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后方廊柱后,有人影缓缓现身。
似乎是迟疑了一下,又不得不挪步,慢慢朝这边走过来。
一股并不浓重的香水味掠过,季宁却条件反射地屏住了呼吸。
——财务部孙主管。
孙主管走到严北承近前,看上去有点心虚,笑着往她这边瞅了眼,道:“我就是过来看看季小姐下班了没有,顺道送送她,没想到严总您也在啊,那刚好。”
雪景再美,被人踩来踩去,很快就会变得脏污不堪。
季宁抿唇盯着一处,忽然没了半分再望一眼的心思。
严北承没说话,低头吸了口烟,缓缓将烟圈吐出来。
“审计真是辛苦啊,下这么大雪还早出晚归的,”孙主管感慨了句,又说:“那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他话没说完,严北承夹着烟的手忽然抬起,抓住他的头发往后狠狠一拽!
太过猝不及防,季宁的心跟着猛地提起来。
孙主管头被迫往后仰,身后就是喷水池。
隆冬时节,水池皑皑白雪下一层薄冰,人一旦掉进去,可以想见是怎样难耐的刺骨冰寒。
孙主管声音发颤,连声求饶:“我错了我错了,我保证以后再也不骚扰季小姐了……”
严北承仿佛没听见,手上持续用力。
眼看就要栽倒在水池里,孙主管脸色煞白喊出声:“是大严总!”
“是大严总派我来的!”
孙主管口中的大严总,是严北承的堂兄,和严北承一样,同为东格集团副总。
东格总裁的位置一直由董事长、也就是严北承的爷爷兼着,东格内部一直有传言,未来东格掌权者将从这两人当中选出。
严北承手上稍顿,“哦?”
声音不高,轻飘飘的,听起来甚至有些温润。
指尖烟却因为长时间没抽,续出长长一截,落到孙主管头发上,烫出一股焦糊味。
孙主管大口喘着气,呼出大团白色雾气,“他,他让我看看您最近有什么动静,跟什么人接触。”
严北承微微抬眉,看着战战兢兢的孙主管,突然笑了出来,似乎是真的觉得很好笑,唇角勾起愉悦的弧度。
季宁神经紧紧绷着,脑子也嗡嗡的,木然望着严北承。
不明白他笑什么。
毫不夸张地说,同学快四年都没见他这样笑过。
见他笑,孙主管似乎同样有些懵,胆战心惊地扯动嘴角,想回一个笑,可紧接着严北承手上突然一个用力!
白雪将夜空映得有些亮,一道黑影猝然往后栽倒而去,伴着咔嚓一道混着惨叫的冰裂声,季宁肩膀剧烈一颤。
脑中轰然一片空白。
严北承却一派云淡风轻,烟还闲闲夹在指尖,抬脚迈上喷水池台阶,居高临下望着在冰雪水中挣扎的男人,等他爬到水池边缘,慢慢伸出一条长腿,沾了雪的皮鞋踩上去。
在水中身体要探出来时,脚尖稍稍用力,轻而易举将人又踩下去。
几次三番之后,水池里终于冒出含混的三个字:“董事长……”
季宁震惊在原地。
严北承面上倒没有丝毫意外之色,脚下稍稍松了。
孙主管猛地从水中冒出来,剧烈咳嗽着,极度的冰冷下,他身体抖得不成样子,嘴唇呈现出一种黑紫色,呼出的气也不再是白色。
“董,董事长说……”
季宁已经丧失了思考能力,无意识地紧盯着孙主管,就在这时,一道清冽如水的声音却打断了他要说的话——
“孙主管。”
严北承似是一点都不好奇孙主管即将要说什么,已经了然于心的样子。
开口语气依旧温润,轻声道:“以后下雪就早点回家,外面挺冷的。”
“……”
说完那句,他随手掐灭烟,不紧不慢从台阶上下来,烟丢进垃圾桶,他转身往停车的地方走去。
雪夜静谧,路灯透出冷白光亮。
季宁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拖着发软的双腿,跟上严北承,上了他的车子的。
豪门里的那些明争暗斗,她不太能理解,也不关心,只是有点奇怪严北承为什么没有听完孙主管最后那句。
他做出那么窒息的操作,不就是为了逼出真相,即使他已经知道真相,印证一下不更好么,还是……他在刻意避开不让她听到?
