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挽棠摇摇头:“若是真有什么事,陛下哪还有心思来后宫,他白日里去甘泉宫,晚上照来瑶华宫不误,就说明娴妃只不过是邀宠罢了。”
平秋脸上闪过一丝失落,但同时更担心自家小主为此伤心,谁知偷偷望过去,却见小主满脸深思:“如果我没记错,从前三次,娴妃都是近傍晚才去请陛下,一同用晚膳吧?”
络夏细声道:“小主记得没错,小顺子曾说过,娴妃多次想让皇上留在甘泉宫,但皇上都没答应。”
“那这次为何一大早就去请陛下了呢?”纪挽棠若有所思。
半晌,似是想到什么,纪挽棠露出了笑,捏了捏匀春的脸:“行了,你家小主好好的,你们可别摆出个丧气模样,今日上午在圣宸宫可把我闷坏了,既然陛下不回来,那你们仨就陪我找些乐子吧。”
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络夏的手还没搭上纪挽棠的肩,殿外忽然传来动静:“给皇上请安。”
隋定衍刚入殿,一人儿就冲进他怀中,抱着他的腰,抬头惊喜道:“陛下您怎么来了!”
隋定衍挑眉,环顾四周:“如果朕没记错的话,这是朕的寝殿吧?”
纪挽棠无辜眨眼:“方才听说陛下去甘泉宫了,嫔妾还以为您不回来用膳了呢,谁知道这么突然。”
她的脸上不见一丝不满,全是满满的欢喜,隋定衍半晌才道:“下次定不会这般。”
“不会这般突然吗?”纪挽棠笑着看他,“陛下不用在意嫔妾说的话啦,只要陛下能来,嫔妾就心满意足,突然是惊喜,提前告知是心心念念,嫔妾都喜欢。”
“你啊,”谁知隋定衍却点了点她脑袋,一脸无奈,“真是心大。”
纪挽棠哎呦一声,捂着自己额头一头雾水,嘟囔了两句:“嫔妾哪里心大?”
隋定衍不理她,转身吩咐苏福安上膳,纪挽棠委委屈屈地看了他两眼,直到见到一桌菜都是她喜欢的,才重展笑颜讨好道:“陛下对嫔妾真好。”
见一桌菜便能将她哄好,隋定衍叹了口气,给她夹了一筷子酥皮鸭:“吃吧吃吧。”
纪挽棠胃口不大,一刻钟后便饱了,见隋定衍依旧不紧不慢,迟疑了一瞬,撑起下巴盯着他,等他吃完。
她的视线过于灼热,隋定衍无奈,难得加快了速度:“为何这般看着朕?”
纪挽棠躲避他的视线,左看看右看看,就是不看他:“嫔妾在想,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你什么时候也学会拐弯抹角了?”隋定衍放下碗筷,“说便是了。”
纪挽棠这才与他对视,下一秒却又垂眼:“那嫔妾说了,陛下可不要怪嫔妾自作多情。”
隋定衍点点头,见她似有愁绪:“陛下,清晨嫔妾听道一则流言,说是您要封我为妃……”
隋定衍没想到她也知道了,刚想说是,就听她忽像百步穿杨的箭一般咻咻咻说道:“虽然嫔妾一开始也好奇是真是假,也在猜测,若是真的,嫔妾恐怕会开心的跳起来,不知道该如何感激陛下。”
“但仔细思考,若真的是真的,嫔妾哪有这个资格为妃,嫔妾服侍您不过两个多月,叫别人说起来,是德不配位,当然主要还是嫔妾自己觉得不配。再说妃位并不是嫔妾想要的,若是得了妃而失去陛下,我宁愿不要封妃。”
看着眼前这张认真还带着丝胆怯的小脸,隋定衍哼笑一声:“还知道害怕?”
纪挽棠眼中渐渐弥漫上水雾,却又努力睁着眼:“嫔妾虽害怕,可该说的还是该说,嫔妾不想让陛下为此为难。”
隋定衍擦去她眼角的泪,叹息道:“朕一点都不为难,倒是你,为何会觉得封了妃便会失去朕,你这小脑袋一天天都在想些什么?”
