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稍微觉得有些郁闷,很快就直接闭上了眼睛,进入观想的状态,以神游意念来观察两个人的战斗过程。
在神游意念里,时间会被放慢很多,但那相当于是一种错觉,便好似人在发呆的时候,不觉得时间流逝很快,或者是在半梦半醒的状态下,意识飘离在外,在感觉里是很短暂的时间,但实际上很可能已经过去了一个时辰。
李梦舟的眼睛无法捕捉到宁浩然和谢春风的战斗,而在神游意念里便能够看见那个过程,但宁浩然和谢春风的动作实在太快,哪怕是在神游意念里,两个人的身影依旧显得有些模糊。
终究是因为李梦舟的修为境界相比两个人太弱了,而宁浩然和谢春风是拼尽全力在战斗的,若是被一个区区三境的小修士轻易捕捉到,那真的是一件很丢人的事情。
李梦舟也仅仅是因为借助着《蚕灭卷》神通,才能在神游意念里模糊看到他们的身影,若是真的寻常的三境巅峰修士,依然是鬼影子都看不到一个。
砰!砰!砰!砰——
沉闷地撞击声不绝于耳,宁浩然和谢春风不单是比剑,也有拳脚上的争锋,他们此刻便相互在对方胸口上狠狠地各击了数拳,然后李梦舟便在神游意念里看见他们在屋顶被各自砸飞,距离瞬间拉远的画面。
在远距离的时候,他们身在半空中,也是毫不退让的继续挥剑,但宁浩然终究是剑修,哪怕寻常修行者,在入了三境时也能依靠念力驱物,但也是距离有限,且没办法做到自如随意,远远比不了剑修的飞剑。
便例如非剑修的修行者,在靠念力驱物时,也就仅仅是移动物体,伸手一招,稍远距离的刀剑便会飞到他的手中,也可驱动兵刃飞出去,但却不能任意操纵兵刃,更为准确的说法,其实就是丢掷出去,只是因有念力的牵引,能够重新收回来,但和任意驱策有着很大的区别。
而被剑修驱策的飞剑,便好似就是剑修本人,谢春风仿佛是在和两个宁浩然战斗,在注意宁浩然的同时,也要时刻防备被飞剑偷袭。
剑修的本命飞剑,进可攻退可守。
进到三尺之间,在双方境界相差不大的情况下,近乎无敌。
退时,也可驱策飞剑于百里之外取敌首级,甚至剑仙能够驱策飞剑的距离达到千里之外,但这种远距离的攻击手段,是直线形的,除剑仙之外,其下的剑修没办法随心所欲的驱策,便有了很大可能被避开,也就只有攻击和返程两次杀敌机会。
在这种情况下,便也类似寻常修行者用念力驱物。
仅仅是在这小院的范围内,宁浩然驱策着本命飞剑,便基本上立于了不败之地。
谢春风和宁浩然的修为相当,后者又是剑修的身份,其实是对谢春风很不利的。
但在宁浩然没有施展本命飞剑的手段前,两个人的确打得你来我往,不分伯仲,饶是本命飞剑已出,谢春风也没有立即战败,但也明显看得出来,他稍微有些狼狈了。
重新站在小院的正中央,曲泉剑回到了宁浩然的手里,他看着对面有些气喘的谢春风,说道:“你赢不了我的,若我没有这把剑,你倒是有些胜算,但在我手中无剑,你手中有剑的境地下,对我就有些不公平了,可换言之,在我手中有剑的时候,你便赢不了。”
这便也是剑修的强大之处。
手里有剑的剑修,自然整体实力都会翻倍,在正常的切磋战斗里的确也有着公平一说,可若真的要公平,那么无论任何派系的修行者,面对上剑修都是要吃亏的。
也只有在生死战里才没有公平这种说法,能赢就好,只要能赢,自然要展现出一切能够利用的手段。
谢春风冷淡地说道:“剑修不愧是在数百年前压制百门的强者,道佛儒在那时,完全不能和剑门相提并论,剑门一途很难走,但世间又有那条道路是好走的?只是剑修相对更艰难一些罢了。”
“在如今这座山河里,剑门仅仅占有着一席之地,但依旧是强大的存在,我的确胜不了你。”
“在你当初和萧知南在万里平原一战时,我便隐隐明白了这一点,可我终究不信这个邪,你比在万里平原时更强了,但我也并非没有丝毫进步,我习练了一门剑技,便是专门为你准备的。”
“这门剑技,便名为春风!”
