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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十六章 晋江独发
  段炎淳君子端方,芝兰玉树,少时便是世家子弟中的佼佼者,在玄门留下不少传奇浪漫的佳话。
  他当初在一干兄弟姐妹间脱颖而出,成了万宝楼的掌舵人,知人善用,长袖善舞,把万宝楼上下打理的犹如铁桶一般。近年来他有意培养自己的儿女,逐渐放权,深居简出,已经很少在玄门露面。
  乍看之下,有些人尚未反应过来,只觉得这人气质出众,沉稳内敛,颇有大家风范,许是某个大家的家主。
  缓了缓,有人认出来,倒吸一口凉气,惊呼道:段楼主!
  这一声段楼主犹如巨石砸入湖面,瞬间掀起千层浪。那些刚刚还叫嚣着要帮严洛冰对付沈灼的人立刻偃旗息鼓,灰溜溜地坐下去,不敢声张。
  严洛冰作践他人性命的最终目的就是给万宝楼添堵,要是万宝楼的人不在此地,大家还能助纣为虐,大不了完事之后佯装毫不知情。
  玄门之内,强者为尊,他们可不会有什么不必要的负罪感。
  可偏偏那么巧,在他们上头,段楼主不知听进去多少,看见多少,这会儿虽然只是露面,一声不吭,但他的态度已经说明了一切。
  他往这窗边一坐,明白白地表明了一个意思,他倒要看看谁敢帮着丹心宗的弟子和万宝楼过不去。
  沈灼朝着段炎淳的方向看了一眼,面具之下,目光闪动着别样的情感,是惊诧也是愧疚。在前一家客栈听到段炎淳在这里他也不过是在心里感慨一下,没有前往见面的意思。
  没想到该来的避不掉,他们还是遇见了。
  沈灼垂首,整理了一下脸上的面具,其上有凌霜雪亲手刻下的隐匿阵,不仅可以阻挡窥探,还能掩盖修为。只要他不取下来,旁人自然不能识破他的身份。
  现在不是相认的时候,沈灼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让段炎淳不会注意到自己。
  旁人对段炎淳心存畏惧,不敢再生事端,严洛冰却还是那副模样,没有丝毫的恭敬。他稍稍坐直身体,嬉笑道:没想到段楼主也在此地,晚辈久仰大名,今日得见,果真不同凡响。
  段炎淳抬了抬眼皮,眼角余光扫过,端杯自饮,无视了严洛冰的话。
  严洛冰脸色微僵,很快又恢复如常。他心中暗恨,恼怒段炎淳不给他面子,怒从心起,又把目光转向沈灼和刚才那位修士。
  他本该受人吹捧敬仰,此刻却因为一个来历不明的人尝到屈辱,不让他们付出代价,难消他心头怒意。
  其他人肯出手他乐得看戏,但其他人不出手他也能手到擒来,他能坐上今天这个位置,靠的也不单是玩弄人心。
  刚才这位公子说我等丹技上不得台面,想来也通丹火之技,我倒是想讨教一二,请赐教。
  严洛冰嘴上说着请赐教,手上的招式却十分毒辣,想要至沈灼于死地。他的丹火颜色浓郁泛起深绿之色,显然是某种兽火,火焰所过之处,乌云罩顶,透露出一股不详之气。
  沈灼面不改色,论丹技严洛冰简直就是班门弄斧,他都不需要使用异火,兽火一出便能压倒全场。
  两股火焰在中堂相撞,一成绿色大蟒,张开血盆大口,吞天纳地。一成展翅大雕,五爪如刀锋般锐利,直刺大蟒七寸,一口啄下去,痛的大蟒火焰溃散,难聚成型。
  巨蟒翻滚,火焰铺天盖地,周围的人连忙避开,桌椅板凳沾上一点便被腐蚀成朽木,焦黑一片,发出难闻的气味。
  沈灼连忙掐诀,大雕振翅一挥,那些四散的火焰被打散,消失在空气中。
  严洛冰变了脸色,阴测测地看着沈灼,抽出桌上的长剑,腾空而起,一剑刺来。他身为炼药师,剑术同样不差,这一剑来势汹汹,似有风暴之势将沈灼笼罩其中,造成强烈的压迫感,霸道非凡。
  其他人连连摇头,显然是已经预料到沈灼抵不过此剑,将会命丧当场。
  高楼之上,段炎淳正犹豫要不要出手,就看见沈灼敏捷地避开严洛冰的攻势,将他凝聚的气势压下去。
  你这样的人也配用剑?沈灼冷哼,火焰回到他身侧,犹如纷扬的战旗。他人未动,气势已如明月满弓弦,锐不可挡。
  凌厉的剑意在指尖凝聚,沈灼剑随心动,手中看似无剑,周身却满是剑气。严洛冰剑剑落空,根本就不能近沈灼的身。
  刚才还觉得沈灼必死无疑的那群人惊讶地瞪大眼,暗道严洛冰这次踢了铁板,也庆幸刚才出手的人不是自己。
  二楼雅间,段炎淳看着眼前这一幕,脸上有了明显的笑意。同行之人不解地往下张望,并未看出有趣之处,只当是丹心宗的人又惹是生非,心里厌恶之余不禁问道:段兄,你这是看见了什么那么高兴?