纪挽棠抽噎道:“嫔妾的父亲娶母亲时,说最喜她的沉稳,可日子久了,却说最讨厌的便是母亲的沉稳,无趣至极。嫔妾怕终有一天,陛下记起来,只有嫔妾的逾越……”
“你就如此不信朕?”隋定衍板起脸,“难不成朕在你心中,就是这般无理取闹、推脱责任之人?”
纪挽棠摇头,轻轻道:“嫔妾不是不相信陛下……而是不相信自己,嫔妾怕……”
“臻臻,”隋定衍语气重下来,“不许怕!”
“你是纯月仪,是纯妃,是朕的女人,日后也会是孩子的母亲,若是现在就怕,日后你该怎么办?”
面前的人被训后泪如雨下,哭成了泪人儿,隋定衍终于还是没忍住,将她拥入怀中:“是,人是会变的,但至少这一刻朕与你心心相印,人生那么长,你要过的坎还有许多,若是现在就怕输,往后的日子该怎么过?朕不是时时刻刻都在你身边。”
纪挽棠眼中有一闪而过的茫然:“那、嫔妾该怎么做?”
“接受朕给你的好,这就够了。”
纪挽棠敛下睫羽,喃喃:“嫔妾会努力的,只是此次封妃非议甚大,论陪伴,嫔妾比不过杨婕妤,论家世,嫔妾比不过金贵人、孙良人……”
隋定衍轻轻拍着她的背,想她向来谨小慎微,如今封妃确实叫她站在了风口浪尖,沉吟片刻道:“杨婕妤对朕一向尽心,那便一同升为妃吧,金贵人再说,先升孙良人为孙丽容,如何?”
纪挽棠连忙点头:“陛下的决定自然是好的,如此便不会厚此薄彼,嫔妾心安了。”
隋定衍见她展颜,总算松了一口气:“怎就如此胆小呢?”
纪挽棠不说话了,默默抱着他,仿佛全身心依赖着他。
第38章 册封礼 杨妃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纯月仪静容婉柔, 丽质轻灵,风华幽静,率礼不越, 甚慰朕心, 特封为从二品纯妃, 钦此!”
纪挽棠上前一步, 在早就备好的蒲团上跪下:“嫔妾谢主隆恩,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纯妃娘娘, 接旨吧。”苏福安脸上带了两分笑,将圣旨双手递给她后恭维道, “娘娘真是好福气, 能得皇上如此宠爱, 真乃众生佼佼,奴才先在这里祝娘娘圣心永眷, 锦绣前程。”
“苏公公客气了。”纪挽棠也笑着, 笑意却不见得比苏福安多几分,待平秋塞了礼后,她浅浅一福身道, “还望公公以后多多关照, 本宫若是没有公公照拂,哪能走到这一步。”
苏福安身子微侧躲过她的福身, 见她升了妃都如此宠辱不惊,苏福安暗暗赞叹两声,摇头道:“娘娘折煞奴才了,奴才不过一太监,能帮得上什么忙呢?”
说罢,也不等纯妃反驳, 他细心提醒道:“圣旨虽下,可封妃不像娘娘从前,一则圣旨便完了,纯妃娘娘记得及时去景仁宫听皇后训导,免得误了吉时。”
纪挽棠点点头,亲自送他出瑶华宫,待人影不见后,匀春忍不住问:“小主为何对苏公公如此低姿态,苏公公如今也就四品,您现在可是纯妃娘娘了。”
“后宫娘娘多得很,御前总管太监却只有一个。”纪挽棠敲了敲她的头,“匀春啊,千万记着祸从口出,再好奇的事,也只能在本宫面前说,若不然,本宫怕保不住你啊。”
匀春头点的如同小鸡啄米一般,保证:“娘娘放心,奴婢心里明白着呢!”
