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好歹还是有国公夫人做靠山的,那还不知道哪来的人应是好好认清自己才好。
到了戌时初刻,知景捧着她耗费心血制了许久的外袍到成言的书房外来,上前轻轻扣门。
成言听到小声的叩门声,下意识以为是阿瑜不顾脚伤来书房为他添香加墨,虽是脸上皱起了眉,但内心还是欣悦的,应道:“进来罢。”
知景听着世子放平缓的语气,弯起了唇角,怀着忐忑的心推开了书房的门,缓步走了进去。
待看见世子垂首在写着东西时,走上前去,把手中盛放衣物的托盘放在书案的一角,看到墨砚中的墨汁不多了后,自然而然的拿起墨条在砚上打着圈儿。
边磨墨的同时,抬头望着世子的侧着的脸,眼中尽是对世子的仰慕。
成言未曾抬头,专注在自己笔下的动作,以为是阿瑜在看他,嘴角微微勾起,便没有多顾着身侧,待笔下一勾一撇行至,沾墨的时候,目光瞥到了一抹红色,这才抬头上移视线。
他好似甚少能看见阿瑜穿如此鲜艳的衣裳。
“怎么是你?”
知景见世子抬头,便一瞬不瞬的看着他,可她看见的是世子眼中不加掩饰的嫌恶,不明白为什么世子要这般看着她,一抹忧伤在眼底掠过,但还是尽量挤出一丝笑容来,“是我啊,世子以为是谁呢?”
成言抚去方才沾墨时,过于手重才溅起的墨汁,没有回答知景的问题,反而是说道:“你来干什么。”
听着世子语气甚重的话,其中带有的冷气,让知景浑身都僵硬了起来,但她还是不死心,强压下对世子的畏惧,从书案那一角的托盘处,拿起放置在上头的外袍,说道:“世子,奴婢给您做了一件衣裳,想拿来给您。”
说着,便边把衣裳展开,想往成言身上套着试一下。
靛蓝色的长袍上,绣艺十分精湛,看得出制它的人废了好一番功夫。
但成言瞧着知景和那件长袍不带有一丝温度,蹙着眉头往后退了一步,说道:“不必了,出去。”
知景刚往前进一步的脚霎时顿住了,手还保持着拿着那件长袍的动作。
动了动嘴唇,还是忍不住说道:“世子,是奴婢哪做的不好?不能讨您的欢心。”
话一说完,成言连脸上的表情都没有任何改变,还是冰冷的看着知景。
可知景还是不甘心,继续问道:“夫人让奴婢来世子您身边,奴婢是十分欢喜的,想着能有一日侍奉世子,奴婢便满足了,可世子您从来就没正眼瞧过奴婢……”
说着间眼泪边不断的滚落下来,但还是执拗的看着成言,到最后泣不成声。
成言看着眼前这个他还记不清名字的丫鬟,心没有动一丝的恻隐之心,反倒是觉得无比厌烦,凝眸说道:“你若是不满在我身边的话,我可以和母亲说,让你再重新回去伺候。”
话已至此,这已经是成言对知景最后的耐心了。
听着这话,知景一楞,若是她被世子退回夫人的房里,别说夫人会怎么去看她,府上的那些丫鬟婆子更是会笑话她,她慌张失措的开口说道:“没,没有不满,是奴婢在这说胡话,奴婢这就告退。”
知景只觉得万般难堪,却无可奈何逃也似的离开了这地。
成言面上不虞极了,这什么人都能到他面前来质问他,也是他近来是不是性子过好了,转头的一瞬看见案桌上的长袍,一股子气油然而生。
也不知道那人儿现在在干什么?也不见得她给他缝制衣物,想要来的不来,不想要的还赶着趟来,成言心里憋屈的很。
复而捏上毫笔的手又把毫笔给放下了,垂眸看着那件靛蓝色的长袍,眼神愈发的凛然,终是心难已静下。这谁搅动了他的心,他自然而然得去让她给自己顺下来。
离开书房之后,成言去往的方向正是阿瑜的居处。
第24章 大费周章
成言的书房离阿瑜的居所不远,心里头压着气,往阿瑜那儿去的时候,脚步自是越走越快。
到房外时,看着里头没有灯火,成言一时无言,推开门,看见阿瑜躺在床榻上,阖着眼眸,一副是睡着了的模样。
成言在床榻边坐了下来,静静地看着阿瑜的睡颜,房内充斥着一股淡淡的馨香,其中稍稍夹杂着一丝的药味,成言转头看了一眼阿瑜的右脚,其上缠附着白色的绷带,想来闻到的药味是从那而来。
阿瑜睡着的时候,向来睡姿方面是极好的,也不会乱动,顶多就是喜欢把两手伸出被褥外,置于腹前。成言伸出他骨节突出的手去抓着阿瑜交叉平铺于腹前的手,所触碰之处尽是柔软细腻的感觉,不似他的手有着习武堆起的硬茧。
待阿瑜的小小的手被成言攥住时,成言望着眼前睡着的人儿,不受控制的捏了捏手掌心的指头。