  段炎淳搁下手上的茶杯,道:你瞧楼下打架这白衣小子,像不像我家寒舟?
  友人目露精光,仔细打量,白衣人戴着面具看不清面容,但这一身打扮精细考究,一看就知道是个有着良好出生的世家公子。即便是和人生死搏斗,也是从容不迫,动作爽利矫健,优雅风|流。
  怪哉,你别说,这还真像。要不是我知道你把你家小子赶去了花锦城帮你照看生意,我就要以为这是他出来行侠仗义了。友人摸着山羊胡,觉得越看越像,不管是身形还是气度,都和段寒舟很是相似。
  段炎淳笑容满面,关注着楼下的战局,似自言自语:说的也是,这人既然不是寒舟,那又是谁呢?
  友人猜不到,惊叹连连。
  楼下的局势已经呈现一边倒的趋势,沈灼占据绝对的上风,直接将严洛冰扫出客栈,狠狠地砸在外面的大街上。丹心宗的弟子惊的站起来,忙不迭地跑出去搀扶严洛冰。
  臭小子,别仗着自己有点修为就嚣张,得罪我们丹心宗我们一定会让你吃不了兜着走。丹心宗的弟子不服气地放出狠话,指着沈灼跳脚,却不敢冲上来。
  沈灼淡然地整理衣襟,居高临下般看了他们一眼,冷笑道:丹心宗,不过尔尔。
  你,放肆。丹心宗弟子气的脸红脖子粗,没有一个敢站出来。
  严洛冰服下丹药压下自己的伤势,推开身旁这群没用的废物,眼底泛起猩红之色,想用秘术提升修为,找回颜面。
  可是他那股气还没提起来,目光一凝,又强行压下去。
  客栈内,段炎淳和自己的朋友走下楼来,身后跟着万宝楼的一干子弟。楼下众人屏气凝神,不知道段炎淳这个时候下楼是想做什么。
  沈灼的身体有些僵,悄悄地往旁边退了退。可是很快他就醒悟自己多此一举,面具足够掩盖他的身份,庆幸的同时又有些失落。
  段炎淳俯身从地上捡起一枚玉珏,那玉质地晶莹剔透,做工精美,细长的流苏用的是雪蚕丝,端的是奢侈。
  沈灼见状一愣,下意识地摸向腰间,空空如也。
  友人也疑惑地看向段炎淳,诧异他居然注意到这种平日根本不会在意之事。
  段炎淳拿着玉珏步步走向沈灼,沈灼浑身僵直,这一刻想到的竟然是远远避开。可他无处可躲,避无可避,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段炎淳到了跟前。他不想和段炎淳对上视线,心里想着逃避,眼神却直接撞上。
  段炎淳的眼底有笑意,有赞许,看的沈灼心里发酸,目光复杂无比,似有千言万语凝固在喉间,不知从何说起。
  段炎淳眼底笑意不减,持玉道:君子无故,玉不去身,往后可别如此粗心大意。
  沈灼颔首,抬手欲接,段炎淳却没有把玉交到他手上,而是直接给他系上,为他整理衣襟,语重心长道:即做侠义之士,行侠义之举,就该贯彻到底,不可半途而废。
