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的阴云在逼近,宁远城的战备在有条不紊地进行,虽然还没有戒严,但是街上巡逻的士兵一列接着一列,让所有人感受到了大战前紧张而压迫的气氛。
追逐利益从大唐长安来的冼夫人嗟怨命运不济,在长安窘迫得活不下去了,本想到宁远城淘几年金,等积蓄丰厚了再返回长安,不料命运似乎是在与她开玩笑,以战争的恐怖降临到身上,她活了数十年从未经历过战争的威胁,第一次听到强胡联袂攻来,她难以抑制恐慌,六神无主。阅兵仪式她没有去,她不喜欢热闹,听她不成器的儿子说宁远上将军的实力也很强,可她不愿意相信李怀唐能够在数路强胡的联手下幸存。
担忧也没有办法,在宁远城她人生地不熟,回大唐对她来说难于登天,唯有继续她每天的工作以转移注意力。倒是她的活宝儿子冼大朗有股既来之则安之的精神,整天在北市晃荡找乐子,沉迷于酒肆卖酒胡娘的风情之中。
冼夫人把家安在工坊区,在那有一个极大的专门为养蚕而建的工坊,就建筑设施来说,她很满意,工坊内养蚕的房子有数十间之多,门窗可拆卸,夏季阴凉通风,冬季保暖,最让她舒心的是,诺大个工坊由她做主,包括上百名女工都听命于她,无论从哪方面都可以看出东主的诚意与对她的重视态度。
与往常一样,冼夫人开始每天一早的蚕房例行巡视,夏季孵化的蚕虫已结茧,在破蛹之前,她得特别留心,保护好蚕娥以繁殖下一代,这样宁远城的蚕工坊才会持续发展下去,而不是依靠千里迢迢从大唐贩回蚕种。
正巡视间,一名女工慌张跑来告诉她,冼大郎又闯进她的房子偷钱了。
“大郎你个混蛋,整天不务正业只知道败家,等我撑不住这头家了,一起饿死得了。”冼夫人怒气冲冲地跑回住房,却发现她的活宝儿子已经得手,得意洋洋地跳窗跑到了院子。
“你个老不死的攒那么多钱到时还不是要留给我,我现在不过是提前用掉而已。再说,你懂什么,不花小钱又怎么挣大钱?”冼大郎没有丝毫的羞愧之色,反倒跳着脚指着房门满嘴喷粪。
辩驳归辩驳,可是冼大郎还是害怕母亲的,一见冼夫人拿棍子追出来,他赶紧脚底抹油,一溜烟冲向工坊大门。
“哎呀!”在大门前,冼大郎不幸装上了莎娃,被酒色掏空身子的冼大郎哪里是莎娃的对手,接连“蹭蹭蹭”后退三步倒坐地上。
“你!啊!夫人!”冼大郎正欲发火,却兀然看见莎娃身后的叶姬夫人。冼家是跟随叶姬夫人从长安一路过来的,大郎当然不会陌生。更让他吃惊的是,叶姬夫人身后居然是名闻长安城的碎叶公主。
“夫人,公主?”冼夫人见到贵客到来,家丑之事掩藏都来不及,自然放过了冼大郎。
叶姬与裴小娘齐声称呼:“冼夫人!”
“冼夫人到此时日有多,我却一直未能亲自来看望,还请冼夫人莫要怪罪。”叶姬歉疚地给冼夫人作了个揖。
冼夫人受宠若惊,道:“夫人莫要如此,折杀老身了。”
“师长,”裴小娘高兴地站在冼夫人眼前,在长安之时,她经常上冼府学习刺绣手艺,只是想不到竟然还有机会重逢于在千里迢迢外的宁远城。
“小娘可好?前些日子听说小娘被上将军救回了宁远城,老身听到这个消息不知道多开心,不用嫁给突骑施人就好,上将军英雄了得,老身恭喜小娘了!”