这一动作好像惊扰了阿瑜一样,她不由得反倒拿手回应了成言的动作,最后双手拉起了成言的手掌,把其掌心置于自己的腹前,而后再双手相交一合。
成言本还摸不清阿瑜想干什么,而后见这番无意识的举动,不禁失笑,刚想着还是不扰她轻眠了,把手想慢慢的拿出的时候,感觉自己的指尖被阿瑜的纤细的手指勾着,不好行动。
适才动了一下的阿瑜,寝衣的胸口处不知道什么时候有点扯开,从而露出了分明的锁骨,那一片雪白之处还有斑斑点点的红梅绽放,成言视线所到之时,眸色骤的暗了下来。
手被阿瑜勾着,若是用力抽出的话,想来势必会把眼前的人儿真真确确的给惊醒过来。
有所顾及着,成言看了一眼平躺在床榻之上的人儿,倒是睡得还算是安稳,单单只有她一人之时,便是睡于中侧,两侧的位置看起来也难以容下其他人平躺。
这倒也不似和他睡在一起的的时候,若是和他躺在一处,有时汲取暖意倒是会往他身上靠来,假若不需要他之时,一人便缩在右侧的角落自行酣睡。
月光从窓纸中透了进来,风霰萧萧打着,有着微微点点的光亮洒在床头,成言看着时不时要牵动着他心的阿瑜,娇嫩窈窕,心中甚是想不管不顾就闹醒她,但好在他遏抑住了心中的欲念。
瞥了一眼床榻里头那狭小的地方,复而又看了一眼外侧,蹬掉了足上的黑靴,带着嫌弃的神情躺进了里侧,就算面上神色不好,但手下的动作甚是轻缓,唯恐把身侧的人儿给吵醒了。
但成言一个体形匀称的男子,一块狭小的地方,哪能容纳得下成言直挺挺的躺在那儿,实在是没有办法,他只能气闷的半侧着身体对着阿瑜。
就这样,手掌仍是被阿瑜勾着,成言默默的看着她,不知不觉的以一种不甚舒适的姿势睡了过去。
这一觉到天明了以后,二人都睡得很好,阿瑜率先醒了过来,但开始还没察觉到身侧的人,只是感觉到自己的手牵着一个硬邦邦的物件,待坐起的时候,顺着手的方向过去这才发现成言躺在里侧。
似是感觉到置于腹部的手掌动了动,阿瑜下意识的赶忙松开了手,看向成言。
适逢成言这时睁开了眼,意识还没有彻底清醒,微凝的眸中寒星四射的看着阿瑜。
待定了一会,把阿瑜的心看的颤了颤后,成言才开口问道:“睡的可好?”
阿瑜闻言,楞了一下,像是不明白他的意思在何,但也顺着他的话回道:“还好。”
随后复而问道:“世子,你……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阿瑜犹犹豫豫,总算是开口了,她倒也胡思乱想了一番,也不知道为何成言会突然出现在她的床榻上。
“昨夜。”成言感觉到自己身体上的疲乏,虽说是好好的睡了一夜,但是以那种奇异的姿势睡了过去,自然醒来过后也不甚舒适,手肘那一块更是酸疼。
听着成言言简意赅的的话,阿瑜更是疑惑,自己安睡一向浅觉,怎么还没能发觉半夜里房内进来了一个人呢,阿瑜想来想去,还是把这归咎于前夜被成言胡闹一通,休息太少,这才夜间身体扛不住睡的过于沉了。
见成言面上淡淡的模样,以及收回手时那稍加行缓的动作,阿瑜看了一眼身侧,似是不明白成言夜间为何不叫醒她,反倒屈居在这块狭窄之地,这样一想着便问出声来:“世子,何不叫醒我?”
看着阿瑜带有困惑的神情,发间有一缕碎发呆呆的翘起,成言顿了一下,唇角勾笑,淡然回道:“看你睡的安稳,不忍。”
闻言,阿瑜愕然,他着实是很少能听到从成言嘴中说出的体谅的话,前世在国公府里的岁月里,和成言之间的情分也仅仅是能让她在用度上按规矩不缺什么,还从来没有过言语之中的怜惜。
那些冰冷的物件,在前世的她看来根本不敌嘴里只言片语的关切。若是成言前世能这般待她,想必她也不会在之后逐渐死了心,冷了情。
前世的世子看她在府里有时艰难度日,不过也就一句“好好侍奉,往后不会亏待。”
这般冷情冷语,委实是伤透了前世那个一心扑在成言身上的阿蕴。阿瑜如今想来,不管是名唤阿蕴,还是名唤现在的阿瑜,都是被困在了成言的身边,怎么都挣脱不开来。
成言不曾听到言语,正在整理衣裳的动作停了下来,抬头复而看向阿瑜,见阿瑜好似透过他在看什么的时候,再加上她面上带有一丝悲切的神情,成言不由得心里涌起了烦躁。
手直冲阿瑜的脸而去,扼住了她的下颌,眼都不眨的盯着她,问道:“在看什么?”