  沈灼愣住,再度对上段炎淳的视线,他看见的是鼓励和疼爱,心底骤然酸涩,眼底有泪光闪烁。
  段炎淳这是把他认出来了,但是他没有训斥,也没有责备,还是如同少时那般待他亲厚。
  一想到冒牌货对段家的所作所为,沈灼心里就更堵了。比起这样的关怀,他竟然更希望段炎淳闻讯当年事,质问他为何对段秋下毒手。
  可惜段炎淳没有,他抬手拍拍沈灼的肩,是长者无声的安抚。
  这一幕幕落在众人的眼里险些惊掉他们的下巴,他们完全看不出沈灼身上有什么特别之处,竟然能让段炎淳亲自为他佩玉正衣冠。
  友人也是吃惊不已,凑上前来绕着沈灼上下打量,横看竖看都觉得像,实在是太像了,遮住脸后仿佛是段寒舟站在段炎淳面前,听从父亲的谆谆教诲。
  友人抓耳挠腮,打起了沈灼面具的主意。段炎淳看出他的心思,轻咳一声,道:卓兄,我们走吧,今日就让我尽这地主之谊,和你一醉方休。
  卓冉笑道:好说好说。
  随后转身看向经过大风大浪,淡定无比的掌柜,道:掌柜的,你把我的房间收拾出来给这位小兄弟吧。难得遇见个有趣的后生,他的一切账目都记在我头上,改天自来消账。
  掌柜忙不迭地点头,沈灼赶紧回神,收敛心中苦涩的情绪。他对此人印象不深,不愿受他人情,拒绝的话到了嘴边,段炎淳一抬手,示意他不必多言,安心受着。
  沈灼唇微动,心中天人交战,把险些脱口而出的称谓压下去,道:谢谢。
  段炎淳听见了,离开的脚步微顿,心中欣慰不已。不由地看向丹心宗的几人,警告的意味不言而明。
  严洛冰缩了缩脖子,他察觉到了段炎淳的杀意,这事要是继续纠|缠下去,恐怕对他不利。
  万宝楼的其他人没有段炎淳那么好的风度,一个个义愤填膺,免不了要给丹心宗几个白眼。
  卓冉抓着自己的胡子想了又想,始终猜不透沈灼的身份。
  段炎淳不打算给他解惑,吩咐身旁的弟子道:我不是说了让把门口那块牌子撤了吗?你们怎么还留着?寒舟胡闹就算了,你们也跟着胡闹,成何体统?
  弟子们顿时苦着脸,不敢吭声。一个楼主,一个少主,他们谁也得罪不起。
  段炎淳见状,摇头叹了口气,道:算了,还是等寒舟自己撤下来。段扬,你跑一趟花锦城,让寒舟备份年礼替我送到沈家。
  段扬道:楼主你放心,就算你不说,少主也是每年都去沈家拜访,今年他就在花锦城,肯定不会忘。
  今年和往常不同,你让他再备一张年后拍卖会的帖子。唔,交给沈灼。段炎淳说道,旁边几人吓了一跳。
  段扬更是垮下脸,段寒舟和沈灼积怨已久,这些年连面都没见,让段寒舟给沈灼送帖子,这不是存心挑事吗?
