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了眼风雨交加的庙外,扫了眼孤身一人浑身上下仿佛包裹在黑气中的纤细身影。
前几日还看到她父亲带着她被山匪包围,如今只剩她孤身一人,女孩父亲不知所踪。
越恒倒吸一口气,原来如此,她父亲被山匪打伤,然后就剩下她一人,怪不得她如此难过!
他还好意思笑嘻嘻的请有孝在身的人家吃肉!
活该她防备自己!
越恒点点头,连忙把鸡包起来,想了想,又把那些鸡啊腿啊肠的凡是荤食全部放进包袱里紧紧扎好。他犹豫片刻,又抓起堆在墙角的稻草盖在上面。
这样就看不到了吧?越恒心道。
盛九月冷眼看他折腾,见他问了自己一嘴就罢,还紧张兮兮把食物藏起来的样子,拳头一紧。
打不过。
盛九月将头埋进胳膊里。
越恒取出从白鹿县带来的打火石,目光落在门口堆着的柴火上。这山神庙许是不少人落过脚,门口备着柴火,墙角堆着稻草,供来往不能及时赶到城镇投宿的人落脚。
呲
火星落进稻草里,火焰噗一声点燃,越恒抓着半湿不干的木柴往里放。柴火靠近门口,今日风大雨大,淋湿不少。
山神庙里顿时冒出一阵青烟。
风从越恒旁边的窗户吹来,直直对着对面吹去。
越恒心道不好。
咳咳咳!咳咳!
越恒听到一阵急促的咳嗽声,他慌忙站起身子,往前跨了一步。青烟中,粉色人影冲过来,扶着越恒身边的柱子咳嗽。
对不起,对不起!越恒在山沟村修炼多年的无法无天簌得被风吹散,露出几分愧疚,他抬起手想给人家拍拍后背,又顾忌男女有别。
谁知道这风突然变向,往你那吹啊!越恒俯下身,想看看她好不好。
灰白色面纱半透不透,只映出淡淡粉色,粉色前还挂着不知哪里来的好多水珠。
盛九月不知是被呛得还是气的头疼,冷哼一声转过头去。
蠢货!沙哑的嗓音听不出男女。
咋还骂人呢。
越恒舔唇,下意识摘下水囊塞进他手中,喝口水,压压惊。
温热的感觉一触即分,盛九月下意识想去摸匕首,却碰到怀里水囊,他寻匕首的动作微顿。
算了,不跟蠢货一般见识。
他摘下水囊封口,微撩起面纱,露出下巴,抬起水囊。
越恒跟着抬脸。
苍白尖尖的下巴无比清瘦,同样发白的唇干的像雨前的草地,却在遇到雨水后露出一抹红润。
越恒舔唇,沉默地看他喝水,然后接过他丢回的水囊。
水囊轻了将近一半。
那什么,为了表达我对你的歉意,我诚挚地邀请你跟我一起吃晚饭,怎么样?越恒歪了下脑袋,露出干净的笑容。
盛九月不看他,背过身去,冷哼一声。
帷帽尖尖往后撅了几分。
不知为何,越恒突然想到老厨娘家养的那只抓老鼠的大白猫,长毛碧眼,常蹲在厨房屋顶守护小鱼干,肥硕的背影总是带着天下人类皆愚蠢的高傲。
越恒突然福至心灵,头上灯泡叮亮起。他戳戳盛九月的肩。
大胆!
盛九月气呼呼地回头,仰起脑袋。
越恒隔着一层纱与那双黑亮无比的眼睛对视,他弯起嘴角,当我求你,不吃就是不给我面子!
哼。盛九月转身。
吃吧吃吧。
修长好看的手指又戳人家肩膀。
盛九月又转了九十度。
呵!
吃嘛吃嘛,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
手指戳人家肩膀。
盛九月又又转了九十度。
吃
手指跟话一起落下,越恒嘴里的慢慢吐出吧字。他又戳戳,软乎乎的。
盛九月的脸被戳出个窝窝,关键是那人竟然又戳了两下!
混账!
啪!
盛九月打掉他的手。
越恒皱眉,抓抓脸蛋,偷偷戳了戳自己的脸,没那么软。
不好意思!他喊道。
越恒今晚不知到了多少歉,他面色正经,严肃认真道:真不是故意的!
