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过面纱,女人看到沈越生的眼里翻涌着复杂深沉的情绪。他的眼里仿佛有深不可测的阴霾,那属于一个已经衰老却不甘心衰老,不论是身体还是精神都已经走在末路上的老人的眼神。
很多人都认为沈越生可恨,可在女人眼里,这个老人活到这地步,有些可悲。
“比起瓜分沈家,拿到我们的全部财富而不付出分毫,还可以把仇人关进监狱的大仇得报,我们能献上的那些好处对他们来说只是小恩小惠,他们可能丢了西瓜拣芝麻吗?”
沈越生的声音冰冷,夹杂着一股无力的怒意。
他在东南亚纵横这么多年,过了腥风血雨的大半辈子,却终有老去和落了下风的一天。
“沈家在东南亚已经完全陷入困局,所以我才把希望放到外面。你是比同龄人有些想法和魄力,但你还太年轻。”
沈越生看着女人,沉声道:
“你还不懂吗?事情到了这一步,只能拼个你死我活!”
女人没有说话,可她心里却想,或许她是太年轻,可沈越生也太年老了。
他觉得东南亚早晚有一天将不会给沈家立足之地,自以为有远见,却只是操之过急的胡乱出牌,最后一定会葬送沈家。
“不说这些了。”
沈越生有些口干舌燥,他觉得自己和沈秋说了太多,而他本来不该说这么多。对于沈秋,他只该居高临下的发出命令,她也不该反过来和他站在同等的地位去交流。
“既然你来了,我只问你,你为什么没注意到天蝎在伦敦的动向,没保护好阿宴,你难辞其咎。”
在他的逼视下,女人闭了闭眼睛,然后道:
“我不可能永远跟着他,也不可能监测到天蝎的所有动作。在天蝎背叛我们的第一时间,我就劝过他离开伦敦,可他没有听我的。就算他的去世我有一定责任,祖父希望我用什么样的方式来赎罪?”
沈越生不动声色道:
“你自己觉得呢?他是你弟弟,也是沈家的继承人,他死了你就不该赎罪?”
女人笑了一下,“我是想赎罪,但我觉得我唯一应该赎罪的方式就是报复天蝎,为沈家做更多事。您这些天一直怪罪我,连前来伦敦这么重要的决定都不告诉我,一定是深深的怪罪我吧。只是不知道在您心中,我该怎么惩罚自己,要我以死谢罪吗?如果是这样,我可以做到。我的命是沈家给的,这么多年一路走来也都仰仗祖父的看重,要我把命还给你,我没有怨言。”
沈越生眸光一沉,眼里闪过狠厉,“你是拿死这个字要挟我?你以为我会怕?”
说着,他对身边的保镖道:
“既然大小姐自己想不开,那把我的手枪给她吧。”
保镖都愣住,没想到事情会演变到这一步,他正犹豫着就听沈越生暴呵道:
“给啊!没听到我的话?”
他立刻把手枪递给女人。
“既然这是祖父想要的,那沈秋就给你。”
女人也毫不畏缩,她伸手接过这把枪,没有犹豫就用枪口对准自己的太阳穴,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对着太阳穴就摁动扳机。
但是意料之中的枪声却没有响起。
沈越生面色阴沉得看着她,然后从她手里夺过那把枪,冷冷道,“算你有胆量。”
原来那把手枪里没有装子弹。
但这件事只有沈越生自己知道,就连随行的保镖都不知道,所以女人自然也无从得知。
她刚才摁动扳机的那一刻,真是毫无畏惧。
就连她的手都没有颤抖过丝毫。
一旁的沈席只是目睹全程,都看得腿脚有些发软,但沈秋作为当事人却没有表现出丝毫的情绪波动,这样的狠劲让他不得不心生敬畏,这种发起疯来连自己都能打的女人他可惹不起啊。
“祖父,你让我对自己开枪,我就可以对自己开枪。但你不能不信任我。”
女人站在那里,坚定不移道:
“既然你留了我一命,那就重新给我信任。不然,我宁愿去死。”
沈越生沉默着思虑片刻,最后叹了口气,轻声道:
“伦敦这边的事还是交给你,保护我的安全工作也由你来安排。”
毕竟在沈家的这些晚辈中,除了沈秋之外,他还真没有可以依靠信任的人。
沈席有些着急道:
“祖父,您答应过我——”
沈越生冷冷看过来,“我是答应过你,可这些工作现在的你胜任得了吗?你还有很多东西要和你姐姐学习。”
说完,他又对女人交代道:
“我要尽快看到成果,一周之内,你想办法让白承轩消失,再把天蝎的人头给我提来。如果你能做到这一切,我就让你当沈家的继承人。”
女人微微一愣,然后应声道:
“我不会让祖父失望。”
她离开后,沈席跟到套房里扑通一声给沈越生跪下,颤抖着道,“爷爷,您真要让沈秋当继承人?她是女人啊,而且,而且她根本就不是沈家的种,只是一个养女而已。”
听到他的话,沈越生有些意外,随即沉下目光道:
“你这是听谁说的?”
