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静深吸口气,提起精神等待。
直升机震耳欲聋的噪音逐渐靠近。
她点燃了烟雾。
霎时间,橙色的烟气弥漫到海面上,氤氲出大片大片的橙色,好像谁在海中倒了一大瓶果粒橙。
如此明显的颜色,当然吸引了直升机的注意。
它调转方向,逐渐靠近,悬停在上方,努力辨别下面的情况。
简静抖动手中的裙纱,缀着的水晶和钻石在太阳光下,折射出明亮的光线,无比醒目。
直升机悬停在上方,放下绳梯。
有人跳了下来,游到她身边:“简老师?”
简静有气无力地说:“叫魂呢。”
还有意识,还挺清醒。季风大大松了口气,对直升机做了一个手势,上面立即放下一个救援篮。
他架住简静的手臂,托举她的后背,把她放进篮子里。
“你够沉的,一百五十斤了吧?”季风说。
“放屁。”简静发胀的头脑立马清醒,“我裙子三层呢,泡满了水,能不沉吗?”
他呵呵,示意篮子升上去。
简静被救回了直升机中,一个不认识的队员立即为她披上毯子:“你有没有受伤?”
“还好。”她裹紧毯子,忍不住打了两个寒颤。
季风顺着绳梯爬上来,赶紧关住舱门:“知道你要问,我就先说了,王世的尸体已经找到了。”
简静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半晌,苦笑说:“白费了半天力气。”
“不白费,至少案子水落石出了。”季风安慰她,“结束了,放心吧。”
简静心绪复杂,长长沉默。
缠绕在“简静”身上的血案,萦绕在心头多年的阴云,今天终于算是结束了。可是,发生的事已经发生,永远无法遗忘。
她不由轻轻叹了口气,像是要借此消解堵在胸口的块垒。
但肺被牢牢束缚,无法舒张,绷得人难受。
“喂。”简静实在坚持不住,对季风道,“脱件衣服给我。”
季风:“湿的。”
“随便,我快喘不过气了。”她捂住胸口,觉得呼吸不畅,“你知道晚礼服有多紧吗?肋骨都要断了。”
季风:“……”
他脱掉衬衫递给她,一头黑线。
简静瞟了在场的人一眼。
大家很自觉地背过身。
她裹住毯子,用力拉下隐藏拉链,躯体脱出衣服,仿佛蝴蝶千辛万苦,终于破茧而出,喉咙情不自禁地发出解脱的舒气声。
活过来了。
礼服真的很好看,也真的很反人类。
套一件宽松的衬衫,裹一条温暖的毯子,她才真正放松了下来。
结束了。
倦意上涌,满头昏沉。
她跌入沉沉的睡网,不省人事。
*
晒伤、失温、高烧、脑震荡、伤口发炎……医生在简静的身上,检查出了一堆问题。
所幸她身体健康,哪一项都不算严重,连手术室都没进,直接被安排进单人病房休息。
简静睡了足足三天。
和王世的对峙中,他虽然控制她的食水,特意让她保持在虚弱状态,但架不住她开挂,每天都有在被窝里偷吃。
耗费最大的还是精神,以及吸入影响中枢神经的麻醉气体。
不过,免疫 1的数据看着不起眼,却很好地保护了她,等到第五天,基本上已经恢复如初。
唉,清醒有清醒的麻烦。
简静知道康暮城每天都会来,但她装睡了。
第六天。
康暮城扔掉昨天的郁金香,在花瓶中插上新鲜的睡莲,平静地说:“别装了,我不怪你。”
简静翻过身,大半张脸藏在被单下面,只余一双眼睛满怀歉疚地瞧着他。
康暮城坐到病床边上,注视着她的脸庞:“这两天我总在想,假如我平时对你多点支持,你会不会就不瞒着我了。”
不等她回答,却又自嘲地说,“可我再一想,只要你告诉我,我肯定会想办法阻止你。那么,你隐瞒哪里错了?我有什么资格责怪你?”
“康总……”她欲言又止。
康暮城的视线落到窗外,秋风瑟瑟,梧桐叶已金黄。他忽然道:“去年你躺在这里的时候,我后悔太照顾你,但这两天,我却还是后悔。”
“后悔没能好好照顾你。”他苦笑,“很奇怪吧。”
简静心口发闷,却不知该说什么。
“其实,我知道你现在有自己的想法,很多事,我不该再插手。”康暮城收回视线,复杂地望着略显陌生的女孩,“我应该把你当做独立的人,只给建议,不做干涉,但……”
但我做不到。他想,却说不出口。
空气一时静默。
简静道:“你只是关心我。”
关心?康暮城想,是的,他当然关心她,也习惯了她有什么事,第一时间找他商量,但这次,他被排除在外了。
这种感觉很难受,却无法消解,只好埋在心底,任由吞噬。
他无声地叹了口气,挥走微妙的情绪:“幸好你没事,现在也算了结了吧?”
简静点点头,怅惘迭生:“都结束了。”
“没事就好。”他重复了遍,拍拍她的手背,“好好休息,我不怪你,也不生你的气。”
她眨眨眼,抿起唇角:“真的?”
康暮城失笑,摇摇头,似乎拿她没办法:“快点好起来就行。”
“裙子也不怪我吗?”简静十分在意,“只穿过一次……”
“就一件裙子。”康暮城无奈,“再送你一件,忘了吧。”
她拉起被子:“我不要。”
“那你要什么?”
简静想想,点单:“草莓蛋糕,芋泥波波奶茶,还有一份炸鸡。”
康暮城:“我记得医生说,不能吃辛辣油腻难消化的东西。”
她:“我已经好了!”
“不行。”康暮城皱眉,“要听医生的话,明天我叫阿姨给你送鸽子汤。”
简静辩解:“我只是发烧感冒,不是坐月子。”
康暮城看着她。
她:“……康总。”
“蛋糕。”他让步了。
简静钻进被窝,头也埋进去,以行动抗议不满。
康暮城勉为其难:“再加杯奶茶,我叫秘书去买。”
“七分甜就行了。”她若无其事地坐起来。
康暮城摇摇头,总觉得越来越拿她没办法。
于是,下午茶就是一份4寸的草莓蛋糕,和一个超大杯的热奶茶。
晚上是王阿姨炖了几个小时的鸽子汤。
简静的胃里都是水,愁眉苦脸地喝了半碗,实在喝不下,说剩下的做夜宵。
王阿姨错估她的食量,以为女孩子胃口小,并未留意。
十点,住院部宵禁。
简静胃里的下午茶消化完毕,开始对着鸽子汤发愁,在热一热喝掉和吃泡面之间犹豫。
这时,门开了。
“这么晚还不睡?”季风走过来,伸腿勾过椅子坐下,瞄了眼柜子上的饭盒,“哎哟,月子餐?”
如果每个探病的人都是这德行,医院估计永远没有空床位。
简静深吸口气,抄起枕头摁在他身上,猛捶三下。
她使了劲,砸在身上疼得很,季风蒙了:“干啥?”
“招待一个我住院一个礼拜都没来看过我来了就嘴贱的熟人。”她冷冷道。
季风翻个白眼:“谁说我没来?”
简静仰起头,下巴点点周围的礼物。自从她住院后,来探望的人络绎不绝,没有二三十个,十来个总是有的。
大家不是果篮牛奶就是礼盒补品,要么就是鲜花,把病房塞得满满当当。
没有一个是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