盛九月扶正自己的帽子,心道这也不知哪门哪派放出来的蠢东西,一身武艺不假,性子怎么如此可恶!不过少年初入江湖,单蠢了些尚且理解,看在他诚恳份上,倒不是不能原谅
实在是你太矮了嘛。
盛九月面无表情,手伸向袖口。
不会原谅的,去死吧。
*
夜深,雨渐停。
山神庙内火苗跳动,火焰落在沉默的二人身上。
越恒给火上烤的馍片翻个面,抬眸,眸光中露出几分小心翼翼。
半个时辰前,同样的地点。
对不起,你不矮,我矮,矮的是我。越恒曲腿,给一动不动的粉衣人说。
哦。
我错了,你别哭。
你还吃吗?
吃!
想到那咬牙切齿的吃字,越恒拍了一下嘴,心道他这张嘴怎么没个把门的!
想到此,他连忙将串着膜片的签子双手捧给抱着手臂的粉衣人,低声嘱咐:小心,烫。
盛九月的余光从稻草下的包袱堆里收回来,看了眼烤得金黄酥脆的膜片,眼里闪过不久前见到的那只同样金黄,却能流油的酱鸡。
盛九月:呵。
越恒抬头,目露不解:怎么了?
无事。
盛九月吐出一口气,抬起面纱,吹开膜片上的热气,放入口中。
片刻后,越恒看看空空荡荡的牛皮纸。
诶?我记得我切了三个馍,我还一口没吃呢。
旁边,悄悄解开裙带的盛九月将挺直的腰缩回些许,然后缩回来吃太多放不下去。
越恒以为自己想错了,随便拿了个馍啃。这馍一个拳头大,女孩能两个馍顶天了,还能吃三个?
肯定是他数错了!
吃完饭,越恒往火堆里添了些柴,两人一人靠西墙,一人靠东墙,铺了些稻草睡觉。
火光照在越恒侧脸,摇摇晃晃,他突然一笑,道: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我叫越恒,你呢?
对面粉衣人对着墙,许久未动,想是睡着了。
越恒想到她如今孤身一人,内心唏嘘,想着白鹿县人给了他不少盘缠,明天可分给她一半。
他闭上眼,慢慢沉睡。
月上梢头,篝火早已熄灭,东墙下盖着帷帽的人慢慢坐起。
山神庙外一片水光,映着满林清朗。
盛九月眨眼,取出一只檀香,慢慢点燃。他随即捂住口鼻。
檀香肆意,渐渐充满山神庙,又被风带向窗外。
原本自由鸣叫的秋虫陡然哑了嗓子,周遭一片静谧。山神像下,玉白色的蝎子放下螯,呼呼大睡。
盛九月一直等到檀香燃尽起身,虽知迷香效果,他仍放轻脚步,猫一般靠近越恒。
男人身量极高,才有资本说自己矮。盛九月想到此,眼里闪过一丝羞恼,他抽出匕首,低下身子。
沾着剧毒的匕首顺着男人轮廓俊美的脸庞划过,最后落在他紧实的胸脯。
盛九月的手指微微颤抖。
杀了确实可惜,且留你一命蠢东西,以后长长脑子。
他脑海里闪过越恒单纯无害地笑,抿唇,难得我心慈手软,以后切莫轻易信人。
今日,你只当破财免灾。
说罢,盛九月抬起匕首,靠在腰侧,转身走向盖着包袱的稻草旁。只是他未见,身后的越恒脸上闪过几丝痛苦,有红色血丝慢慢在他颈间游走。
盛九月拉开包袱,看着成包的牛皮纸满意一笑,牛皮纸下还压着一荷包碎银子,这些盘缠足够他到下个城镇。
月光柔和,落在他身上,适逢一阵风赶着云遮住半片月,窗下也无水般的清辉。
只是云来得快去得快,月光重回大地,盛九月的笑僵在脸上。
高大的男人的影子被月光清楚地写在地面,覆盖住他全部身子。
盛九月眼神惊恐,想也不想转身,匕首冲出去。
咔、啪。
砰!
盛九月脸上惊恐还未散去,视角陡然旋转,他落在稻草中,背上一阵疼痛,黑发翻飞,遮脸的斗笠早已不知去了哪里。
啊
美人清俊精致的眼角覆上一层嫣红,晶莹的泪水成串掉落。
盛九月抬眸,对上一双血红的眼睛。
心跳瞬间停止。
第22章 【倒v开始】我的肉
越恒正在做梦,梦中遮天蔽日的血红巨树撑着巨伞般的亭盖无风自动。粗壮的需要好几个越恒抱手拉手丈量的树干仿佛能撑开天地。巨树枝叶层层叠叠遮天蔽日,树叶血红朱艳,仿若工匠精雕细琢的工艺品。
他正坐在树下,身体陷在虬结树根的凹陷处,满面悠闲,半眯着眼,看着头顶树叶相撞,发出好听的声音。
树叶们说:咔嚓、咔嚓、咔咔咔
越恒:???