纪挽棠升为妃位,最叫她欢喜的便是拥有步辇了,虽说比起隋定衍的寒酸了不知道多少,但好歹是个代步工具,后宫实在太大,每回去景仁宫她都要步行半个时辰,别提多累人。
纪挽棠坐上步辇,在摇摇晃晃中舒服得险些要睡去,待快到景仁宫时才清醒,只是她睁开眼远远望去,却发现景仁宫门口竟人来人往,很是热闹的模样。
“什么情况?”纪挽棠喃喃,今日也不是请安的日子吧。
素冬在她旁边走着,斟酌道:“小主要封妃的消息前日便传遍后宫,那些小主们恐怕是想前来祝贺娘娘吧。”
“祝贺?”纪挽棠嗤笑一声,“若是想要祝贺提着礼来我瑶华宫即可,怎么会巴巴来景仁宫,横看竖看都不像是好事。”
为表尊敬,纪挽棠在景仁宫百米外便下了撵轿,走到宫门前,险些与跑得呼哧呼哧大喘气的钱答应相撞。
“放肆!”素冬肃面道,“何人竟在景仁宫前失仪,可知险些冲撞了纯妃娘娘,还不赶紧跪下认错!”
钱答应身边的小宫女愣了一瞬,看着自家小主瞬间黑了的脸,鼓起勇气道:“我家小主乃是钱答应……”
素冬在御前待了几年,唬人的功夫十分精进,毫不留情道:“管你是钱答应还是银答应,冲撞了我家娘娘就是不敬之罪!”
钱答应闻言火冒三丈:“纯妃好大的气派,妃位册封典礼还未行完,便已经如此嚣张,你就不怕我向皇后娘娘禀报治你一个欺凌弱小之罪!”
“本宫的气派不大,倒是钱答应,好大的口气,”纪挽棠佯装嫌弃挥了挥眼前的空气,下一秒目光含霜看向她,“你大可以去试试告状,如若你有脑子,现在自赏二十个巴掌,本宫便饶了你,若是你执迷不悟,可就不止是二十个巴掌那么简单了。”
钱答应被她看的一僵,想起从前作威作福的张妃如今几乎销声匿迹,顿时背上一阵冷汗。可她不甘心,难不成真要被她一句话吓得自打巴掌?
不甘之下,她转念一想,若是纯妃真得盛宠,为何今日杨婕妤也被册封为妃?恐怕张妃此事,是皇上一直的心病,只是纯妃碰了巧,皇上借着纯妃受罚之事拔除此桩心病罢了。
她自以为猜中事实,面上的惧色一扫而空,得意洋洋冲她道:“别以为自己有多得宠爱,不过是自作多情罢了。”
纪挽棠懒得跟她多话,只嗤笑一声:“蠢货。”便快步进了殿。
今日是两位新晋妃的册封礼,连皇后都不能误了吉时,纪挽棠刚到一会,就见皇后满身华服自殿后出来,见她已经穿上妃位品级服,眼中划过一丝不喜。
没想到,她都将消息闹得漫天皆知,甘泉宫那个女人却这么不中用,揣着个金贵的龙胎都说服不了皇上,让纪氏依旧稳稳坐了上妃位,甚至还多了个杨妃。
真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索性她留了一手,将事都推给了那两个嘴碎宫女,届时在皇上面前自责两句,这件事也就这么过去了。
皇后思索间,脚步顿了顿,待众妃向她请安时,才笑着坐下:“起身吧,今日怎么如此热闹,都是来祝贺纯月仪晋妃的吗?”
袁贵人见众人不语,连忙钻出来讨好道:“是啊是啊,宫中五年没有过册封礼了,我都快忘了,过来回忆回忆。”
“……”在场人皆无语,袁贵人这张嘴能活到现在真是不易,大概全靠她无宠吧。
皇后都止不住一噎,下一秒将她忽视,目光在人群中找寻了一遍,奇怪道:“快到时辰了,杨妃人呢?”
