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下,一道火红的倩影穿梭。
穿着凤冠霞帔的女子紧握手中的匕首,心中焦虑万分之余,一滴一滴的泪珠也吧嗒吧嗒止不住的滑落。
她,就是卢秀。
不久前,在外历练的她收到来自家族的信。
卢渊被江湖中人刺杀。
重伤濒死。
其实,从卢秀的生母离世之后,卢秀跟卢渊之间的父女关系一直都很僵。这也是她为何会踏入江湖,其中就有很大部分的缘故是她不想继续留在族内,看到他的生父跟一个陌生的女人生活在一起。
江湖数年,她未曾回族一次。
也从未接受过族内的接济,一切都靠她自己,一点点的在江湖中摸爬滚打,跌跌撞撞的混出些许名气。
但——
归根结底,卢渊是她的生父。
得知卢渊遇害,卢秀还是选择从江湖中归来,却不想这一切都只是卢渊的计谋,在她回族的当日就将她限制在了族内,更是让给她定下了一门婚事。
她反抗过,却都失败了。
对整个卢家而言,她的力量实在是太小。无数次的反抗都以失败告终,她也开始心灰意冷。
讲的直白点,就是任认命。
生在世族,她看了太多同龄的姐妹成为了家族的牺牲品,而她现在所经历的也只是世族中任何人都会经历的事。
唯独,他放不下甄行。
好在远在深山中的甄行应该不会知道世俗中事,待到消息真的进了江湖,那时候她也已经完婚。
甄行应该也就会放弃了。
就算在最开始他也许会不相信,时间的推移总会让这一切淡忘。说到底,是他们俩缘分至。
有缘无分!
这怪不得任何人。
但——
她怎么也不会想到,甄行竟然找来,在卢府大闹,现在更是要自毁道基。
“千万不要,千万不要。”神色匆忙的卢秀呢喃不止,“甄行,千万不要这样做啊。自毁道基,你的前途就都毁了,根本没必要为了我这样的。再者,如果你真的这样做了,他们又怎么能放过你呢。”
很浅显的道理,所有人都懂。
唯独甄行。
此时的他已经没有多余的经历去思考这些问题,他心中想的就是将这一切终结,然后跟卢秀远走高飞。
他压了宝,将希望寄托在徐茂生言而有信之上。
剑刃嗡鸣不止。
摇曳的剑刃泛着银芒,在大厅中掠过无数道光影。甄行凝望着自己的佩剑,从他踏入武道那一刻,这柄剑就一直伴在他左右,他跟这柄剑中有着太多的曾经和值得缅怀的往昔。
自毁道基。
未来他的这柄剑也要跟着自己退出江湖这个绚烂的舞台。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的决定有些自私。
剑!
生而为战!
偏偏,就由于他这个剑主的一个决定,这柄锋利的剑刃也要跟着他尘封。
他不舍啊。
怎么可能会舍得。
他还是个江湖新秀,他还没有领略江湖大好山河,他还有太多想做而没有去做的事情。
可,在他所有不舍的最后浮现出了一道身影。
那人笑靥如花。
如飘舞的蝴蝶在他的眼前翩翩起舞,银铃般的笑声,百花自惭的笑容,还有如山涧清泉的声音,都让他在这一刻变得决绝。
他早就决定了。
从看到卢秀的那一眼,他就下定决心发誓要跟她长相厮守。哪怕放弃江湖地位又如何,放弃他现在的境界又如何。
哪怕,放弃一切又如何!
他不在意。
“抱歉了,老伙计,今儿我得自私一回!”深深看了一眼飘在他眼前的剑刃,甄行的双拳骤然用力。
“喝!”
那停滞在气海前的灵元就好似收到了冲锋命令,悍然无畏的冲向甄行的气海。
轰隆隆——
“防御!!!”
整个大厅中的武者们都赶忙释放出灵元维系屏障,而也在灵元冲破甄行气海的刹那间,磅礴的气息瞬间向外释放。
玻窗破碎,瓷砖炸裂。
甄行也在气海被冲毁的那一刻遭到反噬,紫红色的鲜血顺着他的口鼻流出,整个人也都萎靡的跌坐在地。
与此同时,
穿着凤冠霞帔匆忙赶来的甄行也来到大厅外,恰巧看到甄行自毁道基的那一幕。
“不要!!!”
痛苦的尖叫声响彻黑夜,眼眶的热泪更是止不住的向外流淌。她疯了似的朝着大厅内跑,却不想还未跑出几步就被一双大手抓住。
被拽住的卢秀回头,抓住她的人赫然是卢渊。
早在数分钟前,卢渊就收到了卢秀离开婚房的消息,不用想他也知道卢秀所行就是冲这来的。
他也下命让途中的暗卫不要阻拦。
他,要卢秀有用。
“放开我,放开我。”
看着大厅中跌坐在地的甄行,卢秀心痛欲裂。
她拼命的挣扎。
卢渊的手却如铁钳般死死的扣着她的手腕。
“放开我!”
