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一师参谋长见陛下的表情沉着严肃,又挺陛下直言自己不信那五千首级的事情,已经定下心来。
他略微清了清嗓子,开始叙述道:“我们新一师见鞑子进攻受挫之后,便开始不甚用心,担心鞑子已经存了逃窜的念头。”
对此,徐梁确实知晓一些。鞑子如果要逃走,现在肯定是最佳时机,一方面天寒地冻,明军很多士兵是南方的士卒,并不熟悉寒冷的天气情况,贸然出关肯定是非常危险的选择,另外一方面鞑子若是趁着冬天赶回去,春天还可以让抢劫来的百姓开垦耕种土地,正好不耽误农时,加上关内运出去的粮食,满清虽然输了京师,但是却可以过上一段好日子。
自忖从战略角度来看,若是自己鞑子的首领,眼看着战事不顺,肯定第一时间选择战略撤退。
该走不走,反受其害。
存地失人,人地皆失;存人失地,人地皆存。
这句话总结的不要太好,之前努尔哈赤,乃是黄台吉使用的都是这种套路。
甚至说,满清一族,这种想法,应该是刻印在脑子里的。
“所以卑职就考虑,如何将鞑子留下。”参谋长苦笑一声说道:“正好,军情部送来了一份鞑子的内部情报,卑职就考虑,咱们在鞑子内部肯定有间谍。”
这种事情,肯定瞒不住自己人,但是却不能大肆宣扬,一旦宣扬开来,对于无名的英雄,绝对是巨大的伤害。
徐梁不可置否的点点头,然后静静的看着这个备受高燕好评的参谋长,让他继续说下去,看看他到底是怎么玩儿出花来的。
参谋长继续试探道:“卑职根据自己的推算,咱们的间谍地位肯定不低,所以卑职想到了之前的一个计,简单说来,先放松土城的防御,适当让鞑子发现咱们的防御薄弱处。想土城是沟通我师水路粮道的重点,这个诱饵绝对有分量。”
徐梁点了点头:“而且以鞑子的狂妄自大,就算知道那是陷阱,也敢往里跳,但肯定是用的最精锐的白甲兵。”
“陛下神机妙算!”参谋长习惯性地拍马,旋即干咳一声,继续道:“所以壁纸也担心弄巧成拙,一直没有实施。看了军情局送来的情报,知道鞑子里边有自己人,那这个计划就算是补全了。咱们就给他们来个连环计!
“卑职先联络了军情局。请求锦衣卫协助。并且送上了这份计划的前半部分:一般而言,精锐夺城大多要出敌不意,所以事先肯定会放松攻击,让我师懈怠,然后夜中偷袭。而偷袭之前,军中惯例是要给这些死士饯行的。职部就请锦衣卫用巴豆混入这些精锐的饯行酒饭之中。
“巴豆的效果非常强。即便有五千人,用个十多斤就足够了。用得再多,怕那些鞑子不了辕门了。用得量少些,等他们酒足饭饱,朝天津土城冲杀过来,差不多正是腹中绞痛,欲……那啥的时候。”
徐梁不免微笑。为什么明明是十分经典的连环计,给这高燕和参谋长用出来,就偏偏有种山匪的味道呢?居然能想到大规模食物中毒的法子。也算是天马行空。
“为了防止药效提前作,职部还埋伏了一支人马在土城西南,随时准备第二套掩杀计划,虽然效果肯定不如放入土城围剿,但总不会亏了本钱。”参谋长补了一句,继续道:“万幸天命在我,鞑子是在攻城的时候开始大规模生腹痛,于是守城的第一团就放了点水让他们冲进城中。
“城中自然是早就布置好了。只等他们来,不说城里埋的地雷。就是墙上那十几门炮他们就吃不消。再早前就被下了药,鞑子这些白甲兵的战斗意志远不如白天时候那般坚韧,战损不到两成就崩溃了。”参谋长说完,喘了口气:“有一营和城外伏兵两面夹击,他们便是瓮中之鳖,只能待毙。”
“然后。杀俘的那部分。”徐梁知道了前因,便想知道后果。
“是末将临时派参谋长下的命令。”高燕起身道:“没有军令,是私令。”
“胆子不小。”徐梁口吻仍旧是淡淡的。
“陛下,事急从权啊。”参谋长连忙拦住不会说话的高燕:“陛下,这些人必须死。否则只是一场五千人的斩获,却不值当废这么多功夫。”
“说。”徐梁的手指敲了敲案几。
“卑职命第一营先从鞑子之中挑出几个官爵高的,然后是甄别出白甲兵和甲兵,分别讯问。最终把巴牙喇纛章京鳌拜和他的几个副将,也就是那些梅勒章京、拔什库(领催)都挖了出来。有些降兵为了活命,许多消息都往外说,包括这些梅勒章京、拔什库的籍贯、姓名、在北京所住之地……有了这些,职部便可以将他们尽数斩杀。”
“斩杀的目的只是生怕他们有人日后逃脱,坏了职部计策。至于京观需要的级,只有这些梅勒章京、牛录章京、拔什库是真的,前后算起来不过十几二十头,装在石灰坛子里就可以运走。”参谋长道:“这部分就是特战大队去做的。”
