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远城又一次迎来詹干特的商队。
在暴利的驱使下,詹干特破天荒地将他家族可以找到的运输牲畜都集中起来,全部组成了往宁远城的运盐商队。在他的印象里,宁远城城主人傻钱多,虽然这里远离大海,可是湖泊的盐产量也不少,所以,盐巴不算什么紧缺物资,没有哪个大商巨贾愿意大量囤积。而那个宁远城城主却愿意出高价,从他的手中尽可能多地收购盐巴,这无疑是白白送发财的机会给他。他搞不懂李怀唐需要如此之巨的食盐有何用途,反正,他只管数钱,至于宁远城城主把食盐拿来当饭吃,他是不会反对的。
詹干特的打算是,在这个傻乎乎的财神醒悟过来之前,或者是在其他商队发现那里有金山之前,尽可能将一切收到的盐巴,包括仓库角落里最后一点的存货都卖与李怀唐,然后再从宁远城里换回如丝绸茶叶这类的紧俏货。
当再一次来到宁远城,詹干特几乎又要仰对着宏伟高大的城墙,呼叫光明善神玛兹达了。至此,他毫不怀疑那位少年郎君城主的雄厚实力,他甚至后悔为什么如此的谨慎,当时就该把惧战提同行手里的存货都收购过来,转手至少多一倍白花花的迪拉姆。
为了显示隆重,李怀唐亲自在上将军府府邸接见了詹干特一行。当然,此次李怀唐是有备而来,身边跟随了精于商道的大栗子。
“真高兴见到你啊,未来的栗特首富,詹干特先生。”李怀唐张开双臂迎向满脸喜笑的詹干特,准备送上一个标准的熊抱礼。
这一次,看在银色闪闪,可爱的迪拉姆的份上,詹干特没有拒绝,而且还照葫芦画瓢,大大方方地张开双臂,同样以熊抱来表达他对这个年少城主的热情。
“尊敬的城主李将军,愿为您效劳!按您的要求,我差不多将河中地区的食盐都运了过来。你看,外面都是我的商队,我从来都没有组织过这样一支庞大的商队,一切都是因为你,伟大的宁远城城主,才值得我使出如此大手笔。你不知道,这支商队差点就让西键城的拔汗那王惊掉了下巴。”
热情,詹干特相当的热情。一见到李怀唐就兴奋地管不住他的嘴巴,没办法,谁让李怀唐人傻钱多呢?
“哈哈,詹干特先生财力雄厚,不愧是我宁远城的高级合作伙伴。哈哈,这个真不好意思,我的府邸乱糟糟的,还没修好。走,好客的大栗子先生已经为你准备好了丰盛的洗尘酒宴,我们一起叙叙旧。”李怀唐搂着詹干特的肩膀,爽朗地笑道。
“这,这,不,你看,将军,我的商队等在这给你添麻烦啊。”詹干特担心李怀唐坐地杀价,把他给坑了。
李怀唐岂能不知他的心思,道:“尽管放心。只要货物对版,一个迪拉姆都不会差你的,等等大栗子先生自然会派人与你交接。”
“李将军果然信人,詹干特多虑了。好,呆会我自罚三杯,向将军赔罪。哈哈。”詹干特马上又换上一副商人常有笑脸。
李怀唐也不介意,他压根就没想过要做杀鸡取卵的事情。相反,他还要让詹干特暴富,只要他从宁远城获到巨大利益,他肯定会继续扩大规模,而扩大规模的同时,其他精明的商人就会嗅到味道。此次,跟随这支商队来的人那么多,只要有心人向他们抛出点蝇头小利,消息自然会透露出去的。所以,李怀唐根本就不担心詹干特会垄断了食盐这条商路,在他的眼里,给詹干特额外的利益不过是让他去替自己宣传而已。李怀唐的最终目标是将宁远城营造成西域最繁华的商业城镇,詹干特只是他手中的一枚棋子。
“三杯太少,不醉无归,不醉无归。不然,天下人都要以为我宁远城赶客,不够热情,对吧,大栗子?”李怀唐笑着向大栗子挤挤眼。
“那是,我们上将军的名誉可不能这么被蒙羞了。不醉无归是必须的,就你詹干特有这种荣誉,如果是其他人,上将军根本就不理他。”大栗子顺着李怀唐的意思大扯特扯。
詹干特呵呵地陪笑道:“荣幸之至,荣幸之至。今日必如李将军所愿,不醉无归。”
酒宴设置在宁远城的西南区,那里是宁远城的主要帐篷区。酒宴很简单,就是昨夜庆功宴剩下的酒和肉,都现成的,根本就不是李怀唐口里的栗子早就准备好的宴客酒。
心似明镜的詹干特也不点破,难得糊涂地客随主便。
酒过三巡,互相吹嘘一番没有营养的大话之后,李怀唐切入了正题。