几近歇斯底里的怒喊声从卢秀的口中喊了出来。
啪!
清脆的巴掌声在黑夜下响起。
被甩了一巴掌的卢秀左面的脸颊都泛红,而卢渊的眼中却是没有任何怜惜之色,更多的是毫无感情的冰冷。
“你在胡闹什么?”
“嗯?”
冰冷的质问从卢渊的口中传来。
“你是要去找那个不知死活的小子么?”卢渊指着已经成了废人的甄行开口,“他现在已经自断经脉、自毁道基,就是个活脱脱的废人。未来,说不定就算是个正常人都做不了,你还要找他。”
“那也是你们逼的!”
卢秀红着双眼怒斥,道。
“甄行心性淳良,他没有你和徐茂生老谋深算的心思。他信了你们的话,认为你们不会出尔反尔,他才……”
“那怪谁,只能怪他蠢!”
卢渊冷冰冰的将卢秀的怒斥声打断。
“卢秀,现在已到了这种局面。放在你面前的就只有一条路,那就是跟徐岚完婚。如果,你还希望甄行能活着离开卢家。”
活着,离开卢家。
在听到这句话的刹那,状若癫狂的卢秀僵在了原地。许久,她都没有言语,就好似丢了魂一般。
“甄行他蠢,卢秀你应该不是的。”
“我可以明确的跟你说,徐茂生他要的就是在甄行自毁道基后取他性命以绝后患。此子,对我们的威胁太大,他不能活着。”
“但——”
“现在还有回旋的余地。”
“只要你能跟徐岚成婚,那么徐茂生的怒火也能够得到一定平复。到时候,再由我出面周旋,甄行的命不是不能留下来。”
“虽然,他不再是个武道天才,能活着其实也很不错,对么?”
卢渊凝声低语。
失神中的卢秀整个人都是混沌的,她就那样僵在原地不言不语。对此,卢渊也并没有催促。
他知道,这事是需要时间考虑的。
就像甄行。
总要给他们年轻人一些时间,到底怎样的决定才是对的。
“你的话,我不信。”大概半分钟,卢秀望着卢渊摇头,“你在我这里已经没有任何信任可言。”
“但你没得选。”
卢渊并未跟卢秀做太多的争论,就是将事实放在她的面前。
“你不信我,甄行是必死的,这件事你应该知晓。但,如果你相信我,就还有一线的可能。”
话落,卢渊注视着卢秀的双眼又低语道。
“闺女,你也该知道,我跟甄行是没有恩怨的。我要的,就是你能跟徐岚成婚,到时候我借徐家的人跟你卢瀚竞争家主之位。倒是徐茂生,他跟甄行才有仇。我没有理由要甄行的命,反倒是如果甄行活着,说不定他会成为我对徐氏的反制,既然如此,我为何不留着他呢?”
“从小你就聪慧,好好想想这其中利弊,相信你会想清楚的。”
听得此话的卢秀心中有些动摇。
她心中当然清楚,卢渊对她所说之话未必是可信的,这其中也许有真有假,绝对不值得完全信任。
但,她确实没得选。
她想让甄行好好的活着。
甄行为了来救她,已经自毁道基,她已经欠了甄行太多,不能再让他为了自己,而将性命都留在卢家。
她不信卢渊的话,却也只能按照他说的做。
莫名间,卢秀突然感觉到有些悲凉。她出身在世族,不知多少人羡慕她的出身,可是只有她自己知道。
她,就像是个提线木偶。
都说未来是要寄托在年轻一代的身上,可这个世界真正掌握着话语权,掌握着棋局的人依旧是老一辈的人。
不光是她,还有甄行,他们都还只是在棋盘之中。
被这些执棋手掌控着命运。
也许,未来寄托在年轻一代这句话并没错,只是未来没有寄托在他们这一代身上。他们都输了,输的彻彻底底。
他们,无力挣扎。
悲怆的情绪将卢秀浸染,而她也重新回到了心死的状态,用着黯然无神的双眼看向这个自己的——
生父!
有着最直接血缘关系的唯一亲人。
这本该是在这世上最疼爱他的人,却将她当成一枚可用的棋子,拼尽全力的去榨取她剩余的价值。
可笑么?
其实并不可笑,唯有可悲。
“好,我答应你。”
低语声在黑夜中响起,那悲凉的低语也见证了一段悲美的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