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碰到它,晏离舟就觉得丹田处漫过一股暖流。
与此同时,他的脊背像是被什么东西拂过,刮起一阵叶尖撩过皮肤似的麻痒。
阿离呜呜呜
一道似曾相识的声音炸开,晏离舟惊愕地看向手中的白剑。
一个名字在脑中闪过,他几乎是想也没想就脱口而出。
千山月?
呜呜呜,阿离我想你想的好苦啊!我被那个小秃驴欺负了,他日夜折磨我,你要帮我报仇!
晏离舟的脑袋霎时成了一团浆糊,身前的澜鬼掐住千山月,让它暂时闭了嘴。
澜鬼:来不及跟你详细解释,千山月会告诉你发生的所有事情,无漾在赶回来的路上,我先带你离开魇山。
澜鬼话音一落,不由分说便将千山月塞入晏离舟体内,晏离舟瞪大双眼,不敢置信看着那把剑融入了他的身体里。
剑身的寒气也融入了他的骨血之中,记忆排山倒海般袭来,晏离舟痛苦地捂着脑袋,他脚步踉跄,被澜鬼一捞,轻而易举就被澜鬼扛在了肩上。
数不清的记忆碎片在晏离舟脑海里盘旋,一块一块将残缺的漏洞给填补,他的脑袋胀痛,完全反抗不了澜鬼的力气。
为何要离开魇山?
澜鬼不是无漾的下属吗?那为何要特意避开无漾?!
顾十九也说无漾不是什么好人,他没说完的话又是什么?
澜鬼踏出鬼王大殿,红月罩下,将整个九幽陷进鲜红的血色中,唯独庭院中的小沙弥周身泛着灼目刺眼的金光。
你想带阿离大人去哪里?
澜鬼声音还算平静,淡淡问道:你何时知道的?
荼弥:半年前。
澜鬼握紧了腰间佩刀,他知道自己的行踪被人盯上了,因此做事格外小心。
他觉得自己还有足够的时间能救出晏离舟,鬼王看守太紧,直到今日他才有机会出手,却没料到,他早在那么久以前就被荼弥发现了。
怎么发现的?他行事小心,他自认模仿澜鬼,没有十成相像,至少也有□□分。
荼弥:半年前,你没有保护好阿离大人,鬼王大人将你打成重伤那次,你还记得吗?
荼弥不是鬼魂,他还拥有肉身,澜鬼却不同,他是真真死透了,只有魂魄,哪会流血呢?
低阶小鬼们经常会用假的肉身去吓唬凡人们,因此它们会流血流泪,高阶的恶鬼们才不屑做那种小把戏。
号令百鬼的澜鬼更不可能会与低阶小鬼们为伍。
况且在无漾大人发怒的时候,澜鬼完全没有防备,哪还有功夫来制造这些假把戏?
无漾只对澜鬼出手过一次,澜鬼流血不止,病了足足两月才好。
小鬼们告诉荼弥这件事的时候,荼弥将它记在了心里,且一直在暗中观察澜鬼的动静。
半年来,澜鬼规矩本分,和从前没有什么不同,就在荼弥打消戒心的时候,他在山外见到了一个熟悉的人,才想起一些不对的地方来。
临江楼一别后,萧子归从郢仙宗归来,一直痴痴等在魇山结界外,他在山脚下搭建了一个简陋的小屋,日日流连在山外,活活将自己活成了望妻石。
荼弥经常外出办事,因此跟他打过几次照面,萧子归的言谈举止让荼弥感到分外亲切。
怀疑的种子一旦诞下,便一发不可收拾。
荼弥特意去查了生死簿,诡异的是,生死簿不知被何人打乱,小鬼们重新整理,这中间又拖了不少时间,直到近日荼弥才知晓了萧子归的秘密。
萧子归的前生是成王世子萧郁,人们都不知道那位在登基之日突然消失无踪的皇帝去了哪里。
萧郁在回到中州后,没过不久便因思念成疾而病逝了。
他转世后成了郢仙宗的萧子归,这本该没什么好奇怪的,可诡异的是,萧郁死在十年前,萧子归今年二十有四,怎么算都和转生的年纪搭不上边。
荼弥花了不少时间,有关于萧郁和萧子归身边的人,他都一一查找了一遍。
最后,他终于找到了问题的答案。
萧子归并不是萧郁的转世,真正的萧子归早在一年前,被一只修炼百年的魔修给杀害了。
鬼界不同于凡间,一年四季沧海桑田不过是转瞬之间,澜鬼曾消失了一段时间,因着鬼王总爱将事情交给荼弥处理,所以澜鬼的消失并未引起他们的注意,澜鬼爱往外跑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他们都认为澜鬼只是去哪个地方游历了。
澜鬼不是消失了,而是因为一个意外落入凡间,成了成王世子萧郁。