“詹干特家的实力可谓河中首屈一指,一趟运输就动用数百骆驼和马匹,不过这食盐还远不够我的需要,不知先生是否能再扩大规模?先生胆子尽管放大一点,步伐也要大一点。宁远城绝不会让先生失望。”
一听到李怀唐居然还嫌此次运来的食盐不够,詹干特着实瞠目结舌了好一会,难道还真有把盐当粮食的主?过了半晌,詹干特才回过神来,坦言道:“说实话,我詹干特非常乐意与李将军合作,毕竟谁也不嫌钱扎手,可是,李将军提出的数量实在超出了我的想象,也超过了我的能力,不知道,李将军能否预付些许定金?想必李将军也明白,惧战提的食盐都分散在各个商人贵族的手里,要满足李将军的需求,就必须同时从这些人的手中大量购买。”
李怀唐习惯地张嘴欲马上答应,可忽然想起了什么,转头示意下首座位的大栗子,精明的大栗子接到目光指示,道:“我家上将军说过定金没问题,可以先付你一成。但是,价格么?按规矩,数量大了,你应该给点折扣。”
“这个?李将军有所不知,自从今年开春,石国的副汗借口剿匪派兵进驻惧战提的产盐区,虽然他们没有完全掌控该地区的食盐,但是为了应付这些石国兵匪,所需打点也不少啊。而且,副汗伊捺就要提高食盐的商税。这个价格自然水涨船高,李将军,你看……”
詹干特知道李怀唐不精于商道,很容易说话,所以有意无意地避开了同是栗特人的大栗子,把话头抛给了李怀唐。
“伊捺?商税?怎么又是这家伙来捣乱?”李怀唐恨恨道。
詹干特换了一张苦脸,道:“李将军也知道这个贪婪无度的突厥人?实在是可恨,我们这些经商的无不被他剥过一层皮,每年辛苦所得利钱大多都要送与他,结果换来的还是依旧沉重的税赋。”
“价格就算了,还是维持原来的不变。但是,交货期限和数量你必须给我保证,如果少一斛或迟一天,我就要扣你罚金。”李怀唐阻止了欲有所言的大栗子,爽快地答应了詹干特。
“好,一言为定。詹干特谢过李将军,先饮为敬!”詹干特高兴地举起了牛角杯,仰头“咕咚”一声,喝干了杯中醇酒。詹干特咂咂嘴巴,向李怀唐展示着已喝空的酒杯。他正想说些什么,却发现营帐门被掀开,一名卫兵走了进来,恭敬地向李怀唐道:“禀上将军,上五千户有要事求见。”
“哦?,乌蒙先生来了,快请!”
很快,一名精干的中年人急匆匆走进大帐,来人瞥了詹干特一眼,只是朝他轻微点点头,就径直走向李怀唐。
“来,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我们宁远城的上五千户,乌蒙。这位是未来河中首富,我们宁远城的朋友,詹干特。”在李怀唐的介绍下,两人算是认识了,可乌蒙依然保持着一脸的严肃,心情似乎被什么要紧的事情所羁绊。
接下来,詹干特看见乌蒙附在李怀唐的耳边不停地述说着,声音很小,他无法听清楚。只是那李将军的脸色慢慢地发生了变化,之前的轻松笑容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凝重,眼光不时还望过来,直看得詹干特有点不自在。
咬耳朵的过程不算短,詹干特开始满腹疑惑,大帐里的气氛有点尴尬。
“呵呵,失礼了,让先生见笑。”李怀唐总算把话听完,又换了一副表情。
“呵呵,李将军军务繁忙,是我多有打搅。这个,就不耽误将军的时间了,在下先行告退与大栗子把琐事办妥,也好尽快将军所托。”
说完,詹干特拱手欲退。
李怀唐笑道:“不忙。某还想与先生做一笔大买卖。”
詹干特一听,尽管有疑惑,但还是充满了期待,毕竟从这位李将军的口中说出的大买卖肯定不一般,赶紧道:“詹干特万分乐意向李将军效劳。”
李怀唐点点头,道:“先生认为我这座城可够大?筑城之人可够多?”
“嗯,大,很大,人也很多。詹干特还是第一次看见如此的宏伟之城。”
“先生客气了。老实说,我还嫌人数太少,城太小。这座城,我希望可以再扩建。”李怀唐摆摆手笑道。
詹干特愣住了,还要扩建?我的光明神啊,请您指示,是他疯了还是我疯了。把食盐当成粮食来买,把城池当成房子来建,除了败家疯子还有谁干这种蠢事?
“李将军,我没听错吧,这,这城还要扩建?那,那得多大?”
