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贺,你问清楚了?”迟停看到是贺文打来的电话,接起来后就开门见山地说,“苗苗和你说什么了?”
贺文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把李误拿那些照片威胁贺苗苗的事都说了。
“迟哥,李误对我女儿做出这样的事,我不能放过他。”贺文向来斯文有礼,见到他的人都觉得他脾性温和,但此刻他的话语间却是流露出非比寻常的狠厉。
这是一个父亲被逼到底线后的本能反应。
“李误觉得我们贺家好欺负,所以他才敢这么对待我女儿。我必须让他明白,作为苗苗的父亲,我为了保护苗苗能做到什么程度。迟哥,你愿意帮我吗?”
贺文已经想好了。
就算迟停不愿意帮他,他也会用自己的方式报复回去,哪怕李误背后是李氏集团。不管付出什么代价,他都要让李误知道伤害了他的女儿就是不行。
“我知道了,我会出面处理这件事。”
但让贺文颇感意外的是,迟停没有犹豫多久,就沉声道。
贺文原本以为,就算迟停愿意帮忙,也只是暗中给他提供帮助,却没想到迟停竟然会直接说要出面。他迟疑了一下,想要说什么,迟停又继续对他道:
“我现在怀疑李误不是冲着你来的,而是冲着我来的。他应该是算到了你会来找我,既然这样,那我就去会一会他。你放心,不论如何,我去处理这个人时,都一定会保全你女儿的名声,绝不会让他把你女儿的照片泄露。”
听到这里,贺文心里一沉,迟停说李误是冲着迟家来的?
他又想到迟停之前对他说过的话,拢烟馆有迟停的股份,难道说发生在拢烟馆害得他生意都要做不下去的那起投/毒事件,背后真的有李误的手笔?
如果真是这样,那这个李误真的太可恶了。
“你告诉苗苗,让她这段时间都不要再回李误的消息。无论李误给她发了什么,你们第一时间转发给我看。”迟停的声音平静而冰冷,他不紧不慢地说,“发生在拢烟馆的事很复杂,但如果这些人真是冲着迟家来的,那我不会让你这个无辜被牵连的人白受委屈。”
“迟哥,谢谢了。”
说这句谢谢时,贺文的声音有些苦涩。
当年他堂姐还没有离世时,他和堂姐的关系最好。虽然他们两个的血缘并不近,但对幼年失去父母在贺家本家长大的他来说,堂姐就像他的亲姐一样。
在贺文的记忆中,堂姐是个忧郁却文雅的女人。她好像每天都不怎么开心,但却喜欢对她看见的每一个人笑。她的笑意总是很浅很美,不曾抵达眼底。
他从小和堂姐一起长大,后来他的伯父伯母做主和迟家联姻,将堂姐嫁进了迟家。他记得很清楚,出嫁那一天,堂姐的脸上仍然是那么浅淡的笑意,她穿着洁白的婚纱坐在梳妆台前,长发挽在脑后,静静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他走到堂姐身边,问她高兴吗,她对他轻轻地摇了摇头。他又问她,那你为什么不高兴?她也只是摇头。他当时就有些迷茫,觉得自己理解不了堂姐当时到底是怎样一种心情。
然后她就微笑着对他说:
“爸妈决定和迟家联姻之前,问过我的意见。”
他以为她要说她不想嫁,是伯父伯母逼她的,正为她揪心时,就听她说,“我告诉他们,让我嫁给迟停可以,让我嫁给他们看上的任何一个男人都可以。”
当时不知为何,他竟是有些气愤。他也不知道他到底是在气谁,忍不住对堂姐道,“姐,你怎么能这么想?这可是婚姻大事啊,关系到两个人的一辈子。”
两个人的一辈子。
听到这句话后,她淡如止水的表情终于变了变。随即,他在她脸上看到了浓浓的悲伤。他有些慌乱地问她,是不是他说错了话,她却摇头道:
“你说得对,婚姻是两个人的一辈子。如果可以,谁不想嫁给爱情。”
“姐姐,你有喜欢的人了?因为那个人不能和你在一起,你才说谁都可以的吗?”