萧郁死后,澜鬼重回九幽,本就是一个劫数,萧郁对苏澜生的执念太深,多余的记忆只会影响他日后在鬼界办事,他自己将那段记忆给封印。
直到某个小贼的闯入,将澜鬼打致重伤,澜鬼的魂魄飘远,正好落在死去的萧子归身上。
阴差阳错的,澜鬼什么都忘记了,却唯独记起了被自己封印的前尘往事,才有了这么一遭。
就连无漾都没发现,他身边的下属已经被替换了。
荼弥眸色冰冷,往澜鬼和晏离舟的方向走来。
前几日,被我封印在岩浆中的一个小贼逃跑了,不、不应该说是逃跑,他根本就没有跑,他一直待在这里,你说对吧,阿离大人的师兄。
晏离舟脑袋还在痛,腹部突然被人一撞,是澜鬼抱着他避开了荼弥的攻击。
澜鬼将他放在地上,脚刚落地,晏离舟便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想吐又吐不出来。
荼弥的话落在他的耳里,他不敢置信看着澜鬼,那张骇人的面具被荼弥的丝线一扯,在他眼前崩裂开来。
面具下露出一张熟悉的艳丽脸庞。
是他的二师兄,朝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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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被拆穿了身份,朝漉也不打算继续隐瞒下去,他嫌弃地脱下身上厚重又脏污的狐裘,一甩手就将它丢在了地上。
他一身红衣,倒比天上的红月还要鲜艳。
朝漉唇角挂起一抹笑,眸光柔和,轻声道:离舟,好久不见。
晏离舟喃喃道:二师兄为何会在这里?
话音刚落,晏离舟下意识捂住自己胀痛的额角,他的脑袋像是被汹涌的浪涛强行灌入,又像是被重物挤压,疼得他几欲晕厥。
千山月感受到晏离舟的疼痛,咽下自己满腔的委屈,担忧问道。
【阿离,你没事吧?】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关怀,从前总拼凑不起来的记忆正在慢慢填补归位。
朝漉轻抚晏离舟的头顶,奇迹般的,他的触摸瞬间就缓解了晏离舟一半的疼痛。
趁着晏离舟还在迷糊,朝漉掐了一把他软嫩的脸蛋,嘴角的笑意慢慢收敛。
他忍了又忍,还是没将瀛朝雪已经死了的消息告诉晏离舟。
现在不是好时机,说出来了也不能改变什么,只会让晏离舟情绪崩溃。
朝漉眸色幽深,无漾看守太严格,就连晏离舟身边的小鬼们也是无漾的眼线,这一年来他根本没有机会向晏离舟传递消息。
他得知无漾要外出办事,趁着荼弥休息的功夫,悄悄将千山月偷了出来,他知道以荼弥的警觉性很快就会被发现,却没料到荼弥这么快就赶了过来。
机会只有一次,晏离舟受了重伤,和千山月也没有完全融合,朝漉早在一开始就放弃了晏离舟这个战力。
不能全部逃出去的话,那至少也得护送晏离舟平安出去。
见朝漉不答,晏离舟忍着疼痛,再次问道:二师兄?
我是来接你回去的。朝漉伸手抱住晏离舟,凑到他耳边轻声嘱咐。
等下我和荼弥打起来,你头也不要回,直接跑出魇山,千山月熟悉这里的地形,他会为你指路。
为什么要跑?晏离舟不解,他抓住朝漉的衣袖,急切问道,你为什么要跟荼弥打架,发生了什么?
在晏离舟现有的认知里,不管是朝漉还是荼弥,都是他认识的人,他们都不是坏人,为什么突然就开始针锋相对上了。
【阿离,你听二师兄的话先走,等无漾回来你就很难再逃出去了,大家特意给你拖延了时间,等回到无尘宗,谅他也不敢追过来】
听出朝漉和千山月话里的严肃,饶是再蠢笨的人也能懂得事情的严重性。
晏离舟却担忧朝漉,问道:那你该怎么办?
朝漉:不用管我。
晏离舟:可你
晏离舟与朝漉的相处时间本来就短,比起事无巨细,悉心照顾他的瀛朝雪,他可以坦言,他和朝漉没有多少感情,可眼睁睁看着朝漉为了他落难,他却是做不到的。
谁料朝漉眸光一转,露出了晏离舟初来乍到时咄咄逼人的架势,凶狠道:要不是你这般没用,我至于替你送死吗?让你跑你就跑,敢拖我后腿,我死了也要爬上来打断你那没用的狗腿!
