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厌之蹙眉,方要再开口,却是石莺莺抢了白:“师姐素来清高,不与我们这些师弟师妹们为伍,这些年来,你日日为我问诊,便当真什么也没看出来吗?”
听石莺莺开口,许厌之的脸色难看了些许。
石莺莺的脸上透露着一丝不屑和怜悯:“师姐嫉恶如仇,却手无缚鸡之力,既不愿同流合污,又不能挺身而出,是以这些年日日冷着一张脸,在药堂深居简出,不问世事。我说的可对?”
这些年许厌之确实已发现石莺莺的疯病乃是被人下药所致,她良心过不了这一关,却也根本不敢轻举妄动,她不算良善,也不算恶人,怯懦又矛盾,只能用冰冷和古怪伪装自己。
这错了吗?自保又有什么错?
想到这,许厌之呼吸急促起来,她颤声道:“是!我从一开始便看出来,可我根本什么也不敢做!那个下毒的人是张顺也罢,是于青松也罢,是你父亲也罢,青云派门楣不得玷污,我能怎么办?你说我能怎么办……”说到最后,许厌之哽咽起来,声音颤抖,一行清泪自她眼角滑落,她几乎是崩溃地委顿在地,多年委屈终于一泻而出。
她过不了自己的良心,却又不知该怎么办,便只好这般,让自己变的更冷淡更痛苦。
宁正锋看着她,嘲讽道:“既如此,你又有什么脸面来质疑我的手段?慷他人之慨,师叔做起来倒是毫不费力。”
石莺莺轻哼一声,对许厌之的崩溃毫不在意,她抬眸,犀利的眼神扫过在场每个人的脸,除了朱堂魏易行,其他四个堂的堂主皆是一脸心虚。
容静迎上石莺莺的目光,气道:“你被下毒的事我确不知道,更不知道你是被于青松害的,我金堂向来与世无争,莺莺你是知道的。”
石莺莺似笑非笑看着几个人,许厌之为她调药,脱不得干系,其余几人知道多少,又做了什么,她却是没有证据的,更何况时过境迁,事事皆是湮灭。
“过去的事,我也不想再追究,只是于青松,我是定不会轻饶,想来诸位也不会介意。”石莺莺冷声道,“正锋,动手。”
宁正锋应了一声,剑光一闪,于青松手脚筋皆被挑断。
于青松痛的大叫,看着双手手腕处入柱的鲜血痛哭不已。
见到于青松痛苦地模样,石莺莺脸上的恨意才缓和了一些,她幽幽地吐出一口气,而后才走到于青松面前,问道:“下一步还要劳驾师兄告诉我,今日这些魍魉又是怎么回事?这里里里外外,可还有其他埋伏?”
于青松痛的浑身发抖,颤声道:“师妹,便是看在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上……”
“我和你还有什么情分?。”石莺莺无情地打断,“你现在只需要告诉我,这些魔物是怎么进来的,若不然我便将这件事捅出去,横竖如今青云派的脸面,我也不在乎!”
于青松听此,知自己大势已去,不禁抽了魂一般颓然。
那几个魍魉都是他带上山来,而后将豢养的魔蛛扔在试炼中转移视线,而他自己则带着高手们入后山,杀石莺莺。
若是石莺莺醒了,他的事定然是瞒不住的。
“余下的我不能再说了。”于青松的面上划过一丝恐慌。
石莺莺干脆利落,举剑砍在他肩膀上,于青松顿时鲜血入注,疼得哀嚎不已。
“不能说我真的不能说,说了我会死!”于青松几乎眼泪都流了下来。
然而石莺莺恨他入骨,听此冷笑道:“说与不说你都得死。”
她方要再举剑,却是宁正锋拦住了她。
“师叔,魔物的事还是得查问清楚才是,若不然只怕会给青云派留下祸患。”宁正锋淡淡道,而后他抬眸一个眼神,两个松堂的弟子便上前以捆仙锁将于青松五花大绑绑了起来。
石莺莺面色难看,她看向宁正锋,许久才道:“你来定吧。”
宁正锋微微一笑,手中祭出天舞灵簪,灵簪认主,与宁正锋体内的力量遥遥辉映,他的目光扫过几个堂主的脸,见众人或惧怕或不甘的模样,慢慢道:“门派不可一日无掌门,我觉得我来做这个掌门也还是挺合适的,不知各位师叔意下如何?”
众堂主皆是面色难看,只看着天舞灵簪,不说话。
这特么有人跟闯进你家里,拿到抵在你脖子上问能不能两个钱花花有什么不一样!
青云派七大长老,好歹也都是受人尊敬,人人见着礼让三分,哪有人遇到过这等事!
“我瞧着不错。”石莺莺幽幽道。
魏易行第一个跟风:“我看也行。”
他入门时,都没见过宁修文,说这话时毫无心理负担。
容静第三个说话:“我没有异议。”
余下人等也只好跟风点了点头,算是勉强答应。
宁正锋在这外门试炼之夜,用了不到一个时辰,完成了掌门的交接仪式。
两个小道童不知从何处拿来了一把椅子,另外还有掌门华丽的外袍和发冠,宁修文就地换了。
“掌门继任的仪式便免了,不到一个月搞两次,有点不太吉利,今日便算是见过礼了。”宁正锋说道。
几个堂主面色苍白,肩膀抖动,显然是气的不轻。
“还请诸位堂主明日转告弟子,再见我时可别叫错了。”宁正锋笑道。
此时,在一旁看戏看了许久的宁清漓终于得了掩嘴笑道:“恭喜掌门。”
兄妹俩默契一笑,竟似是不必再多说一句。
楼焱叹息道:“强扭的瓜啊。”
宁清漓皮笑肉不笑道:“甜就行。”
第二日一早,诸多不明就里的青云派弟子便得了几个爆炸般的消息。
首先是前掌门于青松自甘堕落,坠入魔道,差点引火上身,为门派惹下灭门大祸。
其后是姚正锋大义灭亲,将于青松拿下,并得到了几大长老的认可,继任掌门之位。
再者是石莺莺病情恢复,自即日起,担任云堂长老。
为何是云堂,而不是松堂?