“不,我没有喜欢的人。”
贺文到现在都还记得,堂姐坐在梳妆台前,穿着婚纱说那段话时的表情。她的表情说不上复杂,只是平静却又疯狂,就好像是暴风雨降临前黑压压的天空。
“这个世界上就有像我这样的人,无法像个普通人一样爱上任何人,我做不到沉浸在爱情这么美好的事物之中。好像从很早之前开始,我就听到毁灭的钟声了。
你能想象,在你感到快乐时,就不断有可怕的钟声在你脑海里敲响的那种感觉吗?
只要敲那么一下,我就只剩下负面情绪。我从来都没试着向谁倾诉过,因为我知道只有我自己听到的这种钟声。那是死亡的声音。阿文,你不要为我感到可惜,一个听到那种声音的人,是注定不能幸福的,甚至会给身边人也带来不幸。
可我,又是这么自私,我还是选择了结婚。只因为我想知道,婚姻殿堂里的不幸滋味,和我之前每一天都在经历的相比,会有什么不同。”
回忆起堂姐在许多年前说过的这番话,贺文只觉得浑身发冷。后来的一切都好像在印证她当年说的话。他后知后觉地发现,那是魔鬼的预言。
可是,他从来都没有把堂姐说的这些话告诉第三个人,更没有告诉迟停。堂姐还没发病之前,他经常去迟家看她,他去的时候只要迟停也在家,迟停都会亲自招待他。
那个时候他就觉得,虽然迟停是杭城首富,但却没有什么首富的架子。
对他这个关系不算太近的妻弟,迟停表现得足够客气。那时候的迟停还不像现在这样常给人冷淡的感觉,他时常能在迟停的脸上看到笑容。当迟停看着他堂姐时,是眼带笑意的。
他觉得,虽然这是一场联姻,但迟停是真的喜欢过他堂姐。
所以当他提出要开拢烟馆这家餐厅,需要本金时,迟停二话不说就以投资的方式给了他足够的钱,让他得以在生意刚起步时,就把自己的餐厅开在西湖旁最值钱的黄金地段。
别人都说迟停冷漠,可贺文心里很清楚,迟停就算真是一个冷漠的人,也对他有恩。
而在迟停和他堂姐的这段婚姻中,他甚至觉得是贺家辜负了迟停。
他和伯父伯母明知道堂姐从小就和普通女孩不一样,她的那些阴暗消极的心思在至亲的人面前藏也藏不住,再加上贺家本家有精神病遗传史,他们应该早点明白堂姐的心理早已病态,他们不应该让她结婚,不应该为了联姻能带来的利益,就牺牲两个人的生活。
如果早些送堂姐去治疗,会不会好一点?
如果迟停没有和他堂姐结婚,没有生下迟永非这个孩子,迟停现在会活得更幸福吧。
当初的一个决定,毁的是两个人的一辈子。
因此,贺文内心对迟停除了感恩之外,还充满愧疚。他总觉得,如果他堂姐嫁人那一天他能站出来,说点什么,或许就可以阻止这场悲剧。
现在迟停又这么直爽地答应出面帮他,他更加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个人了。
“和我不用说谢谢,你是她的弟弟,我答应过会照顾你。”
下一刻,贺文就听到迟停平静地说。
闻言,贺文心里又是一颤,而迟停却好像有所感触,竟是叹了口气,在前妻弟面前流露出平日里罕见的几分柔/软和脆弱,“我答应过她要照顾好永非,但我食言了。我知道她不会原谅我,但我还是想为她的家人,再多做一些事。”
挂断通话后,贺文的心里十分堵得慌。
与此同时。
左愈看着正一边哼歌,一边往行李箱里装衣服的女人,双手抱胸地盯着她好了一会儿,见她一点都没有注意到自己,只顾着做她自己的事,更加不爽了。
他故意用力咳嗽了一声,温潇抬头看了他一眼,挑眉道:
“左大董事长又有什么指示?”
