吐蕃的崛起,对安西的影响尤为深刻。
军事强大的吐蕃数度切断了丝绸之路,将落后和野蛮带给了各个民族,严重阻碍了东西方文明的交流。实际上,许多年以后,大唐在安西最后的势力就是被吐蕃给消灭的。
吐蕃的逻些城。
赞普,雄强丈夫的意思。刚刚联盟而归的赤德赞祖颇为志满意得,赞普这个名号是他最好的注解。自从他即位以来,吐蕃在他的大胆革新治理下,国力日益强大。年轻力壮的赞普今年不过刚三十出头,血气方刚。
随着实力的增长,他的野心一如四位先祖那样,勃勃澎湃。富庶的河西和陇佑,还有安西,进军昭武九国的桥头堡大小勃勒,还有可以威胁大唐米粮之乡剑南道的南诏,统统都是他的目标。
他有一个好祖母,在他童年的时候就为他迎娶了大唐金城公主。后来以此为契机,给当时大唐的和亲使杨矩贿赂以鄯州都督,在开元元年不费一兵一卒就让唐朝皇帝大手一挥,慷了数千万人民之慨,从而取得了黄河九曲之地作为公主所谓的汤沐邑。
从此,肥沃的黄河九曲之地就成了吐蕃的粮仓和牧场,数十万的如狼似虎之士,一边吃着那片土地和被遗弃唐民辛苦的产出,一边用锋利的战刀切割着汉民族的血肉。开元二年,也就是刚刚吞下九曲之地的第二年,吐蕃就迫不及待地发兵十多万进攻大唐……
此刻,赞普正在等着大臣们给他上报去年的收成情况,这是吐蕃实现征服四方伟大目标的基础。按说,这方面情况早该呈报上来了,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至今依然没有结果。
“末洛桑,不是让你提前派人告诉朗丹增赶来面见吗?怎么直到现在依然不见他人影。”
赞普的怒气越来越盛。
末洛桑的眼睛闪过一丝喜色,不慌不忙道:“赞普有所不知,朗氏去年就已经前往河曲之地查实收成了。臣已派人前往告知他尽快回来,恐怕这时他已经在半途中。”
一丝不悦出现在了赞普的脸上,什么查实收成,那只不过是一个借口而已。全逻些城的人都知道,他朗氏这十数年来,在河曲之地不知道疯狂地强取豪夺了多少土地。去年的旱灾,让他损失惨重,不止是他,连国仓都受到了影响。
在失收的预期下,赞普才被迫提前攻击了大唐,希望可以掠夺到足够的粮食牛羊,好越过难熬的冬天。刚刚结束的为期半年对大唐的掠夺,所获甚丰,掳掠到的青壮和女子就有近万人,牛羊粮食无数。瓜州更是被攻破,全城几乎被夷为平地,老弱尽屠。
“那还有谁可以告诉我,我们去年的粮食产量究竟是多少?”
赞普努力地克制着他的怒火。
还是末洛桑站了出来,他脸无表情地瞥了一眼对面将脑袋埋得几可进入胸膛的郎次仁。
“据臣估计,恐怕最多只有前年的七成而已。”
“什么?失收三成?”
赞普忍不住叫出声,如此巨大的失收,那就意味着今年的目标就无法完成。三军未动,粮草先行,没有足够的军粮,他是无法出兵的。去年已经打草惊蛇,大唐早已有了准备,接下来的大战都必须耗费时日地拼实力。
赞普的怒气只要再加一把火就可以点燃。末洛桑见到机会来了,说道:“刚刚结束的这个冬天,仅是逻些城就有数百人饿死,流浪入城的牧民不计其数,很多还是军户。许多牧奴还借机闹事,不过幸运的是,末次仁已经将他们杀掉了。”
终于,赞普暴怒了。他需要士兵来为他卖命,而眼下,那些士兵的家属竟然遭遇了如此灾难,万一引起兵变后果将不堪设想。
末洛桑胸有成竹地继续对末氏发动攻击:“据臣所知,有人借着粮食失收,大肆囤积了粮食牛羊,负责税收的大臣不管实际情况,只知道收刮,有的地方甚至税赋都已经到了五年之后,导致了许多人无粮过冬,饿死城内。有人甚至推波助澜,籍此机会大量圈蓄私奴,从而导致了祸患。臣怀疑,某些人居心叵测……”
“到底怎么回事?”
赞普及时地打断了滔滔不绝的末洛桑,一边咆哮着一边看向了郎次仁。
事已至此,郎次仁见无法再隐瞒。干脆就战战栗栗地跪下来,哭丧着脸道:“臣无能,臣贪心,请赞普责罚。”
赞普随手抓起一串大佛珠就砸向郎次仁,沉重的琉璃珠子砸在了末次仁的额头上,头破血流。
“说,什么贪心?究竟怎么回事?”