谢春风曾在东城门斩杀山外修士时便施展过这春风一剑,那般坚固又有阵术防护的城墙,也遭到了严重的破坏,足可见他专意习练的这门剑技有多强。
宁浩然微微皱着眉头,他没有见识过这一剑,但谢春风如此自信,也不会是无的放矢,他隐隐有些戒备。
他虽然骄傲,但不是白痴。
尤其深知谢春风这个老对手从不会说大话,他当即便催动气海灵元,时刻准备着。
他的骄傲当然不允许让谢春风失去出剑的机会,哪怕明知那一剑或许很恐怖,他依然会等待着谢春风斩出那一剑。
就连李梦舟也是神情凝重的看着谢春风。
谢春风之所以略逊宁浩然一筹,也仅仅是因为宁浩然剑修的身份,若谢春风同样是剑修,宁浩然想要赢他就会很困难,甚至可能根本赢不了。
因为谢春风对比宁浩然付出了更多的努力,他的境界要比宁浩然更稳固。
宁浩然本身因为剑修的身份便已经占据着优势,又曾领悟过剑仙的一丝真意,哪怕他不能完美斩出属于剑仙的一剑,也是让他整体实力提升了很多。
这都是谢春风所不具备的。
李梦舟暗暗想着,在这场战斗里,宁浩然已经施展出了所有底牌,但谢春风作为不落山首席,也当有自己的底牌,接下来的一剑,便该是决胜负的时候了。
……
玄政司的书件室里,昏暗的氛围颇有些压抑,烛火摇曳着,翻动书件的哗啦声很是清晰。
徐鹤贤微微蹙着眉头,他合起那封书件,侧目看向桌案上放着的那张兔脸面具,陷入片刻的沉思。
沐南用白色手帕擦着手,上面稍微沾染着一些血迹,轻声说道:“杀死朱在天的朴刀就被握在陆长歌的手里,而这张兔脸面具也摆放在桌子上,根据陆长歌所言,在我抵达那座小院前,有戴着这张兔脸面具的人找过他,而且他明言,这张兔脸面具真正的主人,就是住在朝泗巷的那个姑娘。”
古诗嫣也是进过玄政司牢狱的,虽然只是很短的时间就被放了出来,但也是被玄政司记录在册的人,古诗嫣住在朝泗巷里,本身就已经不是什么秘密。
“一个来自西晋的身份不明的女子,我很好奇她来都城的真正目的,更好奇她为何住在朝泗巷,住在李梦舟的家里。”
第一百六十四章 行棋者,步步为局
沐南来到存放着书件的地方,手指在那些书件上一一掠过,玄政司的书件室很空荡,除了中间一张桌案外,便是四面墙壁,而那些书件就存放在墙壁里。
这些书件分为某些人的资料,也有都城里大大小小的案宗,玄政司终究不是情报机构,哪怕也有自己的情报人员,但完全不能和天枢院相提并论。
在姜国发生的大大小小的事件,甚至远在别朝的值得纪录的事件,乃至一些杂七杂八的琐事,天枢院里都有纪录,是真正观察着大半个人间的情报机构。
在世间各个王朝里,姜国的天枢院都是情报机构里最巅峰的存在。
没有人知道天枢院存放情报的地方是什么样的,但玄政司的书件室也显得非同一般,四面墙壁是被掏空的,根据书件分类,亦有专门的装置可以输送出来,而在明面上,墙壁表面也是有着长方块形状的凹口,旁边分别挂着木牌,写明着书件分类和编号。
四面墙壁的角落也都镶嵌着灯盏,只是光芒较暗,随着烛火摇曳,书件室里的气氛便很诡异。
徐鹤贤注视着那张兔脸面具,轻声说道:“当初李梦舟因温柔乡里一位姑娘从而在夜街袭杀军部裨将张崇,澹台璟在珈蓝寺外被刺杀前,李梦舟虽有经常出没温柔乡的行为,但谁也不能保证,在澹台璟被刺杀时,他是否真的就在温柔乡里。”
“结合前者,就算温柔乡那里帮他隐瞒行踪,也是很正常的事情。现在朱在天被杀死在自己家中,虽说证据都指向了陆长歌,但揭露凶手的人却是李梦舟,这已经不是巧事,而是有些刻意了。”
沐南微微皱眉说道:“司首是认为李梦舟贼喊捉贼?他杀死了朱在天,却又故意把矛头指向陆长歌,但他为何偏偏要选择陆长歌呢?”