沈席知道自己说了不该说的,可眼下他也顾不上别的了,干脆如实道:
“是有人给我发了一封匿名的邮件,说的这件事。他说大姐当年只是一个没父没母的孩子,如果不是沈家收养了她,她现在只有流落街头的份。”
沈越生见他坦诚,沉默片刻后冷笑道:
“你着急什么,难道你真以为我会让一个女人,还是一个身上没有流淌着沈家血液的女人继承沈家?”
沈席一愣,然后问:
“那爷爷的意思是?”
沈越生冷哼一声,声音有些沙哑,“我自有打算,你就别问了。你只要知道,沈家继承人的位置,肯定还是要落在沈家男丁的身上就够了。”
第二天一早,臻意工作室。
白蓝雪有些苦恼地看着一堆文件,揉着太阳穴对左惟墨道,“易染不在了,你再招个人吧,我挺不擅长处理这些的。”
左惟墨顿了顿,“我会从爸爸的公司里挖个人来。你觉得艾米丽阿姨身边的那个副手怎么样?”
微微侧过头,白蓝雪意识到他说的人是谁,忍不住笑道,“你说的是佐恩吧。他可是左叔叔最看重的新人,虽然刚度过实习期,但我听说已经决定让他入职公关部担任重要职位了,你这时候挖他过来,不是挖你爸爸的墙角吗?”
她都能想象到左愈和艾米丽抓狂的样子。
左惟墨耸了耸肩,一脸无辜道:
“可是我的工作室缺人啊,他总不能连这一点支持都不给我吧?”
白蓝雪低声笑了一会儿,左惟墨看着她还要说什么,忽然他的手机响了。
他看到来电显示,微微一愣,竟然是公爵夫人给他打的电话。
“左少,我是爱德华的夫人。”
公爵夫人的口吻很温柔也很礼貌,“我这次给你打电话,是想通过你和蓝雪商量一件事情。她应该还记得我之前提过的茶话会的事吧。”
左惟墨看向白蓝雪,见她低头看起了琴谱,就直接道:
“没错,她还记得。是茶话会的事什么变动吗?”
但如果他没记错,白蓝雪已经拒绝过公爵夫人。
“蓝雪不是因为有事没要被推荐的机会嘛,然后我就没向王室推荐乐手,由女王的舅舅推荐了另一个小提琴手。但就在今天,那名小提琴手告诉王室,她不到六岁的儿子生病了,她需要在家照顾孩子,不能参加茶话会了。”
说着,公爵夫人叹了口气道:
“而女王陛下又刚好看到了蓝雪拉小提琴的视频,她很喜欢蓝雪,还特意问我能不能让她来参加。既然女王都亲自开口了,请你转告蓝雪,让她再好好考虑一下,如果她能有时间的话,请一定不要错过这么好的机会。”
又和公爵夫人聊了几句,左惟墨挂断电话,对白蓝雪说了茶话会的事。
白蓝雪垂眸想了会儿,随即抬起头道:
“告诉公爵夫人,我会去参加。”
她想清楚了,这么好的露脸机会,能在英伦最上流的人士面前演奏她的小提琴,错过了绝对会后悔。而现在她父亲醒来,各种情况都已经稳定,也有人保障他的安全,她没有不去参加茶话会的理由。
父亲从小培养她学小提琴,曾说过如果有朝一日能看到她站在最高雅的殿堂演奏小提琴,台下坐的都是名流和最杰出的音乐界人士,那他会非常自豪。
现在就是她让父亲骄傲的时候。
在王室的茶话会上表演,不仅是她自己的机会,也是她送给父亲的礼物。
公爵府。
收到白蓝雪的回复后,公爵夫人十分欣喜,她立刻和王室的秘书官通电话说了这件事。她没注意到,一个站在暗处的身影偷偷录了音,然后把录音发给了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