左愈见到她这插科打诨不正经的样子,气更是不打一处来,冷笑一声说,“我想知道,董事长夫人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闻言,温潇的眼睛快速一转。
有事瞒着他?
他指的是哪一件呢?她在心里想了想,忽然想到李夫人之前找上门的事,恍然地哦了一声说,“你说李兆他太太来找我的事啊。”
听到她这无所谓般大大咧咧的口吻,左愈皱着眉头,脸色更加阴沉。
温潇看他脸色不好,却是大度地一挥手说,“那叫什么事?没事。不就是她来和我吵了几句嘛。我这么说没有恶意,但她现在确实已经有点疯疯癫癫了,一个疯子说的话难道还能放心里计较?那样我早就被气死了。”
她这辈子没别的运气,就是经常碰见疯子。
左愈瞪着她,怎么听怎么觉得她的话不顺耳。
“哎,你总是瞪我干嘛?我又说错什么了?”他面前这个大大咧咧的女人反倒委屈起来了,还朝他撇嘴,“左愈我发现你最近是越来越长进了啊,动不动就给我脸色看。”
左愈听了这话都被气笑了,他心想你连那个疯婆娘的话都不放在心里,现在却记上我给你脸色看了。但还没等他说几句带着讽刺意味的风凉话,下一刻,一阵带着沐浴露味道的香风袭来。
他低头一看,温潇扑到了他怀里,冲他咧嘴一笑,双手搂着他的脖子,随即就在他嘴角亲了一口,然后对他眨着眼睛道,“你不会真因为这个就生我气了吧?”
被她这么一搞,左愈顿时什么脾气都没有了。
他搂住怀里女人的细腰,吻住她的红唇,过了好一会儿才放开她,意犹未尽地说,“现在不生气了。董事长夫人,你的补救很及时,董事长很满意。”
温潇被他亲的有些气喘,听到他这话气得噗嗤一笑,白了他一眼说,“你这个大尾巴狼,你就装吧。”
左愈挑起眉头,还想再拉着她亲密一会儿,可她已经转身溜了。看她继续整理行李箱,他顿了顿道,“温潇,今天晚上只能你先回去了。”
闻言,温潇整理的动作一顿,抬头看着他道:
“你有事要留在杭城?”
左愈点头,将戾气藏在眼底。
根据他查到的信息,那个真正的幕后黑手已经快要浮出水面了。还没收拾这个胆大包天动了他逆鳞的混账,他不会回沪城。
温潇看他的表情,猜到了什么,站起身问:
“你已经查到幕后黑手是谁了?”
左愈笑了一下,望着她的眼里盛满温柔,缓缓说,“我会把这些事都处理好,你什么都不用管。你只要知道伤害你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这就够了。”
温潇知道他一定是从保镖嘴里得知了李夫人都说了什么,他说这些是在告诉她,他不是李夫人说的那种人。而她对此的回应就是给了他一个拥抱,然后告诉他,她相信他。
之前在李夫人面前,她之所以说李夫人小看她了,就是因为,她不是看到那几张破纸就会动摇的人。如果这些年来左愈不是真心待她,他们怎么可能患难与共。
“我在沪城的家里等你回来。”
她双手捧着他的脸,注视着他比寒星还要明亮的眼睛,柔声道。
三个小时后。
李误在酒店里接到父亲李聪打来的电话。
“迟停同意恒川给我们那个项目投资了?”听到这个消息,李误的嘴角向上一勾,随即他不知想到什么,又沉下眼眸道,“确定他们不是想使什么花招?”
闻言,他父亲李聪却是兴冲冲道:
“还能使什么花招,那个年总原本都要离职了,又忽然说不离职了,然后也不说和我们解约了。我朝他探了一下口风,他说是他们老板临时改变主意了。我就说,商人都逐利,这个项目有那么大的赚头,迟停再富也不会嫌钱多,怎么可能不上套?”
听了这话,李误心里却有些迟疑。
他总觉得这件事进展的太顺利,有哪里不太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