赞普发泄之后,怒气似乎消了点。
郎次仁被砸,不惊反却松了一口气,赞普已经接受了他的解释,将此次事件定性为贪污。沉默隐隐不发的赞普才是最可怕的,赞普发怒的时候,往往也是最安全的时候。
末洛桑失望地闭上了欲添油加醋的嘴巴。赞普的这个似重实轻的惩罚实在是他所没有预料到的,这明显是在偏袒着朗氏,自己都用“居心叵测”来提醒赞普了,可是,赞普却好像故意地忽视了。
已经三年了,末氏与朗氏的大相位之争,已经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表面上,郎氏占据了优势,郎氏家族的两人都担任着要职。可是,赞普明知道他们的矛盾,却是迟迟不决定大相之位的人选。
其实,赞普岂能不知他们之间的龌龊,只不过,赞普认为他们都没有大相所应该具备的才能,而且,朗氏和末氏两家贵族的势力不容忽视,让他们互相狗咬狗也是他高明的手段之一。平衡,永远是当权者玩弄的手段之一,只要不是原则问题,赞普压根就没打算严厉处理朗氏。
知道已无大碍的郎次仁大呼侥幸,死对头末洛桑居然想把他往死里打,污蔑他想蓄奴胁主,这可是抄家灭族的罪名。
“赞普容禀。郎次仁利欲熏心在前,辜负赞普的期望,处理事情不当在后,愧对列祖列宗。请辞去本职,以赎罪过。”
郎次仁以退为进试探着赞普的态度。他心里明白,什么收刮民膏民脂,为政不仁都不是问题,赞普根本就不在乎这些,他的统治基础就是建立在这些无恶不作的奴隶主身上的。赞普有“善意”一砸,他也要默契投桃报李,让赞普有阶梯可下。
赞普怒不可竭的样子:“混蛋,你这是在要挟我吗?想撒手不干?没那么便宜的事情。既然你想赎罪,那么好,今年军粮的缺口,就由你们朗氏补上!公主陪嫁的奴隶也一应由你朗氏负责。”
对于朗氏来说,数百的奴隶只过是牦牛身上的数根毫毛而已,捐献军粮的数量虽然不少,可也总比丢掉性命要好,财物奴隶的损失以后还可以补偿回来。
一场闹剧在赞普充当葫芦僧下,就这样不了了之。
解决了军粮问题,赞普将话题转向与突骑施联盟之事上。刚刚与苏禄汗缔结的同盟依然让赞普觉得不够不放心,他们的同盟,只是建立在脆弱的所谓共同利益之上,必须通过姻亲来加强纽带,将公主遣嫁到突骑施已经是刻不容缓的事情了。
吐蕃与突骑施人的同盟,对吐蕃来说具有非凡的战略意义。安西就处于他们之间,只要双方大军夹击,不愁安西不下,同时,对吐蕃将魔爪伸进河中地区也大有帮助。去年邀请突骑施人会猎安西城,目的不在攻克一座半座城池,关键是试探各方的态度。
“公主什么时候可以成行?”赞普看着末洛桑。
“这,这个,可敦和公主让老臣为难了。”末洛桑一脸的苦相。
“嗯?”赞普提高了声调。
末洛桑只好硬着头皮道:“公主嫌弃那个苏禄汗太老了,可敦也说,公主才十三,不宜远嫁。”
“荒唐!糊涂!这仅仅只是婚姻吗?不!这已经关系到了我吐蕃的未来,我们所有人的命运都与她息息相关。”赞普怒喝道。
“自古以来,婚姻大事,皆从父母之命。什么时候轮到她来说三道四,挑挑拣拣的?当年我迎娶金城公主的时候,也不过才八岁,还不是听从了祖母之命?她小小年纪,吃穿无忧,这一切难道是天掉下来的?我赤德赞祖没有这样只顾自己不顾家国的儿女。总之,我不管,冬天之前,必须给我送到碎叶城去。”
“臣遵命。”末洛桑应命。
“在夏天到来之前,我们还得从大唐那里夺取一部份粮食,不然,今年牧民的粮食肯定不够。对付大唐这个庞然帝国仅靠我们自己的力量是远远不够的。嗯,还有,此去碎叶城,要借道小勃勒。关于那里最近的情况,你先派人去了解了解,看能否效仿假途伐虢的故事,顺便把它给占了。就算不能,也要察安排好内应,我发过誓一定还会回去的。”
想起数年前在大唐的干预之下,吐蕃大军从小勃勒铩羽而归的往事,赞普显得心事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