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喝着茶,温言说话,似乎全无目的地闲聊,这些不着边际的话,东方恋雪一句也不信,心中却难以释怀,想不通对方邀自己到府,到底是来干什么。
(总不会……是因为该来的人没来,所以该说的话没法说吧?这不可能,李老头是何等样人?哪有时间浪费在我身上?我又不是什么重要人物,他特别花这些时间,扮和蔼长辈与我闲聊,这完全没道理啊……还是他想利用我来放消息传话?传给谁?他一口一个民间,是看重我平民英雄的身分,要把话传到民间去?不会吧?这种造势造起来的平民英雄,玩玩蠢蛋还可以,老头何等精明能干,怎会当真?那……他找我来是干什么呢?)
稍微再深想一层,东方恋雪便发现,李鹏学强邀自己三人到府,本身就非常怪异,刚才因为事出仓促,没有细想,可是现在冷静分析,就发现一堆古怪。就算胡虎当真因为怀璧其罪,被人觊觎盯上,动手的可以是江湖各大门派,却不该是李鹏学,这位帝国重臣据说是不会武功,他抢夺如来神掌,要来何用?
就算退一万步说,李鹏学真要夺取如来神掌,以他的老练与特殊地位,只要让人持一张名帖,到梵萨丹伦衙门或军部,马上就能调动大批官军,犯不着紧急让他正在考场的儿子带着家将去拦人,这么作不仅容易招来非议,危险程度也大大提高,委实不是上策。
整整小半个钟头,李鹏学以一个宽厚长辈的形象,鼓励着年轻的后辈,一下感叹年老体衰,一下庆幸帝国前途后继有人,天子圣明,年轻一辈又有许多出色英才,令他可以放心交棒,准备告老归田。
略显昏聩老迈的姿态,让人实在很难相信,这就是那个一手操控帝国大权数十年的首席重臣李鹏学,东方恋雪的所有试探,都像一拳打在棉花上,找不到可以使力的地方,在他努力谄媚陪笑,笑到脸都快僵掉的时候,老人忽然起身,拱手送客。
“年轻人想必还有许多要事待办,天色已晚,老夫就不留你了,经方,代为父送这位小友出去吧。”
“是,父亲。”
待了半天,什么该探的都没探出来,还给人撵出门,东方恋雪看着老人和蔼的笑脸,感觉就像是吞了蚊子一样不好受,苦笑着拱了拱手,东方恋雪被带离书斋。
一场面谈毫无所获,离开李府的途中,东方恋雪却意外地有了点小收获,带他往外走的李经方,主动与他攀谈,态度还颇为客气,表现出了一定的善意。
“……其实,你这人也算有才干,要是有机会,大家可以交个朋友?”
“交朋友?李大少真是胸襟广阔,别忘记不久前在长街上,我用箭指着你的头,差点就一箭射爆了!”东方恋雪道:“再说,我们出身有别,你是豪门贵胄,还是最顶端的那一批,我不过是平民死老百姓,你我之间还有较劲的赌约,有什么好交朋友的?”
邀约被拒绝,东方恋雪本以为李经方会勃然大怒,哪知他闻言只是一笑,哂道:“少装了,也许你真的出身平民,没有背景,但一心只想出人头地求上位的家伙,不可能真心为平民着想,更不会把自己炒作成平民代表的。”
“哦?何以见得?”
“你不肯认吗?我也见过一些真心为民的人,这些人的共通特点,就是无私,无私的人没有欲望,和你们这种以人民为名,谋求私利的人太不相同了,你知不知道每年我会碰上多少个像你这样,藉口为民请命,造势上位的人?这是我最看不起的东西,每次看到我都想一剑砍了,你们看不起权贵子弟、官二代,我又何尝看得起你们?”
李经方狠狠说了一串话,两人已行至门口,李经方心绪稍平,对着东方恋雪一拱手,“不过,无论有什么样的动机、什么样的人品,人才始终是人才,无能者怎样挣扎,最终都得毁灭,有才能的人无论在什么位置,后头总都能够上位,我觉得你是个有才能的人,赌约事小,有机会……不妨交个朋友。”
话说到这个份上,没有任何表示就太失礼了,东方恋雪与李经方握了握手,潇洒走出李府大门。
回头看看两扇关上的大门,东方恋雪不无感慨,同是豪门官二代,也分有才和无能的,李经方这人算不上什么泱泱大才,但听其谈吐,见识与气度也在平均水准之上,不过……
(李大少,你弄错了,心在天下的人,重点不在于无私,而在于无我,无我故无私,这种人……凭你是看不透的啊,可别把人看扁了……不过,确实有点意外,李家的大少爷,居然为人不坏,还算个好人,真可惜了,在这种时代……好人都短命啊……)
挂着满脸的笑容,东方恋雪离开李大学士府,虽然感受不到什么异样的目光,但他可不敢保证没有人在暗处偷窥,安全起见,戏还是要演足比较稳妥。
满腹心思,东方恋雪笑着耸耸肩,慢慢离开,事实上,他早先的判断一点也没错,确实有人正在窥视着他,只不过不在暗处,而是透过一面铜盆所凝成的水镜,遥遥观望,东方恋雪的身影,出现在水镜之中,一个老人正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微微喟叹。
“……经方还是不够成熟……”李鹏学叹道:“或许是缺少历练的关系吧,再怎么完善的教育,如果没有实际的磨练,单单纸上谈兵,始终造就不出真正的人才。”
这些许感叹刚刚说完,水镜幻灭,回复成铜盆中的水,东方恋雪的身影也告消失。
“你觉得……你的窥探,有没有被他发现?”“没有这种可能,区区一个后生晚辈,没有能力察觉我的窥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