混乱的思绪滚过脑海,季宁无心细想,毕竟以严北承刚刚的阴狠变态劲,她更担心接下来的自己即将要面临的又是什么。
车里谁都没有说话,一片死寂中,车子驶入一片住宅区。
不是想象中的别墅豪宅,是个距离东格很近的小区。
深夜的地下车库安静,手机在掌心震了两下。
何学新:【宁宁,我们再好好谈一谈。】
【我在你住处等你,不管多晚。】
围巾很大,挡着下半张脸,季宁低头看信息的时候,整张脸都快埋进去。
她垂眼看了很久,久到屏幕暗掉。
等再抬头时,前面严北承已经在等电梯。
季宁默了默,慢吞吞走过去,与他并肩站在电梯前。
随着电梯叮的一声到来,她握着手机的手也倏地紧了紧,忽然开口道:“除了这个,别的我都可以答应你。”
她的声音很轻,略有些哑,看着严北承,目光里甚至有小心翼翼的恳求,严北承却看都没看她。
“除了这个,你什么也答应不了。”
低沉如大提琴般的音色,语气像表情一样淡。
伴着这句,修长的腿迈开,不紧不慢步入电梯。
季宁站在电梯外没动,静默不语,手机紧紧攥在手心,细细的手指泛白。
电梯门已经开始闭阖,严北承面无表情看着,无动于衷。
似乎一点也不担心她会逃。
电梯门缓缓关合,视野里的他一寸一寸消失。
终于,在完全合上的前一瞬,季宁脑中闪过他刚刚居高临下踩人的画面,手指不由自主地颤了一下,倏地抬起,按了电梯开键。
之后跟着他出电梯、进屋,甚至主动洗了澡。
没再多说一句。
出来后,抿唇坐在沙发一角。
手机又震了一下,她没再打开看,但也攥在手心没放。
过了会,严北承从主卧那边走过来,他应该已在卧室浴室洗完了澡,身上换成家居服。
站到她身前时,高大的身影投下阴影,将她整个笼罩。
什么也没说,俯身吻下来。
不得不说,经过这阵子的煎熬,季宁已经很好地接受了这一事实,至少不像上次那么虚弱,严北承呼吸落过来时,她不躲不避,尽量让声音平静道:“可以不接吻吗?”
对这句充耳不闻,严北承动作停也未停,张口含住她的下嘴唇。
季宁闭了闭眼,忍了。
早死早超生。
没有任何反应,完全任由面前人折腾。
严北承略停了停,呼吸落在她唇角,又慢慢地往脸颊一侧移,嘴唇一下又一下温柔触碰她耳垂,用近似情人间的姿态呢喃:“何学新没教过你怎么接吻?”
啊啊啊啊啊啊无耻!
一瞬间,季宁真实地被恶心到,几乎没经过思考,猛地抬手打了他一下。
“砰”的一声!
小拳头用力捶在他胸膛,在静谧的房间尤为清晰。
甚至连带严北承身体都跟着往后退了些。
打完之后,季宁就懵住了——这好像还是她从小到大第一次打人。
那只手控制不住地发抖,掌心里手机“咚”的一声,掉落在地。
震得她整个人又是一凛。
季宁眼睫颤动着,缓缓抬起。
严北承撑着她身侧沙发,正垂眸望她,宽阔挺拔的身形逆着光,眼底情绪不明。
位置上居高临下,身上威压更强。
心脏在胸口怦怦跳动,季宁是真的害怕。
担心面前人报复,毕竟这一刻的她,无丝毫还手之力,完全是他砧板上的肉。
但已经发生了,只能强撑着自己与他对峙。
完全不同于刚刚那副哀莫大于心死的模样,因为气愤和激动,她胸口剧烈起伏着,脸颊也抑制不住地涨红。
几秒后。
忽然感觉身下一轻,她整个人被打横抱起。
去卧室的几步,他走得并不急,到将她丢床上,解自己身上衣服的动作也是慢条斯理的,幽深漆黑的眼定定落在她身上。
盯到手的猎物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