“什么呀!师长取笑小娘么。”裴小娘大窘,扭着腰身发嗔。
“呵呵……”
趁着三人寒暄,低调在角落里的冼大郎悄悄地逃出了大门,向着他的目标——北市最繁华的酒肆跑去
三人旧情叙毕,进入了正题。
“叶姬此次是代表夫郎而来,夫郎说愿分出蚕工坊的一份子给冼夫人,希望冼夫人安心在此工作。”
“啊?”冼夫人相当意外,如果是和平环境,在宁远城这个地方她相信凭着自己的能力绝对可以创造出一片广阔的天地,胡人对丝绸的钟爱不亚于对战马的感情,只要有大量丝绸,想贫穷都难。
“可是,”冼夫人有点遗憾,为即将到来的战争而惋惜,“实话说吧,战争无情,老身不敢居留在此太久,等上将军击退胡人,老身想回长安,希望夫人和小娘能理解。”
叶姬笑道:“冼夫人安心在此便可,四郎他自然有办法对付胡人。想当初在乞史城我们的境况更加恶劣,兵少将寡,城池矮小,可四郎他依然将突骑施人打得满地找牙。现在我们的实力不知是以前的多少倍,区区的胡人四郎不会放在眼里,嗯,四郎说了,此战过后,宁远城将傲视西域,谁也不敢觊觎!”
冼夫人没有反驳,只是讪笑。
“这样吧,师长先接下一成的份子,等李郎赶走了胡人,师长看形势再做决定如何?”随着对宁远城的进一步了解,裴小娘的信心十足,李怀唐能单枪匹马将她从突骑施人的碎叶大牙救出,现在有了那么多兵马,将强胡打败自然更不在话下。
冼夫人没有选择,在叶姬与裴小娘的轮番劝说下,接受了李怀唐的善意。
在一间名为“眠花丛”的酒肆里,冼大郎挥金如土,一出手就包了四名最好的胡娘,要了最好的葡萄酒,在一间上房里放浪形骸。
上房里,弥漫着暧昧的气息,四名胡娘衣衫不整,冼大郎沐浴在温柔乡中...
春宵一刻真的值千金!短短一个的时辰里,四名胡娘的温柔掏空了冼大郎的口袋。
风雨声在高潮中偃旗息鼓。胡娘甲狐媚一笑,道:“大郎恐怕比上将军都要利害,上将军只有三位夫人,而大郎一次就要了我们四个。”
“哈哈,一般一般,本城第三!上将军遇见我都要唤我一声小舅子。”冼大郎得意自豪
胡娘乙道:“不信,上将军哪来的冼姓的小舅子,讹我们呢。”
“你们懂啥?知道碎叶公主不?”冼大郎受到了激将面子上挂不住,信口雌黄地将今天巧遇的裴小娘扯到嘴边,“碎叶公主是我家的常客,管我阿母叫师长,喊我兄长,她是上将军快要过门的妻子,上将军的聘礼都往我家送呢。他不喊我小舅子行么?”
“哦?真的?”胡娘乙的眼珠闪着狡黠的目光。
“骗你作甚?没听出我的口音是长安正宗的唐言么?再说,若非有这个身份,大郎我哪来白花花的迪拉姆到此享受?”
胡娘乙向胡娘甲使了一个眼色,胡娘甲抛了个媚眼,端起案桌边的一杯酒含入嘴里,竟喂向洋洋自得的大郎。大郎抱着胡娘迎接美人恩,舒爽得一时分不清东南西北,甚至连胡娘乙出门他都没注意到。
与胡娘乙一起回来的还有一名栗特大胡子。
“你们是谁?想干什么?”冼大郎不满地看着这名不速之客。
大胡子笑道:“鄙人孜碌碌,是这里的掌柜,承蒙大郎的惠顾,让敝店蓬荜生辉。”
伸手不打笑脸人,冼大郎随便地应付了一番。
“听说郎君是上将军的故人?说实话,如果不是上将军对我们这些商人照顾,哪有今天的富贵。既然你我有缘,今天的帐由我付了!”孜碌碌大方地笑道。
“哦?那敢情好!”冼大郎不知客气为何物,在长安之时他都不知道厚着脸皮赖了多少帐,难得有人请客,他当仁不让。
“好,果然爽快!”孜碌碌拍拍掌。胡娘乙很识相地端上了一壶酒,给两人斟上。
“我们交个朋友!”孜碌碌端起酒杯敬向冼大郎。
大郎仰头尽饮,张嘴哈道:“好烈的酒,实在是好酒。这就是掌柜的不对了,我进来时为何不用此酒来招待我?”
