斋藤介站在夜色下,好像在凝望着远处。
“介公子,今晚风大,小心着凉。”
白石缓缓走到他身后,给他披上外套,轻声道。
闻言,斋藤介闭上眼睛,仔细地感受着夜风吹在脸上的流动,片刻后他开口道:
“祖父说,他不希望我一错再错。”
白石苍迟疑了一下,但却没对此评价什么,而是道,“介公子,您让我调查火灾的事,我查到了一点东西。”
“你查到什么了?”
斋藤介回过头,看着他问,“那场火灾的起因——”
“不,不是和起因有关。”
顿了顿,白石沉下心对斋藤介道,“是另一件事。”
看着他的表情,斋藤介就知道他要说的事,可能会出乎自己的意料,他沉声道:
“不论是什么,说吧。”
“十一年前那场火灾困住的不只是千桧理小姐,还有另一个女帮佣。”
白石口齿清晰地说:
“那名寺庙的女帮佣是从一个小地方来的,她和千桧理小姐的年龄和身量都差不多,几乎一般高。就连她们的相貌,也有两三分相似,听说千桧理小姐清醒时,还曾对别人打趣,说她和这名帮佣站在一起,就像是姐妹。”
斋藤介先是怔住,然后他反应过来白石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眉头皱起,一时只感到惊骇,“你——”
“您听我说完。”
一向很少忤逆斋藤介的白石这次出奇地坚持道:
“当时火灾发生后,是不死原禅师报警,当时也只有他和千桧理小姐,还有那名女帮佣。当时火警确实救出了一个女人,但对方被救出时已经被烧得面目全非,看不清容貌,不死原禅师怎么就能认定,被救出的人一定是千桧理小姐,而不是——”
话没说完,白石就看到斋藤介的双眼血红,牙齿都在打颤。
“介公子——”
白石生怕斋藤介激动到晕过去,却被对方死死盯住,“你这么猜测,有什么证据?你说不死原是在骗我,可你凭什么这么说?”
难道他这十一年来的坚持从头到尾都是一场笑话,是被别人布置的骗局玩弄彻底?
可是,可是没有理由啊,不死原为什么要骗他?对方骗他有什么好处,千桧理可是不死原的亲妹妹,那个男人一定不至于这么做,没有原因要拿着自己的亲人撒谎!
“告诉我,你有依据吗?”
斋藤介此刻浑身颤抖着,他质问白石苍,而白石知道,他希望听到的答案一定是没有依据。
可是。
“我有。”
白石对上他濒临疯狂的目光,说:
“十一年前,千桧理和女帮佣只被救出一个,而另一个葬身火海,只留下焦黑的遗体。
不死原禅师对外说,被救出的是他妹妹,而死去的则是女帮佣,但问题是,除了他之外没有人能确定谁是千桧理,谁是帮佣。当年的警方采取了他的说辞,没有从那具不完整的遗体上提取dna,去辨别身份。”
斋藤介的表情就好像他听到了世界上最荒唐的话,发出一阵笑声,“但这又能说明什么,不死原还能认不出他妹妹吗,而且当时他在现场,他看到被火焰裹挟着坠下高楼的人是谁,他不会认错。”
“不会认错,但不意味着他不会撒谎。”
白石今天就是豁出去了,他也不管斋藤介的脸色有多难看,破釜沉舟道:
“您就不觉得奇怪,为什么这十一年来,不死原一直不肯让您带走千桧理小姐,为什么一直让她委身在那个小疗养院里。每次您去见看望千桧理,他都要派人跟着。”
斋藤介张开嘴,想说什么反驳的话,可白石却道:
“就连这次做器官移植手术,他都不肯让千桧理小姐去斋藤财团名下的医院,他难道不是在怕什么?他是怕让那个伤重的女人时时在您的眼皮子底下,迟早会被您发现身份被调换的事。您就真的相信,他关于所谓风水的那一番胡言乱语!”
“我——”
斋藤介的脑内混乱到极致,说话都变得恍惚起来。
“我知道您对千桧理小姐的感情很深,以至于在这件事上一直被不死原禅师的花言巧语蒙蔽双眼。”
白石咬牙切齿,他知道不死原就是在狠狠地利用斋藤介的弱点,对方的一举一动都像一把用心险恶的锥子,敲在介公子的伤口上,反复地敲打。
如果不死原真的怜悯介公子的心,又怎么会舍得如此算计他。如果不死原对介公子连这一点怜悯都没有,那就证明对方骨子里的冷血,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为了一个没有希望醒来的植物人到处奔走——
整件事情里都透出可疑。
“千桧理小姐的血型,您应该也不知道吧。”
白石呼出一口气,又接着道:
“现在接受换肾手术的这个女人是o型血。我特意去调了千桧理小姐的档案,发现对方的血型那一类是未知。也就是说,现在您没有任何证据可以相信躺在病床上的女人就是千桧理,除了那张被烧得认不出的脸之外。”
“没有证据证明她是,但也没有证据证明她不是。”
片刻后,斋藤介终于开口,夜色下,他好像在笑,却笑得那么凄凉,“你们是想逼疯我吗?”
“介公子,我不想看到您变得疯狂,我只想您不被欺骗。”
白石看着他,用力道:
“我想看到您能重新振作起来,而不是被不死原玩弄在股掌之间!”
斋藤介目光飘忽,白石苍看他现在的样子也不忍心,但有句话必须要说。
就当白石想说出那句话时,斋藤介却先一步开口:
“你是想说,让我想办法提取不死原和她的dna,然后进行dna检验,测出他们是否为亲兄妹。”
白石点头道:
“这是目前唯一能证明还活着的女人真是千桧理小姐的办法。我认为非常有必要这样做。您可以为了千桧理小姐不惜一切,因为您爱她,但您不能为了他人的一句谎言,而寄托所有希望。”
斋藤介看着白石,这个夜晚,这个一直都少言寡语的男人头一次对他说了这么多话,可见对方是真的非常担心他,也极度地怀疑不死原。
“我知道了。”
片刻后,他听到自己的声音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