“没错,所以我才想与你做一笔交易。”
詹干特疑惑道:“不知李将军的买卖指的是哪方面?对于筑城,在下可不擅长。”
李怀唐道:“哈哈,当然不需要先生来修城池了。直说了吧,我想通过先生购买奴隶。”
“奴隶!?”詹干特的第一反应是想跳起来。奴隶的利润可比食盐要丰厚得多,只是限于财力和奴隶数量的不足,詹干特家族才没涉猎到这一行。
“是的,是奴隶。准确来说,我需要的是唐奴。”
“唐奴?”詹干特相当不解。
看到詹干特有点疑惑,李怀唐解释道:“没错,唐奴,我只要唐奴。匠师们告诉我,唐奴都善于工事,而且吃苦耐劳,关键是他们与匠师们的沟通没有语言上的问题。”
“可是,这,唐奴我上哪找去?”詹干特被李怀唐的要求气结了,奴隶还好说,有钱就可以买到,可李怀唐偏偏只要唐奴,这唐奴在哪里,怎么区别,他都还没有头绪。
李怀唐道:“这个我可以告诉你,去柘枝城,找伊捺,那里有我需要的唐奴。不过我还有两个要求。第一,不准告诉伊捺我是最终的买主,第二,善待那些唐奴,我需要他们以家庭为单位来到这里,我可不希望他们家破人散,心神不安,老想着逃跑。”
“至于价格,每名唐奴,我给你两百八十个第拉姆。”
“嘶!果然是人傻钱多!”詹干特的眼睛差点就从燕窝里掉出来。没做过奴隶买卖,可并不等于他不知道行情,李怀唐给的价格较之市价足足有好几个涨停板,拿到这个价格,就算是瞎子傻子也能大赚一笔。詹干特感觉好像被天上掉下的馅饼给砸中了脑袋,晕乎晕乎的,心里却高兴得紧。
詹干特丰富的表情全部落入了李怀唐的眼里,这与李怀唐所料并无出入,商人么,唯利是图。
“不要只想着赚钱,我提出的条件你可不要忘了,你要破坏我的规矩,你的利钱可就要见财化水,到时候别怪我无情。”李怀唐严肃地警告着詹干特。
“那当然,詹干特岂能和自己过不去?李将军尽管放心,伊捺那里,我还是很有关系的。不过,”詹干特再次显露出他奸商的本色。
李怀唐道:“有条件尽管提,不要吞吞吐吐。”
“呵呵,”詹干特厚着脸皮笑笑,道:“我是想说那个伊捺不缺金银,所以,李将军能否将第拉姆给我折换成丝绸和茶叶?这样,就省去我换来换去的麻烦。另外,还有定金问题,这个,李将军的支持越大,我能买到的唐奴就越多。”
关于丝绸茶叶的存货数量,李怀唐心里没底,于是将目光转向大栗子,朝他点点头示意自己没有意见,让他自由发挥。
大栗子会意道:“其中的一半,我们可以用丝绸和茶叶支付,另外一半还是用大食金银币。而且,这个丝绸和茶叶的价格,必须由我们来定。至于定金照例,但是我只能用迪拉姆来支付。”
有了定金,还有一半的丝绸和茶叶已经让大栗子很满意了,不再和李怀唐讨价还价。
就这样,詹干特满意地带着他交割完毕的商队,欢天喜地地赶回了俱战提。接着,他要去找伊捺,争取在商队再次出发前,向伊捺多买点唐奴回来,好把宁远城城主手中的金银和丝绸赚个饱饱的。得意忘形的詹干特没有发现,他的商队里,人人都兴高采烈,当然,他们不是为詹干特发财而高兴,让他们欣喜的是,在詹干特赴宴的时候,大栗子让人向他们每人都派发了五个迪拉姆,并且将宁远城的商业机会和詹干特的奇遇在他们面前大吹特吹。种子已经播下,就等发芽……
詹干特走了之后,乌蒙将信将疑对李怀唐说道:“这个詹干特可靠吗?能如我们所愿吗?”
李怀唐道:“不管怎样,由他出面去帮我们把那些大唐遗民买回来总比我们去抢更合适。目前还不宜与石国结仇。”
乌蒙点点,道:“也只能如此了。嗨,大唐怎么如此之多的遗民在外,也没人去理会他们的生死。如果不是随风,我们还不知道石国居然也有那么多落难的同族。”
随风在柘枝城的工作开展得很顺利,此次给乌蒙带回来了四条讯息。第一就是关于数千碎叶镇遗民流落石国为奴,第二是石国内部的情况,如正汗与副汗之间的矛盾及其各自的政治倾向,第三是安洛儿之母,柳上月的消息,据说,墨羔羊已经成功取得进出伊捺王府的资格,最后就是一张石国大致的地形图和一张柘枝城的城防图。
石国的唐奴,李怀唐没办法用武力去营救他们,只好假手于商人渠道,当然,李怀唐可没有那么高尚,他是想牺牲一部份利益来换取光明部的壮大,救人为乐不过是顺便而已。
至于营救柳上月,时机还没有成熟,先暂时放下,以后再说。
唐奴的事情告一段落,乌蒙才突然想起食盐之事。于是满腹疑惑地向李怀唐提问:“上将军,我们买这么多食盐干什么?都足够我们吃上好几年了。”
李怀唐笑道:“这盐不是用来吃的,我准备用来腌肉,大量的腌肉,作为粮食储备在西北区的仓库里。那些金银饥不可食,寒不可衣,还是换成粮食衣帛划算点。”
“腌肉?”乌蒙糊涂了,“可,我们哪里来那么多的肉?现有的那些牛羊还不够吃呢。”
“我们这里是没有,可北面的草原有,我准备去那里化缘。”
李怀唐坏坏地笑着。
乌蒙恍然大悟,看来上将军是铁了心要收拾突骑施人,连环的计划早已想好并且在暗中实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