徐鹤贤微笑道:“不是李梦舟非要选择陆长歌,而是他只能选择陆长歌。在表面上他们的确没有什么仇怨,有的也只是各自山门的恩怨,但在五层楼时,陆长歌败给了李梦舟。”
“对于年轻人而言,尤其是心眼比较小的人,明明自己更强,却败给了比自己弱的人,那么陆长歌伺机想要报复李梦舟,似乎也是合情合理的。”
“但事情的转折,应该便是出在陆长歌没能成功报复李梦舟,反而被他发现,继而李梦舟将计就计,把朱在天的死亡诬陷到陆长歌的身上,这同样是合理的。”
沐南说道:“司首所言的确很有道理,但关键问题是,李梦舟为何要杀朱在天?”
他很认同徐鹤贤的推断,毕竟李梦舟和陆长歌的交集就摆在那里,除了山门之间的恩怨,也就只剩下五层楼那一幕了,但这件事情发生的前提,还是在于朱在天的死亡。
难道是因为李梦舟发现陆长歌想要报复自己,便直接去杀死朱在天来对陆长歌进行诬陷?
哪怕如此,李梦舟又为何偏偏选择朱在天呢?
内城的百户巷距离外城朝泗巷可是有着一段不近的距离,绝非只是巧合便能经过的,必然是有深思熟虑,特意选择的。
沐南不知晓朱在天曾经擅自做主邀请王仲侍郎到城外截杀李梦舟的事情,结果导致了王仲的身死,关于这件事情,徐鹤贤给出的解释,只是王仲在执行某个任务时,出现意外而死。
玄政司的侍郎也会有出城办事的时候,玄政司的职责所在是整个姜国,而非只是都城,都城不过是最重要的地方而已。
在沐南不清楚这件事情的前提下,单单只是因为朱在天曾经当街抓捕李梦舟的事情,最终还没有成功,似乎也不至于到让李梦舟想要杀死朱在天的地步。
沐南稍微有些困惑不解。
他当然想象不到,李梦舟只是因为找错了人,从而便将错就错,但也有因为曾经朱在天想杀他,顺便把隐患解决掉的念头。
徐鹤贤的推测基本上和事实无二,但有些细节也的确会觉得不太清晰,但他并没有在意这些,而是看着沐南,沉声说道:“以朱在天接近四境上品的实力,就算是十个陆长歌也没有本事杀死他,李梦舟连四境门槛都没有跨过去,哪怕他有着越境败敌的战绩,也远远不够那个资格。”
“但如果李梦舟身边有那个古诗嫣帮忙,那么局势就会完全翻转,朱在天无论怎么做都只有死路一条。”
沐南沉思了片刻,咧嘴笑道:“如此想来,相比陆长歌,的确是李梦舟的嫌疑更大一些。而如果这一切皆是他的算计,若非司首早就在关注着他,倒的确有可能会让他将自己完全摘除在外。”
他心里对李梦舟还是隐隐有些欣赏的,若非徐鹤贤针对李梦舟做过很多调查,换成常人,也确实想不到那么多。
哪怕是沐南就算对李梦舟有所怀疑,但在拿不出证据的情况下,也不可能对李梦舟怎么样。
怀疑终究是怀疑,一切还是要看证据说话的,而目前在证据方面,对陆长歌是极其不利的,李梦舟反而最小。
能够把局面控制到这般地步,虽然不能说是很完美,但也是很厉害的手段,有勇有谋的人,自然要比莽夫强太多。
就算一个人的修为境界再高,若是没有脑子,也很可能会在阴沟里翻船,而稍微有点脑子,最起码不会败得太惨。
