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叔在刹那间意识到左愈刚才是在套他的话,他立刻慌乱起来,口齿不清地解释:
“不,不,温霏小姐不知道——我刚才那么说,意思是我觉得她知道了后会高兴,不是说她已经知道。左先生,您误会了。”
我也一点都没想到,一贯相信温霏的左愈居然会怀疑上她,也难怪林叔会毫无防备的上了套。
左愈却只是冷笑,笑得决绝又无情:
“你那点伎俩,还骗不了我的眼睛。如果温霏不知道这件事,你刚才回答我时,起码会有一瞬的犹疑。可惜你表现得那么肯定,简直,不留余地。”
短短几句话,就让林叔浑身直冒冷汗,像是失去了力气,瘫在地上。刚才那副傲骨铮铮的模样,已经完全消失不见。他望着左愈,嘴唇直哆嗦,好半天才将哀求的话说出口:
“左先生,您真的误会了,就当我求您,求您信我,我说得是真的!温霏小姐真不知道这件事!”
左愈已经厌烦地从地上站起来,背过手,转过身去,只留下一个冷漠的背影给苦苦哀求的林叔。
“别再找补了,你刚才那股正气凛然的劲头去哪儿了?既然你说你做的事都是出自正义,又为什么要隐瞒温霏知情的事?还是说,你心里也明白,你干的勾当有多上不了台面?”
阿李一把摁住不断挣动,想要爬向左愈的林叔,讽刺道。
我看着林叔为了温霏尊严尽失,不顾一切的样子,心里满是痛楚的感慨。
这个没有子女的中年男人,他是真心对温霏好,把温霏当成比他的亲生女儿对待。从小到大,温霏有一点小毛病,他比谁都着急,温霏要什么,他帮着说服温崇良给她买。
我记得清清楚楚,曾有一次,只因温霏嘟囔了一句要吃糖葫芦,林叔冒着暴雨满沪城的找买糖葫芦的商家,最后跑到了一个小贩的家里买到了糖葫芦,又不远千里地匆匆回到温氏主宅,把糖葫芦递到温霏嘴边。
虽然温霏拿到糖葫芦后一脸无所谓,说她又不想吃了,但林叔还是笑得那么开心,一脸心甘情愿。
林叔对温霏有多好,对我就有多差。
小的时候,我实在弄不明白,为什么那个对温霏百般呵护的管家叔叔,到了我这里,就那么讨厌我?
那时候,我表面上装得坚强,装得不在意,心里却会觉得不公平。一个人偷偷地感到委屈,偷偷抹眼泪,想着为什么我就不能得到和温霏同等的爱。
为什么那个在温霏面前亲切温和的林叔叔,一看到我,就会皱眉冷脸?
为什么就连我的父母,也都肆无忌惮地偏心?
只要不离开温氏,温霏就永远是聚光灯下的公主,而我,则是不受人待见的灰姑娘。
“不,左先生,小的刚才说错话了!温霏小姐真的不知情!”
眼见左愈就是不回头,林叔挣动得越来越厉害,求情的声音也越来越凄厉:
“您就看在温霏小姐救过您的面子上,也要相信她是无辜的啊!我以性命发誓,我干的这些事,和温霏小姐毫无关系!”
睁着眼睛说瞎话,居然也能说得信誓旦旦。
如果不是我曾亲眼见过温霏参与到绑/架案里,耀武扬威地要给我注射毒液,把我变成白痴,我大概也会相信林叔的话。
想到这里,我不禁把目光投向背对着我的左愈。
他会相信吗?
左愈终于缓缓转过身,他看向林叔,目光中带着些许高傲的怜悯,沉声道:
“不用再说谎了,你说什么,都没用。”
林叔张着嘴,愣愣地看着左愈。
下一刻,左愈面无表情说出的话,让林叔如遭雷劈:
“我有证据能证明,温霏在绑/架案发生的那天晚上去了天堂。有人拍到了她的脸。温氏宅子里也有线人为我举证,那天晚上,温霏去的地方不是所谓的画室,而是天堂会所。”
这一次,林叔彻底瘫在了地上,目光失去了焦距,神情呆滞。
和林叔一样惊讶的是我。
不敢置信地望着左愈,他是什么时候知道温霏参与进去的?为什么,他一次都没有和我提起过?