晏离舟:
晏离舟被朝漉陡然凌厉的态度吓到,他本来就被疼痛折磨,猝不及防被凶,他半是委屈半是难受地松开朝漉的衣袖,赌气般不再刨根问底,追问具体原因。
是了,眼前的家伙果真是那个喜怒无常的二师兄,看似温和好说话,却对他最为严厉。
阿离要背叛无漾大人吗?无漾大人对你那么好,你现在转脸就不认人了吗?荼弥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两人身前,朝漉与晏离舟的对话尽数落在他的耳里。
荼弥始终面无表情,但两人都察觉到了,这副小身体里充斥着的磅礴怒意。
荼弥:你可别忘了,你是无漾大人的人,你们是什么关系,还需要我来帮你仔细说明吗?
晏离舟下意识道:我没有背叛无漾
朝漉强行打断晏离舟与荼弥之间的交谈,笑道:荼弥,你不是一直都想离开魇山吗?我有办法可以解除你身上的血契。
不知不觉共事将近一年,朝漉对荼弥的所有事情知根知底。
荼弥一脸冷漠盯着朝漉,朝漉继续诱惑道:无漾放心将千山月交给你保管,但你弄丢了它,还让晏离舟恢复了记忆,你觉得你可以承受无漾的怒火吗?在无漾身边那么多年,不用我说明,你应该知道无漾是什么样的人。
只要解除血契,你就能挣脱魇山的束缚,你不用继续受无漾牵制。
荼弥眸光闪烁,像是在思索朝漉的话,没用多长时间,他突然问道:你有什么条件?
朝漉:放过晏离舟。
趁着荼弥还在犹豫的间隙,朝漉毫不犹豫,伸手推开了晏离舟。
晏离舟被朝漉推得一个趔趄,千山月被朝漉的目光警告,它吓得一抖,不由分说就接管晏离舟的身体,带着他远离了那阵剑拔弩张的气氛里。
晏离舟刚才还站在庭院内,眨眼间就到了几里开外。
远处的院落里响起震耳欲聋的响声,浓重的血腥随风飘来,晏离舟全身无力,身体如同沉浸在云端,软绵无力,却异常的舒服。
他被一个瘦小的身体搂在怀里,身体里千山月的气息似乎消散了,那人毫不费力地抱着他在屋檐上跳跃。
晏离舟眼帘半睁,恍惚间看到了一个白发红眼的稚童,小孩用软糯的哭音焦急地安慰着他。
呜呜呜,阿离你没事吧!
不疼了哦,熬过这会就好了
*
山风卷过林海,红枫大片倾洒落下,魇山的结界历经八百年,第一次出现了裂痕。
青岩长老带着无尘宗与几个同盟的宗门弟子们刚一踏入魇山地界,便有无数小鬼们朝他们扑来,一番恶斗下,他们消耗了不少修为与体力,进入魇山后还有个难题,他们要如何寻到通往九幽的道路。
生人是万万不敢踏入这里的,只有死人才知晓如何进入这里。
在客栈时,那个突然出现的男人说:我可以帮你们给晏离舟传话。
他说完便摘下脸上面具,在众人面前露了相,正是伪装成澜鬼的朝漉。
青岩长老立刻就抓着朝漉盘问,一长串的问题却被朝漉无视。
朝漉没有时间解释太多,他说会把话带给晏离舟,同时将魇山的地形告诉给了青岩长老。
他们此番那么顺利,多亏了潜伏已久的朝漉,可还没踏入九幽地底,身后便传来弟子们的惊愕惨叫。
青岩长老回头,就见一群弟子们被什么东西给控制住,被逼着摆出各种奇怪的姿势来。
长老,有东西抓着我们
怎么办,我动不了了。
啊我的手臂!一名弟子的手臂以一个极为刁钻的角度往后扭曲,只差一点距离他的手臂就要废了。
千丝线。身旁玉墟宗的北霄长老立刻明白过来,他掏出一张引火符,将缠在他周围的透明丝线尽数烧断。
一旁的弟子见状,纷纷效仿北霄长老,好不容易解了身上的丝线,他们的灵力却被那股丝线吸收了大半。
众人瞬间反应过来,敌人是想消耗他们的灵力,里面不知道还有什么,再冒然闯入,怕是要有危险了。
青岩长老抬头环视四周,声音蕴含元婴后期的威压,传遍了整座魇山。
既然都来了,就不要躲躲藏藏的了。
一身红衣的鬼王突然出现在那名手臂扭曲的弟子身后,众人皆瞪大双目看着他。
他们都没发觉,这家伙是什么时候出现在这里的?
来去无踪,杀人于无形。
意识到这点,每个人的背后都起了一层冷汗。
说是要从鬼王手里抢回泷月君,他们也知道,眼前的千年厉鬼活了那么久,不是他们这群小辈可以撼动的。
在场的都是宗门里出类拔萃的一代弟子,可在无漾面前,他们瞬间就感受到了自己的渺小,昔日师尊同袍们的夸奖成了讽刺,他们确信了一件事,就算他们一起上,也斗不过这只千年厉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