算“和谐”。
“老奴已经打探得侯大人、王大人是如何做的了。”奎伯凑上前,小声道:“先以家丁仆从充为巡捕,招募流民和破落户为辅巡,然后……”奎伯竖起手掌,手刃朝下一压,浑浊的眼珠中迸发出一股厉色。
“这……不伤天和么?”吴伟业不自觉地心跳加速起来。
“听说很多知府衙门的刽子手都累的昏死在道边儿上了。”奎伯压低声音道。
“他们竟然如此狠辣!”吴伟业又是一惊。
“有道是破家的县令,灭门的府尹,尤其是眼下乱世,老是乱世当用重典啊!
老爷若是心存仁善,不用重典,恐怕上头就要对您用重典了。”奎伯劝道:“到时候怀庆卫辉两府固然无人能逃,连带着老爷都要栽进去。”
吴伟业是见识过当今陛下雄才大略的人,既然别人都敢下狠手,自己为什么不敢?
事情做没做好是一回事儿,敢不敢做又是另外一回事儿。
“就怕御史弹劾……”吴伟业心中仍有些牵挂。
“陛下故意不安排提刑使司入驻地方,除了人手不够,恐怕也是给府县官一个机会。”奎伯劝道。
“现在让家里送家丁来也来不及了。”吴伟业彻底动心了,忍不住哀叹道。
“老爷,不用从家里来,可先提审各县送来通匪投贼的囚犯。”奎伯道:“老奴听说其中有几个曾是地方上的典史、捕头,投顺之后做了闯逆的武官。这种人本就是地头蛇,又能见机行事,不是迂阔之辈,若是老爷给他们一条生路,他们必然为老爷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