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耀兵之前就知道,所谓的军用热气球,就是可以居高临下的侦查敌情,这点军事常识他还是有的,不然他也做不到营长。
但他多少感觉师座有点敷衍他,要知道宁远城相当于新一师在辽东扎的根,根若是扎不牢靠,你前线怎么打仗?
拿头去撞吗?
咱们新一师的头铁,也不该这么霍霍啊!
谁料热气球的功能不仅仅局限于此,而且秦监的的飞行证也不是白白瞎来的,人家是真的有本事。
热气球的军事价值被开发到了极致。
他非但画出了鞑子退出来的攻城器械,更是找了一条从宁远城到八里铺的路,将沿途各处冒出来的伏路兵标记出来。这些伏路兵在晚上就是暗哨,监视通路,一旦有人夜袭就会举火报信。然而白天时候,他们的警惕心实在不强,哪里会知道头顶上有人看着他们呢?
只要探马局顺着这条路摸过去,伏路兵来不及报信,夜袭清军营寨的事就已经成了大半。
此时此刻的八里铺还在准备第二天的强攻,一应冲车、盾车都装配妥当,停在寨中靠前的地方,也不用再收起来,以免拖累了进攻时间。索海和图赖更加好奇宁远城上出现的奇怪“圆球”,以为明军是在搞什么邪法,为此还找遍十里八乡,寻来了些黑狗血。
他们经常读三国演义,里面就有黄巾军使用妖法,用黑狗血破掉的剧情,他们对此倒是非常熟悉。
他们怎么都想不到这上面还能吊个人,而那个人正专心致志地盯着他们。
李敢从辽东到北直隶,再到山东、北直,乃至于如今成了新一师第三团第二营探马局排长,人称探头。
作为一个从小生活在马背上的老探马,他从小听到大的故事是:爷爷曾经带着三个手下,四人六马偷袭了一处上百人的鞑子营地,抢了五六十匹上好的良马……
当然,故事的结局是良马被军中高层无耻的收走了,功劳被上司瓜分了,而他老人家只能继续给围炉夜话的子孙讲述当年的故事。
哎,老子当年也曾光荣过。
虽然军功不在,但是当时酒肉可是管够的。
没有真本事,老子能现在坐在这里跟你们讲故事吗?
李敢的爷爷辈的大明探马,那是真的很强的。不然怎么会打的蒙古抬不起头来?
要知道,大明的九边,一直不弱于蒙古,不然蒙古早就进关了。
从李敢十六岁杀了第一个寇边的鞑子之后,他爹给他换上了磨得光亮的马鞍,那是故事中至今尚存的唯一证明。
随着年龄的增长,他越来越不相信爷爷的故事,直到今夜,他突然发现,或许爷爷的故事可能是真的。
今夜,全排的探马都汇聚到了一处,衔枚裹蹄,静静地朝清军大营摸去。
身手最好的小伙子潜伏在寒气未尽的林木之中,以最快的速度解决掉伏路兵,然后继续前行。
整整四里路,清军设了三处伏路兵,还有两处游动的明哨,都被轻而易举地从这个世界上抹去。李敢已经过了自己动手的年龄,看着手下的小伙子如此利落,他心中更是比自己得手还高兴些。
尤其是这些小伙子中还有他的两个儿子。
走在前面的探马越过沟壕,挪开拒马,摸到清军营寨之外。在这种天光之下,很难看清里面是否停放着攻城器械。也很难判断是否有人挨着这些冲车、盾车睡觉。
“探头,怎么办?”回报的探马退回来找到了李敢。
“寨墙多高?”
“一丈多,有箭楼。”探马道:“就跟图上一样。”
“要是实在不行……”李敢道:“混进去!”
“万一被发现了呢?咱们又不会说满洲话。”斥候摸了摸脑袋,尴尬道:“我连头都没剃呢。”
“出息!打了那么多年的仗,怎么一点本事都不涨!”李敢啐道:“就不会换个地方先放把火么!”