往近里瞧,还能看到阿瑜的眼中隐隐有水光,倏尔成言变得焦躁,感觉有事脱离了他的掌控之下,变得不安极了,但阿瑜还是一愣不动的看着他,成言想也不想手掌直接拂上了她的眼睛。
好像这样遮掩住了那说不清道不明的目光后,就能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尽管不明所以,成言还是沉着声开口说道:“不论你方才在透过我看什么,想什么,都不准,听到了吗?”
阿瑜此刻被成言遮住了眼,自是看不到成言脸上好像是露出了一丝害怕的神色,就算她看到了,也怕是不敢相信,世上还会有成言有所惧怕的事,他跟在太子身侧数载,也是经历过生死的,连死都不甚惧怕了,还有什么东西会让他害怕呢?
迟迟没有听见阿瑜的回话,成言不由得恼羞成怒开口道:“说话。”
阿瑜也没有料到成言会变得如此激动,勉强把心中的魔障给压了下去,视线被挡住了,她只好动了动唇,终是开口回道:“嗯。”
这一字成言听到后,感觉自己心绪更是不平,忍下心中的不安,头也不回的从榻上下来,快速套好长靴,迈步离去了。
但走的时候,成言脑海里全是方才阿瑜的眼神,那般直直的透过他,让他心里闷的发慌。
一路上大步向前,在走廊的尽头碰到朱宁,朱宁看着一脸煞气的成言,害怕的缩了缩停住的脚,站在一侧不敢惊扰了成言的样子,一点都不像是有之前敢噎成言的胆子。
成言薄凉的眼神看了朱宁一眼,不加停顿的阔步。
待回到书房,成言直接往软榻上躺下去,闭目平静了一会过后,执起放在一侧的书卷,奈何一个字也看不进去,刚刚给气的糊涂了,也忘记了昨儿个自己是为何而去的。
方才就当在塌上好好的把那人儿给收拾一顿,和那好没良心的置气做什么,这般愈想愈是燥热。
就在此时,庆期在外扣门。
成言掩下眸中的异色,低声道:“进。”
“世子,属下打探到,那一行人是往澧州方向来的,可身份属下暂时摸不到,那为首的人应是御下甚严,身边的人口头都很紧,不曾透露其身份,还请世子恕罪。”
庆期进屋后,先是行了一礼后,低着头禀报自己探知到的。
成言修长的手放在腿上,不时的敲打着,心里本还想着事,听此一言后,回过神来,想了想当时那行人的一举一动,呼吸平稳,脚步声浑厚,像是练家子,这样一深思,越发觉得那行人不同寻常,也难怪庆期一时间难以打探到其身份。
这样一来,成言也没有多说什么,更没有怪罪的意思。
而后坐直身子,示意庆期继续说他查的另外一件事。
“竹香那日不在瑜姑娘身边的时候,往那楼角那一桌客人去了,像是打听了一下关于之前江南乡试考生闹事的经过。”
庆期很是疑惑竹香这一行为,但也很奇怪主子为何不直接把竹香叫来,一问清楚便是,哪还需大费周章去暗里查明。
想来竹香那丫头必是不敢欺瞒主子,毕竟她的卖身契还是捏在主子的手中,是何去处,也皆是由主子一人说的算。
第25章 咄咄逼人
但主子吩咐他怎么去做,他自是要服从吩咐,主子如何想的,这也不是他做下属的能去揣摩的。
江南乡试考生闹事经过?一听这话,成言敲打腿的长指稍稍一顿,她去打听这个做什么,成言自是不会认为这事是竹香擅作主张要打听的,这个她也只能是阿瑜了。
也只有那人儿的事,才会让成言有所顾虑。
当时看着她心里就是想着事的,不曾想怎么是和乡试一事扯上了关系。
成言把松松散散搭在手上的书随意撇在一边,起身走到书案那架子一侧,一瓷青小瓶摆在那里,成言拿起那瓷瓶,随手交给了庆期,说道:“拿去给她。”
庆期小心的接过:“是。”
庆期拿着瓷瓶出去后,不免有些咂舌,他也是知道这瓷瓶里装的伤药,就这么小一瓶,那可价值千金,还别说有价无市,现在就连主子手上也剩下不多了。
主子口中所说的她自是指阿瑜姑娘了,把这伤药给阿瑜姑娘也定是让她涂脚腕那处的扭伤,庆期不免觉得物尽不了其用,但就这一事,他也更是知道主子是有多么的看重瑜姑娘了。
这会儿,阿瑜那儿也是起了,在和来她那的朱宁说着话。
庆期上前道:“瑜姑娘,世子给你的。”说着便把手中的瓷瓶稳稳的递了过去。
看着庆期递过来的瓷瓶,阿瑜拿过来仔细一瞧,不解的看向庆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