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神功有成的那一刻起,那个体弱多病的少年不见了,人生有了彻头彻尾的改变,他开始执行魔门的任务,连续数次出手,击杀多名高手,其中还包括一些让魔门头痛已久,却束手无策的强人。执行任务的过程中,他遭遇不少危机,好几次险险送命,但最终仍凭着过人的智慧、武力、胆色,闯过死关,甚至拼上同归于尽的风险,把任务完成,一时间名动魔门,特别是当他与兄长连袂出击,干下几件惊天动地的大事,受封“天妖”之后,声势一时无两,如日方中。
所有的成功者,都会受到瞩目,自然而然会有一群支持的人围拢在身边,哪怕并非本愿,也会出现崇拜他的人,送上赞美与敬仰,跟随敬仰而来的,还有期待,当这些东西都一一出现,一些耳语也开始在魔门内部流传。
本来天妖所行的术者之路,在魔门被认为是没出息、没前途的路,因为流传于魔门之中的巫法秘术,比寻常的黑魔法更艰晦难通,往往要多花上数倍的努力,才能修上相同的境界,而魔门以武道为主流,优秀人才几乎全都练武,只有无望武道的二、三流人物才寄望于术数,此消彼长之下,在魔门修练术法素来就是没希望的代名词。
然而,天妖却是同时走通两条道,魔法与武道都有所成,同时身为地阶武者与大魔法师,相得益彰之下,无疑就成了魔门之内最受瞩目的新星,甚至许多人开始认为,天妖的实力若全面爆发,可能已凌驾天魔之上,即使现在还不成,也是迟早的事。
天妖当然不这么认为,自己修练得越强,越是能感受到兄长的强悍,他恐怕早已突破地阶,到了另一个层次,自己纵然魔武双成,又如何能与兄长相比?
这个自我认知是不错的,但在魔门这种环境下,根本没有人理会,那些知悉内情的人反而说,若不是天妖分心旁骛,以天妖的优异资质,肯定早已取得突破,超越地阶,还有可能是魔法、武道双双超越,成就魔门已数百年未有的传奇。
年轻的天妖希望能够透过解释,厘清误会,避免不必要的困扰发生,但在魔门之内,就找不到多少真诚与善意,太多的别有用心与挑拨,让天妖越描越黑,之后,当他听到“天魔故意让天妖修练魔法与修罗劫,是为了将其引入歧途,分其精力,以免日后产生威胁”这样的说法,在魔门内部开始流传,他晓得大错已经铸成,再之后……没什么之后了……
天妖毅然决然地放弃了所有的权位与荣耀,宣称闭关修练,不再接任务,不再出手,甚至也不再和任何魔门中人往来。魔门高手闭关,这类的事情时有所闻,不算新鲜,但什么也不交代,忽然就消失,什么人也不见、不连络,这种闭关通常是“被闭关”,也就是遭到监禁的同意词。
被天妖吸引过来的魔人们,树倒猢狲散,而一个刚要成形的魔门新派系,瞬间崩溃倒塌,魔门的天妖神话,就这么在开始阶段,便烟消云散了,随着时间过去,魔门世代交替,天妖之名多数人早已不复记忆,都不晓得在华尔森林内,还有一只曾经光照魔门的妖,隐藏栖息……
作为天妖寥寥无几的亲人之一,东方恋雪虽然自负聪明,却从来就弄不懂父亲与小叔之间的关系,若说这兄弟之间全然无情、没有信任,父亲怎会把自己扔给小叔来教养?但若说他们之间有兄弟情,父亲又为何让小叔过着这种自囚于林,空负一身惊世绝艺的生活?
这对兄弟之间,到底是怎样的一种情况?东方恋雪搞不清楚,或许,这也是各种冲突与妥协之后,最符合多方利益的平衡状态,也许在父亲看来,把自己交给小叔来培训、教养,更符合魔门的发展利益……他的思维素来别树一格,自己是怎么都不可能料得中的。
“兄长他必须这样,魔门之主的位子,不是给瘪三坐的,当时的我已成威胁,如果兄长不做处置,就会让别人认为他软弱可欺,或者认为我是他的一处弱点,而此后的挑拨与冲突,将会络绎不绝,再无宁日,直至我们两兄弟殊死一战,与其走到那一步,现在这样,是最好的情况。”
在东方恋雪成年之后,一次与天妖的对谈,听他这么说起当年的事,或许是因为这个弟子、侄子,已经确实成长到足堪为友的程度,天妖不再避讳,主动谈起了当年的旧事。
“小叔你总是替我家的老头子说话,魔门如果开设效忠领袖的洗脑课程,应该找你去担任讲师的,从小就听你把他夸上天去,好像一天不说他好话,你就会吃不下饭一样,就算你这么夸他,他……他如果不配合你,你把他夸上月亮去也没用啊。”
“洗脑?这话太过了,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再说如果我真是洗脑,这么多年下来,为何你不受影响呢?”
“嘿,大概是因为我运气很好,别人想见都见不到的天魔,我见面的机会不少,见得多了,脑子就清醒了,哪怕你把眼前这块地说得满是鲜花,我仍清醒知道那不过是烂水沟而已。”
说着这些,东方恋雪暗自叹息,他之前话中有一小段停顿,别人或许不明白,天妖是肯定能听出来的,虽然听了出来,他却选择佯作不知,这样的态度,就不能不让自己感叹了。
刚才,自己本来想说的那句话,其实是“就算你这么夸他,他难道就会放过你吗”,毕竟在自己看来,天妖反覆将当年之事单纯化,描述成“这样做对兄弟两人是最好”的做法,实在太过一厢情愿,因为在这段论述里,刻意漏掉一个最重要的问题:
若是当年天妖不放弃一切,隐居自闭,天魔会怎么做?会被迫痛苦地面对兄弟相残,努力找出解决办法?还是杀得冷血决然,没有半点留手?这个问题的答案,东方恋雪认为根本是再清楚也不过,只是天妖不愿提,自己也不好意思硬去戳破,毕竟,每个人都有不愿意面对的东西,就算是绝代天妖也不例外。
只不过,虽然隐居闭世,自囚于绝崖孤岭上,天妖这些年来的岁月可没有白白浪费,东方恋雪确信他在作着某种修行,但到底修的是什么?武功?魔法?魔门秘传?这些东西都有可能,但包括东方恋雪在内,所有仍记得、关注天妖的人,都不晓得他究竟在做什么修行?或者,除了天魔,就没有任何人知道。
而当东方恋雪一行人闯入华尔森林,遭遇连串如梦似幻的精神攻击,又见佛门清圣异相,东方恋雪才一下明白过来,只是为时已晚,当脚下的法阵发动,他瞬间被转移出去,但与其他人不同的是,东方恋雪打从一开始就没什么危机感,小叔不可能对自己下杀手,这是用脚指头想都不会算错的事。
因此,当东方恋雪回复意识,睁开眼睛,对于眼前的情景,他倒也没有被吓得太厉害。
“呃,这是哪里?这个场景……我干!你这个爱装先知的大骚包,不必特别揭人老底,把这东西翻出来吧?不带这样的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