清军临时营寨是用原木搭建出来的,虽然有一定的警戒防御的作用,但这些原木并不防火。甚至因为里面混用了松木,一旦被人放火还会产生大量的浓烟,也不容易被浇灭。
更为悲催的是,索海和图赖找到了一条小河作为饮水地,但那条河距离八里铺营寨还有一里之遥,短时间内根本救不了火,只能看着火借风势,越烧越大。
明军探马看着烟火冲天,也听到了里面的慌乱喧哗,这才选了个没人的角落,抛出钩爪,派了个身手最好战士抓着绳子爬了上去。只要有一个人上去,便有五七条绳索垂下来,不一时功夫便已经翻过去了十余人。
李敢带着其他人在外面接应,另外又分出三五人去火上浇油,引起更大的混乱。他虽然面子上看似镇定,心中却恨不得飞进去看看,看看那帮猴崽子怎么过了这么久都没动静!
足足过了一盏茶的功夫,清军营寨之中终于传出了动静。
一团团火光接连腾起,登时将寨墙上的光芒抢夺过来,照亮了整个夜幕!
——得手了!
李敢重重往地上一锤,低声道:“去两个人接他们。”
果然不出片刻就有两个黑影出现了寨墙上,却不肯下来,示意战友将更多的猛火油送上去。
这是找到了大鱼的迹象。
李敢的心越发紧张起来。
终于,当清军营寨内腾起一股更大的火光之后,潜入其中的探马终于翻了出来。除了一人被火焰燎去了眉毛,并无半点受伤。
“你们烧了啥?”李敢劈手抓住一人,正是自己的大儿子。
“是个粮仓。”大儿子也很兴奋:“二狗见里面出来的人扛着粮包,说顺便给烧了。”
李敢颇有些失望,放开儿子,对左右道:“原路,咱们回去。”
在李敢才回到宁远城的时候,廖耀兵已经拿到了战果清点的报告。
秦监就连晚上都没有从热气球上下来,非要重头到尾看探马局大显身手。
“报告营长,不负使命。”李敢报上了战果,比秦监报的还少了一具冲车。应该是在点算上有些差错。
廖耀兵本来是抱着“试试看”的态度安排这次夜袭,没想到一击得手,欣然道:“干得好!本官这就为你部请功!”
“营长,还有一事,卑职有个想头,不知该不该说。”李敢是在回来的路上才萌发了一个主意。若是说了,不知道会有什么结果;若是不说,又憋得心里发胀。
“尽管说!”廖耀兵正在兴头上,大手一挥,高兴道。
“千总,我部为啥自己不弄个特战队呢?”李敢道:“孩儿们身手又不弱。也不用像特战大队那么大张旗鼓,就在部里挑挑人,自家的参谋给上上课,讲一讲。像今晚这种事咱们不也能干么?参谋们可都是在军校学过特战那一套的!”
廖耀兵一愣,心中倒是认同了一大半。他知道在特战大队出现之前,夜袭、偷袭也都没少过。这种事往往临时拉一队死士就做了,至于那些探马夜不收,更是几代人干这活计,哪里就比特战大队差了?
“这个有道理呀。”廖耀兵斜着眼望向天花板,道:“就说提高斥候的战斗力,改进作训方式。”
李敢心中一乐,连忙道:“营长,那这事成么?”
“我看成。”
“能按特战大队的本色发钱么?”李敢闻言,老脸一红,但依然厚着脸皮问道。当兵要有思想,但是当兵打仗,吃皇粮,想找找银钱,也是正常滴。
“这个啊……这个我先跟营部谈谈。”廖耀兵的底气瞬间不足了。新一师的月银,已经够高了。再涨,参谋部和后勤部不得来新一师砸场子。
要知道出了杀俘这件事情,虽然全军都帮着新一师说话,但是那是冲着老袍泽的恩情,但是对于杀俘这件事情,很多将军都是不同意的。
这个时候,新一师就要埋头打仗,将功赎罪,实在是不宜特立独行。
……
“我看行。”高燕站在帅纛之下,“特战大队好用是好用,但不归我们管啊!要是自己弄一个就好了。”
“你知道特战大队花多少银子?”参谋长道:“特战大队,特战大队,那就是当一个团在养。你养得起?”