孜碌碌苦笑道:“大郎有所不知。唉,这酒虽然好,可是到此的客官们都没这样的口福了,这酒,唉,恐怕得倒在宁远城城外。”
“倒掉?何解?”冼大郎疑惑地看着孜碌碌,等待他的答案。
答案与李怀唐有关,数天前,上将军府传出命令,全城封闭了三个城门,进出城的居民商旅均须从南门出入,货物的进出一律严格盘查,属于被列入临时违禁品的一律没收。
“酒也算是违禁品吗?”冼大郎随口问道。
“呵呵,那就得看什么酒了,本来不也不算,只是上将军突然发出了什么战时紧急令,烈酒无端端就成了违禁品,任何人不准私自拥有,必须上缴。可怜我一早定的货物刚好遇上禁令,入不得城,酒商不愿冒被没收的风险进城,要我出城付款提货。可明知是要被没收的,我哪里会付钱给他啊,还不如让他倒掉好了,最多损失定金而已。只是可惜了,唉!”
冼大郎附和叹息道:“嗯,实在可惜,运到城里的话不知要赚多少倍的钱。”
胡娘乙适时插口:“咦?这个,不知大郎可有办法?回去和上将军说说让我们的商队进来不就成了吗?”
“对啊!”孜碌碌恍然大悟状,双眼带着期盼色看着冼大郎。
“我?我帮你们?”
孜碌碌笑道:“大郎不会白忙活的,如果大郎为我拿到入城免检通行条,我愿意支付大郎一千个迪拉姆。”
“一千个?”冼大郎两眼冒光。
俗话说得好,有钱能使鬼推磨。只要利益足够大,冒险践踏人间的律法又如何?
“好,我干了!”冼大郎拍案而起,脸色因为激动而涨红。
孜碌碌欢喜不已,不过还是有点不太相信:“大郎可有把握?要知道这可不是容易的事情。”
冼大郎不屑道:“我阿母是上将军倚重之人,没有我阿母,谁来替他养蚕?他或许会拒绝我,却不会让我那娇滴滴的妹子伤心。总之,我的手段多得是,掌柜的就安心在此等候我的消息。”
一番义正辞严的分析,直让孜碌碌与数名胡娘点头不已,然而,大郎的话锋突然一转:“不过么,掌柜是知道的,人情归人情,这礼数却不能少,上将军府那里,我总得需要打点打点什么的,呵呵,你懂的。”
“哦,对,对,懂,我懂。”孜碌碌讪笑着,示意胡娘乙取礼数去。
礼数是两百枚迪拉姆,被呈在大郎的眼前。冼大郎贪婪地看着眼前的迪拉姆,喉咙直咽动。
孜碌碌笑道:“只要大郎拿到入城通行证,我另外再付一千个迪拉姆以示谢意。”
“一言为定!”冼大郎自信心爆棚。不知情的人看到他此刻的表情,肯定不会怀疑他自吹自擂的身份。
冼大郎走了,带着满意带着两百枚闪闪发光的迪拉姆走了。刚刚热闹的上房里,孜碌碌露出了冷峻的神色,对胡娘乙道:“派人盯着他,看他是不是去了上将军府!”
“是!”胡娘应命而去。
孜碌碌也知道自己是病急乱投医,将希望寄托在冼大郎的身上是抱着万一之侥幸。不过他确实没有办法,李怀唐的严令打乱了他的计划,一百个装载特殊货物的木桶被挡在了城外,无法入城。没有这百来木桶货物,他孜碌碌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无法配合兵临城下的大军破城,而时间不等人,很快战争就会爆发,过不了两天,唯一敞开的城门就要关闭,同时将他的希望关闭在城外。
焦急的等待中,胡娘乙带回了消息。冼大郎确实是往上将军府的方向去了,只是无法确定他是否进了门,跟踪之人在那里丢失了目标。
“嗯,看来他八成是进了上将军府!”孜碌碌自言自语。
当夜,上将军府府邸外贴着的一张布告被撕掉,上面盖有上将军的印章,还有上将军那歪歪斜斜的亲笔签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