“难不成起晚了?”袁贵人下意识说道,见众人眼光齐刷刷望来,瞬间讪讪后退,“我说笑的,说笑的。”
皇后继续忽视她:“杨妃向来知礼守节,恐是路上遇到了什么意外,青鸦,你带人去寻一寻,咸福宫不过半刻钟的路,早去早回,千万别误了时辰。”
青鸦点头,带着几人快步离宫,纪挽棠看了看殿外的日晷,如今离定好的册封礼正巧半刻钟,看皇后如此态度,若是杨妃没赶到,她不会要让自己让步,再等一等吧?
若是她不等,不贤不善之名定是要背上了,若她等,误了吉时,谁知道这封妃礼到底还作不作数。
素冬似乎也有相同想法,在她耳边道:“娘娘,先让平秋在您身边候着吧,奴婢去去就来。”
素冬的本事纪挽棠很是信任,便点点头让她去了,难得被允许出来望望风的金贵人见了,嗤笑一声:“纯月仪倒是心大,这时候竟还放宫女出去,也不怕误了事。”
纪挽棠笑笑:“人有三急,金贵人也不想见污糟的场景吧。”
金贵人脸色微变,嫌恶道:“真是下作人。”
“瞧金贵人说的,仿佛从来就没有过三急一般。”纪挽棠懒懒一笑,“回去问问奶娘,不知道金贵人小时候尿床的次数两只手可数的过来。”
“你!”金贵人脸皮涨红,没想到纪氏竟如此口无遮拦,见她那张一颦一笑极吸引目光的脸,回想起那日夜晚,心中一阵阵涩然与愤懑——皇上可知道,他宠的到底是个怎样粗鲁之人!
“好了,”皇后控场,“两位妹妹别再吵了,如今还是静待杨妃来吧。”
纪挽棠不再理旁人,半阖着眼想,若是杨妃真来不了,她该如何?
时间一分一秒过着,眼看就要过了吉时,殿外忽然传来嘈杂声,只见青鸦与一满面是泪的宫女扶着杨妃进门:“娘娘,杨妃路上遇到了几只蜜蜂,被蛰了脸,如今不大好。”
“什么,”皇后蹙眉,“那还不赶紧请太医!”
却听脸已经肿了一半的杨妃含糊着坚定道:“多谢娘娘,不必了,我不想误了吉时,还请娘娘主持册封礼,不用管我!”
皇后面露担心:“这怎么行呢,若是危及性命……”
“娘娘放心,若是危及性命,由我一力承担。”
“那好吧。”皇后转过身,拿起金册,背对众人的脸闪过一丝阴翳,回过身来又是一片温和,“那本宫便开始了。”
纪挽棠与杨妃相邻跪下,皇后开始长篇大论,之后两人行跪拜礼,自皇后手中接过金册,已是半个时辰之后,杨妃的脸肿胀不堪,已不能看。
接过了金册,她便正式封妃,见杨妃几乎站立不住,心生不忍,上前想要扶她:“我自小学过些医术,若是被蜂蛰了,可用……”
“啪!”她的手被打掉,杨妃目露怨恨看着她:“不用你假好心!”
纪挽棠一怔,不明白她为何会是这个反应,却见杨妃目露嘲讽:“纯妃,你可真是身怀绝技,演技如此纯熟,明明是你作怪,却能如此无辜示人,实在叫我大开眼界!”
“你含血喷人!”平秋愤而上前,却被纪挽棠一把拦住,她目色沉沉,“不知杨妃为何对我有如此大的误解,我从没主动害过人,你与我素无恩怨,我又怎会对你下此狠手!”
“哈哈哈,好一个素无恩怨。”杨妃喘了口气,“恐怕平日里你也是如此糊弄皇上的吧,纯妃,早晚有一天,我会戳穿你的真面目!”
说罢,杨妃似乎一刻都不想留,被宫女搀扶着走了,纪挽棠望着她的背影,心中难得沉重起来,似乎有一只幕后大手,在悄悄向她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