高燕砸了砸手,暗叹自己还真是养不起。
“弄不出特战大队没关系,弄个厉害些的探马营总没问题吧。”高燕退了一步:“把本色给提上去三成,这没问题吧?”
“你先呈报大都督府,看能不能批吧。天天就爱瞎做梦,特战大队,那是在站火里挑选出来的全军的尖子,一般人也干不了这货。”参谋长心思不在这上面,指着前面的阵列道:“你发现鞑子有何不同了不?”
“不还是一群土鸡瓦狗?”高燕大手一挥,毫不介意道。
“他们的阵列。”参谋长道:“这几天打下来,明显是从最初的横阵在转向方阵。他们在学咱们。”
“给你这么一说倒真有点那个意思,但他们的方阵也太好破了吧。”高燕呵呵笑道:“我都没认出来他们就散了。”
“我说你装什么装!适可而止吧。”参谋长转过头去,啐了一口,回过头来看着对面似是而非的方阵道:“他们没有火炮火铳,战意又不坚定。你看,前排还没死完,后面就有人逃了……啧啧,这方阵还没跟咱们相接呢,就被自己人砍散了。”
打着正白旗的清军的确在研究明军的战术,并有样学样地列成了方阵。方阵并不比横阵难列,问题在于方阵也是需要训练的。如今明军的方阵可以做到行进时脚步同一,丝毫不乱,而清军临时组建起来的方阵只要往前驱动,登时就有快有慢,阵型变形。
而且横阵冲锋后就如同散兵,包衣有足够的空间装死、磨蹭,但在方阵之中,一眼就会被后面的督战队发现。督战的甲兵可不会怜惜这些冲在前面的包衣,当然是一手一个砍翻在地。
往往明军一个排射,清军方阵就溃散了。
“你没想过?如果鞑子脑子反应过来,不用包衣顶在前面,改用甲兵,甚至是白甲兵,到时候组成的方阵是否能跟咱们的拼一拼了?”参谋长略有忧虑道。
“我觉得你这个想法很有道理。”高燕点了点头:“但是狗能改得了吃屎么?他们抢包衣是干嘛的?是为了保住包衣姓命的?”高燕摇头道:“除非把他们逼上绝路,他们肯定不会自己站在前面的。”
“他们跟我们不一样。”高燕最后总结道。
参谋长没有反驳,他现在更希望想找到一个攻破鞑子大军的“点”,彻底结束这场伏击战役。对于一个万人级别的战役,持续时间越长,对于人数少的一方就越发处于劣势。就算明军的战斗力是鞑子兵的五倍,但人体的生理、精神负重却没有如此之大的差距。
实际上这支鞑子展现出的战斗力已经让高燕和参谋长刮目相看。他们的将领非但想到了学习明军的方阵,甚至还在劣势中寻求战胜的机会,发动夜间佯攻,想用人多的优势拖垮眼前这支明军。
这位虏将正是多尔衮在军中的心腹,武拜。
武拜虽然声名不彰,却从父亲身上学到了用兵之法。
其家族本属于海西女真。当时奴儿哈赤起兵后,武拜之父武理堪前往投奔,屡立战功。初定八旗制度时,武理堪被任命为正白族第一甲喇所属第八牛录额真。武理堪死后,长子武拜袭管本牛录,次子苏拜成了奴儿哈赤和黄台吉的侍卫。
入关之后,武拜留在多尔衮身边,兼领正白、镶白两旗军务,授巴牙喇纛章京。苏拜则跟着阿济格一路往西,现在已经退到了关外蒙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