——果然是套路。
徐梁对这个障眼法并不意外。
用些许个真级吸引注意力,刻写在石碑上,看到碑文后人们的第一反应肯定是按照碑文上的地址找他们亲人来。
为了让在北京的亲人能够第一眼就现自家人的级,那些真级肯定还会插在顶端显眼处。亲人见到自家男人、儿子死在前线,必然恸哭不已。
这先肯定了碑文的真实性,其次转移了观众们的注意力。让他们产生思维惯性,认为其他级也如碑文所言来自天津土城之战,而且数量就是五千级。
“初四日晚间将级交给特战大队,他们拖了十天,多半是在找凑数的鞑子级吧。”参谋长道。
“级新旧一验可知……唔,特战大队的确没必要留着那些级。”徐梁突然醒悟过来。
特战大队当然不是第一天干这杀人放火的行当了,他们也不可能在京畿腹地杀数千鞑子凑数。这些京观之中的级除了几个真的以外,其他都是特战大队平日的“储蓄”,这回非但尽数翻出来,还找了不少乱葬岗里的脑袋,并不拘汉虏。
好歹在有京师当地情报组织的帮助,这项工作并不算太过吃力。
然后便是用火药桶、猛火油炮制这些“道具”,将他们堆成京观。外面看看都是人头,里面却是猛火油和火药桶。
只等达成了轰动效应,清兵要清理这些京观的时候,遥遥送上一点火星。所有证据都在烈火与爆炸之中灰飞烟灭了。
事实上特战大队比徐梁预计得更为谨慎。
他非但布置了火药竹竿通往京观内部的猛火油桶,还安排了人手在附近,随时准备用火箭解决没能顺利引燃的京观,力求让那些鞑子摸不着头脑,让更多的百姓知道鞑子精锐五千人尽数被坑。
虽然京观是假的,但这个战果却是真的。事后满清向济尔哈朗询证。济尔哈朗也不能否认自己折了整整一个巴牙喇营。因此而造成的恐惧,也就不会散去了。
“如果鞑子连这样的耻辱都忍了,那职部就实在无能为力了。我师如今不过两万人,还有大部分新兵,根本无力拖住鞑子主力。”参谋长叹了口气。
徐梁微微点头:从拉住鞑子仇恨角度而言,参谋长的计划可谓完美。虽然略显得有些复杂,但环环相扣,就算一环断裂也有不可轻忽的收获,实在不愧他高材生的称号。
只是鞑子是否会被这个“嘲讽”吸引住。
杀了贼人子弟。还将级放在贼人老巢门口,一面宣扬杀尔辈如屠猪狗,一面又在说入尔境如入无人之地。
只要鞑子还有些许羞耻心,也该引为为大耻啊!
这等血海深仇,能不报么?
一战折损数百巴牙喇,这是浑河之后再未有过的大败吧?就这么算了?
“其实还可以补一手。”徐梁伸出手指道:“让他们所有的高级军官。灌醉了套上女人衣服,给他们回去。”
参谋长闻言,心中咯噔一下。对高燕使了个眼色,显然是不同意徐梁的做法。
高燕眼中直闪过兴奋的火花。哪里见了参谋长的暗示?他大笑道:“陛下为何如此客气,直接一棒子打晕了效果也是一样的。”
参谋长真是恨不得一口口水喷在高燕脸上,只好自己进言道:“陛下,那些高级将领,不用留着午门献俘么?”
仗打到这个程度,鞑子逃出关去已经成了军中需要担心的问题。理所当然会有人考虑到打完仗之后的事。
午门献俘是国家大礼,只有国家生征讨他国战事时才会举行。最近一次献俘礼是在万历二十七年,有司献上倭国俘虏,拿赴市曹行刑,为平定朝鲜倭变划上了句号。
这回鞑子入关虽然不是时间最长的。却是影响最大的,就连北京都被鞑子占据了。因此举行一次献俘礼在很多人眼中是题中之义。武将认为能够取得一份荣耀,文臣也觉得能够振奋一下民心士气。
“午门献俘的事,还是容后再议。”徐梁道:“现在朝廷对于鞑子的性质还没定下来。”
朝廷对于鞑子的定位颇有矛盾。
在法理上,从奴儿哈赤爷爷一直到他本人,都接受大明的官职,管辖东北。东北当然也是大明国土。如果承认鞑子自成一国,无疑就是放弃了祖宗留下的土地。这在大明可是会被钉上耻辱柱的。
但是朝廷与鞑子书信往来中留下不少证据,这些证据表明朝廷以“平等国”的姿态对待鞑子。这在当时是为了与鞑子议和,集中精力平定流寇,但现在看起来却是落在人手里的把柄。
不管怎么说,徐梁是不愿承认鞑子自成一国的,充其量只是一场持续了三十年的地方性叛乱。现在不将这个口子扎紧,万一百年之后冒出个“满洲复国组织”岂不是给子孙找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