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王爷最近有点烦,自则天皇帝倒台以来,他养尊处优多年,然而,在碎叶镇的那些日子里,凶悍的突骑施人用弯刀将他送回了神龙年间的恐怖年代,提心吊胆尤胜于当年,那些可怕的日子里,他非常害怕哪天突骑施人发疯一刀将他送去见祖宗,尽管后来突骑施人护送了他回来,可是惊惧过度再加上长途跋涉的折腾,回到长安,他一头栽倒床榻上,这场重病一拖就是一个月,让他无意减肥成功。他的病是好了,不过让他咬牙切齿的是,他最痛恨的罪魁祸首李怀唐却逍遥于长安城,而他却无能为力报一箭之仇以泄心中之愤。
或许上天对他的命运安排感到了一丝内疚,要给予他补偿,一场富贵悄然跑进宁王府。
大唐朝人才济济,而官位有限,其官员选拔制度产生了大量的候选官员,如果顺其自然让机会眷顾,那等待他的只会是深闺怨妇的命运。事实上,如果有门路和有家底支撑,候选的官员都会不停地活动钻营,宁王爷虽然没有实权,可谁都知道,当今圣上与他的兄弟感情不一般,因此找上宁王府的候选者也有不少。
千古不变的规则,受人钱财替人消灾。宁王爷找到了吏部侍郎李林甫,补增候选官员的实权掌握在李林甫的手中。
芙蓉楼,宁王爷预定了一间包房。李林甫很给面子,早早应约前来。
照例是雷打不动的一番客套话,宁王爷先表达了对李侍郎仕途的看好,而李林甫则祝福王爷的身体康健,顺便刺激宁王爷不堪回首的碎叶惊魂,然后两人又将矛头指向李怀唐,以此为共同的话题,开始了狼狈为奸祸害大唐上层建筑的勾当。
在进入主题之前,伺侯在房里的下人通通被赶出了包房,宁王这才取出一份名单递与李林甫:“李侍郎你看这?”
李林甫的神色恭敬有加,回道:“为宁王爷办事是在下的荣幸。区区十个名额而已,请宁王爷放心,必会照办妥当。”
宁王的双眼笑得成了一条线,正欲称赞李林甫上道,却听到了李林甫的转折语气:“不过,”
“不过什么?”宁王下意识地摸了摸怀里的几个飞钱,他的原则是,能用王爷身份办成的事,绝不浪费一个铜钱,不到最后他是不愿意分李林甫一杯羹的。
李林甫假装没注意到宁王的动作,笑道:“一次十人恐怕太过明显刻意。”
“那怎么办?”宁王再次紧捂怀兜。
李林甫道:“这十人当中,请允许我退一人。”
“退一人?”宁王眉头略皱。
“届时王爷再上门为其求情,而我则当众拒绝并斥责此人不学无术难当重任。”李林甫无甚才学,却懂为官之道。
“妙,妙啊!李侍郎天纵之才,国之栋梁!”宁王从愣神中恢复后,大呼称善。这样一闹,不但很好地掩饰了走门路的痕迹,还赚取了大公无私的名声。钱都被他宁王赚了,好歹也该留点声名的虚利给李林甫,总不能让为他办事的人徒劳无获不是?反正他宁王只重实力,名声于他如浮云。
李林甫谦虚道:“王爷过誉。为王爷办事岂能不尽心尽力?”
“好!李侍郎今日投之木李,他日我定当报之琼瑶。有机会我自会在圣上面前推荐李侍郎。”宁王哈哈大笑。
李林甫会意,附和而笑。
“这个,王爷还邀请了贵客?”正事顺利谈完,而酒菜却迟迟未上,李林甫疑惑笑问。
宁王点点头,道:“李侍郎勿见怪,今日你我之聚还有一要事求教,等人齐了,我们再商量接下来的大事。”
李林甫的脑袋飞速转动,头绪在慢慢形成,一些人影开始浮现。
随着神秘贵客的到来,答案昭然若揭。包房的门开了,进来两人,与李林甫的猜测一致,来者是武家的两兄弟。
“李林甫见过国子祭酒和秘书监。”李林甫起立,恭敬地向武忠武信作揖。
宁王也站起来,笑道:“国子祭酒和秘书监放下大买卖赏脸赴会,本王脸上有光,脸上有光啊!”
“大买卖?”武忠稍稍一愣,宁王的话他没听懂,宁王请的客他也没猜准,不知他为何也请了李林甫。
“呵呵,”宁王示意都坐下,才道:“这两天,相必销魂一馆接了不少筹码吧?长安难得有如此盛事,武家可要大赚一笔了,我也图个热闹,下了五百贯。”
宁王不说还好,提起赌馆,武家兄弟一脸黑线,想笑都笑不出。
武信问:“哦?不知王爷看好谁呢?”
宁王道:“当然是契丹人!”