我的疑问全都写进了眼神里。
可左愈似乎并不觉得有回答我的必要,他对我轻轻地扯了扯嘴角,抚了抚我的脸,然后,他又对已经放弃抵抗的林叔道:
“我知道,你很关心你的温霏小姐。
所以,我决定再给你一次机会。
如果你能告诉我一些事,我就不追究温霏的责任,将她从事件中抹去,只把你当成唯一的主谋。”
闻言,林叔又猛地从地上抬起头,眼里重新闪起亮光,他沙哑着嗓子,刺耳地说:
“左先生,只要您能放过温霏小姐,您要知道什么,我都告诉您。”
左愈再一次勾动嘴角,魅惑的眼里闪过别有深意的光:
“那就告诉我,你究竟为什么要绑架温潇?你别指望我信你说的伸张正义。她究竟碍着了你什么,才让你愿意铤而走险?”
林叔怪笑了一下,阴冷的目光投向我:
“因为,温潇她的存在,就是在抹黑温氏,给我要守护的人造成灾难。我再也不能容忍她继续干她的下流事,才决定对她动手。本来,她是该以死赎罪的,我仁慈,才只是想将她囚禁起来。
这件事是我一个人的主意,和先生夫人,还有温霏小姐都没有任何关系。温霏小姐事后才得知我要这么做,她去现场也只是为了劝阻我,您不要相信这个女人说的哪怕一个字。”
男人满怀恨意的声音让我浑身涌起鸡皮疙瘩。
这就是温氏——
我曾经视为家的地方,对我的态度。
左愈察觉到了我在浑身发抖冰冷,他当着林叔的面伸出手,又霸道又温柔地将我揽入怀里,让我靠在他强健的胸膛前,传递给我温度和力量。
“您看,她活着,这给温氏带来了多大的灾难!”
林叔的眼神告诉我,如果可以,他恨不得当场拧断我的脖子:
“这个女人,她*了您,挑唆您和温氏翻脸,无恶不作,她有什么资格活在这个世界上?少了她这样的人,世界只会更好!”
听到他的话,我抖得更厉害。
明明已经告诉过自己,不要在意恨我的人会说什么,可亲耳听到别人这么满怀恶意地说我不配活着,让我去死,我还是止不住心里的伤痛。
随伤痛而起的,还有怒意。
凭什么?
真正邪恶的人是你们!
刚要开口,却被左愈抢先一步。他冷冷地投下阴影,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却充满蔑视的力量:
“阿李,把这个罪/犯送到他该去的地方,把搜集到的证据一并交过去。我要让他把牢底坐穿。”
闻言,林叔只是仰天狂笑。
他像个疯子一样,笑得眼泪鼻涕都出来了。阿李和另一个保镖将他从地上拖起来,他像怪物般挣动着,恶毒的目光注视着我,好像是在无声地让我去死。
忽然,左愈伸手将我的头摁下,让我把脑袋埋在他的怀里。
“姓林的,在你即将被审判入狱之前,告诉你一件事。其实,我根本就没有那晚温霏去了天堂的证据,这是我给你设下的圈套。很可惜,你如此轻而易举的就上了套。”
左愈的话打破了林叔最后仅存的那一点理智。
狼狈不堪的男人发出野兽般难听的咆哮:
“温霏小姐,我害了您,我害了您啊!是我胡言乱语,害了您!”
光是听声音,我就能听出林叔心里的痛。
这个恨不得要我从世界上消失的中年男人,居然为了温霏,心痛到这种地步。
我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面无表情。
“左先生——”
就在林叔被拖下去之后,一个女佣匆匆地小跑到左愈和我面前,低声道:
“有客人要见您。”
左愈不耐道:
“谁这么不会挑时候?我之前不是放出风声了吗,外客一律不见!”
女佣垂着头迟疑了一瞬,小心翼翼道:
“我已经告诉过这位客人最近的规矩了,可这位客人说,她必须要见您,让我来通报一声。她还说,只要报出她的名字,您就一定会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