若是按照沐南的一贯作风,在证据不足,却又特别怀疑一个人时,最有效的方式当然是直接将其抓回来,进行一番严刑逼供,他只需要结果是自己满意的就好。
但李梦舟是离宫剑院的弟子,且还是内院的弟子,便不是随便就能抓的,一旦牵扯上朝堂官员和修行者共存的案件,且修行者的身份还非比寻常的时候,都无疑是最麻烦的事情。
寻常案件都需要靠证据说话,想要抓捕一个有着身份的修行者,便更加需要充足的证据了。
现在的情况便是徐鹤贤和沐南都能够在心里确定凶手是李梦舟,但苦于没有证据,也只能干瞪眼。
他们当然也可以摆脱陆长歌的嫌疑,把那些证据全部推翻,进行新一轮的调查,把方向转到李梦舟的身上,最终的真凶也依旧难逃法网。
但徐鹤贤也有着自己的考虑。
李梦舟是离宫剑院的弟子,也是天枢院的暗探,同时他还怀疑李梦舟和不二洞存在关联,在他的本意上当然很希望能够借着机会弄死李梦舟,可在离宫剑院和天枢院的庇护下,在没有直接证据来证明李梦舟就是凶手前,一旦贸然行动,结果也只会和上次一样。
这在徐鹤贤想来是很得不偿失的事情。
现在这种局面并非是弄死李梦舟的最佳时机。
他已经用过一次直接把李梦舟抓进玄政司牢狱,在离宫剑院和天枢院有所行动前,让李梦舟先认罪,只可惜那次失败了。
而现在面临的问题和上次相同,皆是证据不足,甚至这次更糟糕,证据是完全指向陆长歌的,他不可能只是因为怀疑便去抓李梦舟,这只会让离宫剑院和天枢院明白他是在刻意针对李梦舟,反而会造成意想不到的麻烦。
李梦舟在这场赌局里赌的其实也算是徐鹤贤的态度,若徐鹤贤执意要抓他,完全不计任何后果,那李梦舟也只能自认倒霉,但也不意味着他就真的会面临死局,归根结底还是在于他的身份。
麻烦的也就只是李梦舟就算不死,也会面临牢狱之灾。
所以在徐鹤贤没有绝对信心的时候,无论他的态度是什么样的,都很难直接弄死李梦舟。
那么徐鹤贤做出的选择,便是李梦舟想要的答案了。
沐南此刻望着徐鹤贤,很是有些意味深长的说道:“现在便要看不落山那里是什么态度了。”
在证据上不足以去对付李梦舟,但他在不落山里对谢春风说的那些话,却也是埋下了挑起离宫剑院和不落山争端的种子。
那番话当然是徐鹤贤授意的,若只是眼睁睁看着李梦舟在旁边看戏,完全置身事外,亦是让徐鹤贤觉得很恼怒的事情。
李梦舟在杀死了朱在天后,直接站在他的面前来指认陆长歌,便是抱着猫戏老鼠的想法,徐鹤贤很讨厌老鼠。
在不刻意针对李梦舟的情况下,给离宫剑院制造一些麻烦,也是徐鹤贤乐于看到的。
他拿起那张兔脸面具,细细观摩着,声音平静的说道:“年轻人在下棋的时候,多数只会看到表面,他浑然不觉得,自己正在一步步跌入老将的陷阱。”
沐南望着徐鹤贤那看不出情绪的脸,默然不语。
都城里近段时间发生了很多事情,虽有天枢院因一时失察,面临着山外修士的威胁,但其实朝堂官员的一一身死,也让玄政司比往常时候变得繁忙的多。
天枢院有江听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