“王爷感情用事,只怕要血本无归啊!”武信似笑非笑,表情让人难以琢磨。
谁知宁王哈哈大笑:“与血海深仇相比,区区五百贯不算什么,只要能让李怀唐输掉,泄我心头之恨,莫说五百贯,就是十倍之资的代价,我也愿意付出。”
宁王与李怀唐之间的过节很容易想明白,无须解释,在场的其余三人都心似明镜。宁王毫不掩饰地流露出对李怀唐的痛恨,三人均笑而不语。
宁王顿了顿,继续说:“怎么?难道国子祭酒不想与本王同舟共济同仇敌忾?契丹人胜出不是更符合武家的期望么?”
武忠故作镇静:“王爷言重了,我与李怀唐何仇之有?至于他们谁输谁赢,与我又何干?”
宁王心里暗骂了武家兄弟老狐狸,却不露声色,试探道:“据本王所知,整个长安城看好李怀唐胜出的至少有八成,不知销魂一馆受到的下注以哪方为多?如果本王猜得没错的话,武家也正为收到赌李怀唐赢的大量筹码而发愁吧?”
武信与武忠互视一眼,尴尬一笑,武信道:“王爷面前,我们就不相瞒了,情况确实如此。”
宁王忽而神秘道:“若是李怀唐输掉了,武家从此成为大唐的首富也未可而知。”
“哦?”武家兄弟同时惊疑。
“不知王爷有何妙计?”武信关切地问道。说实话,出于利益,整个大唐最希望李怀唐输掉的人非他莫属。公主嫁给谁他们可以不计较,可是一旦李怀唐胜出,他们倾家荡产也不够赔偿给长安城的疯狂赌徒们。
宁王摇摇头,道:“一人计短,二人计长,这也是我请诸位来的初衷,希望群策群力,为我们的共同利益而努力。”
“不忙,不忙,我们边吃边聊。”酒菜终于被端上,武信主动招呼众人。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侍候的下人再次被撵出门。
这次轮到武信主动了,只见他端起酒杯,说:“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给他点毒药神不知鬼不觉地干掉他!”使用这种下三滥手段,武信不是第一次干,在疏勒镇时,毒死突骑施人墨托就是他所为。墨托该死,居然暗中要挟他,说决堤的主意和指点均来自武信的仆人,那个什么秦节高,如果武信不放他走,他要同归于尽一拍两散。结果,墨托静悄悄地死掉了。武信迷上了毒药,认为此物无所不能。
一直未作声的李林甫心里十分鄙夷武信的肤浅,脸上却很平静,他提醒道:“现时圣上很看重此人,我们暂时不宜有大动作,否则只会得不偿失。”
“嗯,李侍郎说得很对,下药之事本王也想过,不过现在还不是要他死的时候,至少不能让他死在大唐。”宁王不是笨蛋,知道孰轻孰重,在长安毒死李怀唐只会引火烧身。
“那你们说该如何办?”武信不悦地看向两人。
宁王自然是没有办法,然而却难不倒李林甫:“说到下药,我倒有一计。”
武忠不解道:“不是说不能下药么?”
李林甫阴笑,道:“那得看下什么药了,如果是轻微的巴豆粉?嘿嘿。”
其余三人稍稍一愣,互相用目光征询了对方的意见,均出奇一致。
“高,高,实在是高!”宁王爷毫不吝啬赞美之言。
“等等!不知李侍郎可有计划,如何个下发?李怀唐警惕得很,让他喝下药粉没那么容易。”武忠提出的问题才是关键中之关键,纸上再好的计谋没有条件实施也是枉然。
李林甫早有应对:“这个恐怕要劳烦国子祭酒出面了。”
“怎么说?”武忠盯着李林甫,心里却忍不住泛起一丝寒意,在李林甫的眼里,他读到了阴险歹毒。
李林甫注意到了什么,眼睛里的锋芒刻意收敛,而脸上的兴奋之色却难以掩盖,每逢在策划毒辣计划之时,他总是情不禁地流露如此的表情,他已深深沉迷其中,仿佛一变态者。
“呵呵,无论他再怎么小心,有一人的酒水由不得他拒绝。”李林甫奸笑,示意三人靠近,尽量将声音压到最低,包房里一阵密语,完毕,赞赏声随之响起。
“李侍郎此计一出,令诸葛失色,天地动容!”
“然也,武忠今日方见李侍郎之才!有李侍郎在,何愁大事不成?”
“缪赞,缪赞,雕虫小技,不入法眼。”在人前,李林甫始终保持着谦虚。
俗话说得好,没有不透风的墙,包房内的四人不知道,数步之内,在一堵夹层里,安静地坐着一人,耳朵紧紧地贴附在隔板上。如果撤掉格挡的木板,包房的食客们会赫然发现,此人正是芙蓉楼的掌柜、王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