乃是因为张顺伤重,暂时不能主事,是以石莺莺暂代云堂,而松堂,仍是姚正锋执掌。
哦,该改叫宁正锋了,据说这是他本家姓。至于他和前青云派叛徒宁修文有什么关系?
官方没说,余下的,都不过是弟子们的小道消息。
这期间,另外还插播了一则,外门弟子试炼结束,因试炼出现意外,所有活下来的外门弟子都破格入了门,至于不幸牺牲的,也都送信与家中,给予抚恤。
只有司晓峰的下落却被隐瞒了下来。
“失踪了?”宁正锋听着周芸的话,微微皱了皱眉。
“我已把密林前前后后都翻了个遍,实在是没找到。”周芸蹙眉道。
宁正锋沉吟片刻,才道:“不妨事,先不要通知浮山剑宗,再找两日,若还是寻不到,再做决断。”
“是。”周芸点点头,而后抱拳,准备离开,临走前,她迟疑得回身,看向宁正锋。
“师兄……”
听到这个称呼,宁正锋微微一愣。
“师父当真勾结魔修?”周芸轻声问道。
宁正锋抬眸,正色道:“我从不构陷,他所作所为,皆是咎由自取。”
周芸听此,幽幽叹了口气,点头离开。
宁正锋目送周芸离去的背影,神色间涌上来一丝复杂情绪,然而下一刻,不等他多思多想,便听外头道童道:“掌门,宁小丫求见。”
宁清漓今日一早,犹豫再三,还是决定先来见见宁正锋。
她走进朝霞殿,只见宁正锋坐在桌案前,瞧她进来,露出一个和煦若春风的笑容来。
“小丫。”他轻声道。
刹那间,宁清漓忽觉眼睛一热,鼻头一酸,再忍不住哽咽道:“哥哥……”
下一刻,她上前一步,一把扑进宁正锋怀里。
兄妹二人狠狠抱在一起,许久,宁清漓才听耳边传来一声叹息。
“小丫,哥哥对不起你和娘。”
宁清漓摇摇头,抬眸看他,只见宁正锋眼里全是难过。
“哥,我知道,那年是二叔要杀你,对不对?”
提起当年事,宁正锋的眼里微微一暗,他道:“是。”
第34章 五年后 那个,前辈,剑真的不是给你铸……
那年, 宁正锋跟着二叔和两个堂兄上山打猎,一行四个人越走越远,渐渐深入到山林中。
那地方处处是峭壁断崖, 宁二叔旁敲侧击得询问天舞灵簪的下落。
彼时宁正锋十二岁, 已通晓人事, 听他拐弯抹角的问, 于是轻声道:“二叔, 这我实在是不知道, 不若等下了山, 您去问我娘吧。”
宁二叔很是不痛快, 悻悻地冷哼一声,再不曾问过。
宁正锋原本是混过去了,未料到在翻过一座山涧时,不知是谁自后边推了他一把。
他脚下便是万丈深渊, 这一下子力气大极了,宁正锋顿时失去平衡, 差一点掉了下去。
他身后, 宁二叔抓着他的衣袖, 宁正锋被吊在半空中, 山风吹过,他跟着晃来晃去。
“二叔, 快拉我上去!”宁正锋吓得脸都白了,他不敢乱动,只紧紧抓着宁二叔的手。
“说, 那个宝贝呢?你若不说,便把你丢下去。”宁二叔狰狞得说道,他一边说, 一边松了松手,宁正锋便往下落一寸。
他吓得哇哇大叫,连眼泪都流出来了,可无论怎么拼命求饶,宁二叔都只有那一句话。
他要那宝贝。
只是宁正锋当真不知道那宝贝藏在哪里,更何况娘说了,那是爹爹用性命保下的宝贝,说什么也不可叫人夺了去。
那天,宁正锋看着宁二叔渐渐松了手,他自山上一路滚下去,撞断了三条肋骨,还被一根树枝穿透了胸口。
他摊在地上,只隐约听到宁二叔的话。
“死了也好,剩下个寡妇和丫头片子,还有什么不是我的……”
宁正锋恨得要命,可他张开嘴,却只能吐出大口大口的鲜血。他伤的太重了,浑身上下一动也不能动。
浓郁的血腥味引来不少奇怪野兽,老鹰和秃鹫在天上盘旋,等着他断气,野狼和老虎嗅着气味,一步步走近……
宁正锋却只能躺在原地,他全身剧痛,就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了。
直到他听到野兽的咆哮声,而后则变成了小声的呜咽,一个看起来仿佛人一般的东西慢慢朝他走过来,那人全身皮肤黑如炭,身上布满魔纹,野兽一般贪婪地盯着他。
若是修者,大约便会认出,那是一些魍魉,专爱嗜血。
年少的宁正锋吓得几乎哭泣出来,他张开嘴,想喊人来救他,可满嘴血腥味令人作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