咔嚓咔嚓咔嚓
好像有什么东西贴着他脸发出声音,越恒猛然睁眼,然后看到一片雪白和高高举起的两只螯。
越姬站在越恒鼻梁上,血红的中眼晶莹剔透,左右三点小而鲜艳的红更像是点缀。此刻它足肢站的高高的,尾巴举得直直的,两只螯一会左右分开,靠近越恒耳边咔嚓咔嚓,一会合拢,举起,咔嚓咔嚓,然后前后左右上下摇摆。
大早上的,这么活泼?越恒的声音些许沙哑,他拽着越姬尾巴把蝎子提溜起来,自己坐起身,有些迷茫,好像发生了一些他此刻想不起来的事情。
我睡了多久?越恒眼神茫然。
越恒将越姬丢进稻草里,看它扑腾着爬出来,轻笑一声,然后这笑在看到空空荡荡的山神庙后微微一顿。
又不见了?
他的记忆停在昨晚睡前,没想到一晚上,那人再次神不知鬼不觉消失了。
越恒内心挫败,心道他睡得这么死?
山神庙内空空荡荡,地上柴火只剩下燃尽后的残渣。周遭一片宁静,只有正对大门的山神像依旧笑眯眯地看着门外。
咔嚓咔嚓咔嚓。越姬在稻草里疯狂舞动,见越恒不理他,还用螯抓起一根枝枝拍打稻草。
怎么了,你看到什么好东西了?越恒问。
等等,好像有哪里不对劲!越恒环顾四周,倒吸一口气,连忙站起身,飞快跑到稻草边,扒开
那一瞬间,越恒脸上的表情在不敢置信、不是吧这也可以、人心隔肚皮、我不信这不是真的上面疯狂变幻,最后化为悲怆。
我的肉
男人的喊声震下房梁上的尘,惊起庙外乌鸦。
啊啊啊
密林内,一群人面露防备,抬起头看向天空。几只乌鸦扑棱棱从枝头飞过。
老大,我听到了奇怪的声音。一人道。
我也是,好像有人鬼叫?
被叫做老大的男人拽起刀柄一人给他们一下,冷笑:大白天,哪来的鬼!别胡扯!
青天白日,他们一群人浑身包裹在黑衣中,脸也用黑布围住,仿佛不能见人。他们或是躲在灌木中,或是藏在大树阴影中,好似等待什么。
紧要关头莫多事,再有一会儿,王天机的车队便从这里经过。抓住王天机,大家去施娘娘面前请功喝酒,往上走走。抓不住王天机,大家提着脑袋给施娘娘做下酒菜,十八层地狱再相见!
怎么选,不用我多说了吧?
是!大哥!
想到施娘娘对待办事不利手下的手段,众人吓得冷颤,顿时忘记刚刚听到的声音,敛声屏气,严阵以待。
五米之外的官道,前无人后无车,被两块林子紧紧包裹,夹在中央。再往前,林内,山神庙中,越恒侧身躺在稻草堆里,盖着脸,生无可恋。
恩将仇报、恩断义绝、恩甚怨生、恩、恩怨分明越恒嘴里嘟囔着,恩爱夫妻、恩恩爱爱等等?
我再说什么鬼东西。他恶狠狠地拍了下地面。
在旁边安静趴着的越姬吓了一跳,抬起螯看看越恒,退后两步。
越姬:某人今天奇奇怪怪。
越恒闭上嘴巴,一脸乏味,山神庙安静下来,中央的山神像慈眉善目,安静而坐。
越恒放下手,垂着眼睫,打了个滚,把自己埋进稻草中。越姬爬过来,冰冰凉的身体蹭蹭他侧脸,越恒回蹭,眼角偶然瞄到一发光的东西。
嗯,什么东西?
他抓起越姬放在脑袋上,毛虫一般拱起腰往前爬,爬到稻草边边,捡起反着微光的利器。
越恒皱眉。
他指尖夹着一截断开的匕首刀片,利刃上一片青黑,好像在什么奇怪东西中浸泡许久,刀口处一道深深血槽,里面残留淡淡黑色液体凝固的痕迹。
越恒眉毛皱得更紧,这里怎么会有断裂的匕首?
他抬头,扫过四周。周围一片寂静,没有打斗痕迹。他又转头,盯向匕首,匕首断裂处,有一道破碎的花纹,一横一竖,右边的横末尾,斜斜往下又是一道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