  段扬觉得这是个烫手的山芋,他仿佛能预见段寒舟怒火冲天,寻他晦气。
  第五十七章 晋江独发
  卓冉把房间让出来给沈灼,掌柜是个会来事的人精,也不管沈灼刚才和丹心宗闹出的恩怨,一边吩咐店小二把房间收拾出来,一边招呼沈灼在大堂吃点东西,喝点茶水,歇一歇。
  沈灼这一动,那个修士也忙不迭地爬起来跟着沈灼走。他算是看出来了,自己这次真的抱了一个大腿,只要自己表现好,说不定以后出门还能横着走。
  掌柜见沈灼没说话便没管,视线飘忽之时,后知后觉地发现沈灼旁边还有一人,而且看沈灼的态度,对这人很是恭敬,并非普通的同行之人。
  掌柜心头诧异,但没有说什么,转身叮嘱店小二好生招待。
  沈灼的情绪还有些没收回来,落座后没有说话,倒是那个修士开始知知不休地声讨丹心宗的罪行,手舞足蹈,义愤填膺,仿佛是个豪气万千的侠义之士正在给天下人讨个公道。
  沈灼没有搭理他,倒是凌霜雪看了一眼,轻拍娇娇的背脊,夹了一块掌柜特意让人送来的生肉喂给它。
  血味让娇娇醒过来,它在凌霜雪的怀里撒个娇,翻身跳到桌子上,一边甩着自己的大尾巴,一边大口大口地吞咽生肉。
  野兽的野性与生俱来,就算是成了缩小版也不可和家猫同语。修士注意到小豹子油光水滑,皮毛柔顺,一看就知道大有来头,眼底贪婪之色一闪而过。
  他佯装惊讶地伸出手想要和娇娇套近乎,嘴上笑道:这只小兽看起来像是雪豹,两位是从雪域来的吗?
  娇娇只对主人和师尊娇憨,在其他人眼里可没那么柔弱。修士的手还没碰到它,就被它抽了一尾巴。娇娇露出獠牙发出咆哮,水汪汪的大眼睛露出凶狠的神情。
  修士连忙缩回手,尴尬地笑了笑。
  沈灼见状,微有不悦。正巧店小二来告诉他们房间收拾好了,沈灼就要带着凌霜雪上楼。
  这位道友,你我非亲非故,萍水相逢,就此别过。
  修士跟着站起身,沈灼却拦下他把话挑明。他不需要修士回报,也不想和修士扯上关系,修士因他所累,他救修士一命,从此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修士顿住,想打个感情牌,用自己的遭遇博个同情。可沈灼不为所动,走的干净利索。
  店小二适时拦住修士,做了个请他走的动作。
  他们店里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就是跑堂的也能从客人的话语里揣摩出几分意思。见沈灼没有结交的打算,店小二自然不能让人跟上,扰了客人的清静。
  修士恨恨地咬牙,察觉到大堂其他人的视线不怀好意,怕他们趁机发难,灰溜溜地走了。
  穿过小桥流水的庭院美景就到了卓冉定下的房间,这里环境清幽,布置典雅,房间四周还布置了不少阵法,客人可以放入灵石自行开启。
  卓冉一人只订了一间房,但沈灼他们是两个人。店小二解释最近客栈都是客满,没有多余的房间,委屈二人暂且将就一晚。
  客栈的房间宽敞,还是个套间,住两个人完全没有问题。沈灼谢过店小二,凌霜雪也把娇娇放下来让它自己去玩。
  店小二是个识趣的人,见他们没什么吩咐就先退下,不打扰他们休息。
  等人一走,凌霜雪取下帷帽透气,见沈灼带着面具发呆,抬手就要去拿他的面具。
  沈灼下意识地抬手挡住,意识到自己过激后,顺手取下面具。他刚才情绪激动,这会儿眼眶还有点泛红。
  凌霜雪诧异地看了他两眼,问道:这是怎么了?
  沈灼摇头,有点不好意思:没什么,想起了一点往事,情不自禁。
  因为段楼主?凌霜雪一针见血,旁人或许不清楚,但站咋凌霜雪的角度,段炎淳的所作所为都有所解释:他认出你了。
  凌霜雪看似疑问,口气却很肯定。毕竟是执掌一方势力的家主,这气度拿捏的稳妥,面对和儿女有过节的小辈并没有斤斤计较。
  凌霜雪都对他刮目相看,十分满意。沈灼垂首看着掌间的面具,平白的一张脸,遮掩了五官,遮掩了神情和修为,把一切都隐匿在纯白的后面,依然掩盖不住至亲间的熟悉和羁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