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这次应该能谋一个好位置。”
陆停坐在窗边,借着光看一份西北送来的秘密塘报。
“只是不知殿下之后该去那个衙司,想来兵部是不太可能,吏部贵重,想来也是不愿的,刑部和户部倒是有些可能。”
陆停合上塘报,笑说着:“我倒是觉得是礼部。”
程求知一惊:“可礼部不是有安王了吗?”
“霍光明这次回来还有个事情就是给两国议和压阵的,短期内不会离开,我们的陛下多疑,肯定要派个人去盯着,再也没有比安王一派更好的人选,也再没有比安王更好的贵勋了。”
程求知捋着胡子,连连点头:“是我多想了,殿下说得对。”
“到时候大魏议和,殿下在礼部未必不是一个好事。”他意味深长地说道。
陆停笑着不说话,瞧着格外和善。
远远能看到远兴正端着午膳走来。
“听说陛下派了月贵妃去军营看望秉烛军了。”程求知便岔开话题,随口说道,“还要同住三日,殿下明日去时,记得前去拜见,莫失了礼数。”
“我们的人也在今夜混着人流来夜市,先生可同去?”
程求知犹豫一会儿:“可我等会要来收那孽徒的功课。”
“景行一定没做好。”陆停言辞凿凿说着,“现在三个人定然已经玩起来了。”
“是了,我也是这么……”
三个人!?
程求知心中咯噔一声,莫名觉得此话怪异。
他们和霍光明相处多年,自然知道霍光明对不熟的人一向格外冷淡,就是木景行虽爱玩但对陌生人一向有分寸。
可在殿下记忆中,月贵妃对她们而言应该是陌生人才是,怎么会如此自然地说一起玩起来了。
“走吧,现在就出门。”陆停并未理会他的沉默,起身说道。
作者有话说:
年底连着加班,太困了,错字明天改
第三十五章
大周街坊相连, 成井字形,中间是零零星星的小市,两侧则是东西大市, 可不管是那个集市都是格外热闹的。
三人换了胡服直接从大营里溜出来玩,当真是片刻也不耽误。
霍光明三年前还来长安述职过一次,但当时长安并无认识的人, 逛街也是胡乱走了几圈,半点也没琢磨出这个锦绣富贵的地方到底有何吸引人的地方。
木景行却是西北战乱幸存的孤儿, 七岁时被程求知捡了回去,至此就一直身后在西北军大营, 是一次也没来过长安。
总而言之,两个乡下人进城了。
幸好这次有温月明做导游, 简直是如鱼入海,得心应手,霍光明在堪堪拉回神志的时候,还要顺手把木景行拉着。
这小姑娘差点跟着买白糖糕的人跑了。
“我还没饱。”木景行摸着肚子委屈说道。
“你都吃了这么多还没饱。”霍光明惊叹地看了一眼她扁扁的肚子,“你这个胃是无底洞吗?”
“十五六岁真是长身体的时候。”温月明张望了一会, “那家百味糕点的几样糕点都不错,去买点。”
“你回来也不过一年, 怎么这么懂。”
霍光明一手拎着自百味糕点铺里买来的糕点,一手拉着直窜的木景行, 随口问道。
温月明一口一个花折鹅糕,一本正经中总透出几丝胡说八道:“女人哪里抵抗得了诱惑。”
霍光明龇了龇牙:“说人话。”
“出来玩得多了。”温月明老实交代, 拉着霍光明的胳膊朝着一处买羊肉汤的地方走去。
“刚好,这个摆摊的水盆羊肉是全长安最美味, 别看摊位小, 时常供不应求, 还好我们今日来得早。”
温月明眼睛一亮,兴致勃勃地介绍着。
“他们家选的羊都是小羊羔,放在砂锅内小火炖烂,会放上葱椒这些寻常调料,最绝的是,会搥几颗杏仁,在即将沸腾时放入,等骨头都糜烂了这才会捞出来,真的是肉烂汤清,肥而不腻,清醇可口”
木景行果然粘了上来,大圆眼睛圆滚滚的,老实说道:“虽然听不懂,但是感觉很好吃。”
“他们煮时,会保持锅内水微开,便是焖制着,也要保持肉汤冒气泡。”温月明站在这口大锅前,笑说着。
那店家上午不出摊,过了午时才会慢慢悠悠推着车子出来,现在也还在和家人一起收拾着摊位。
老板此刻一听便知面前小娘子是个懂行的人,连忙上前殷勤说道。
“小娘子一听便知是个饕客,来来这边请。”他说话带着浓重的方言味,可笑起来格外憨厚。
木景行先一步乖乖做好,眨着大眼睛。
霍光明把食盒放在一侧,也看着温月明。
“水盆羊肉三碗,放点泼油辣子。”温月明笑说着,“再来一叠胡饼,端一盘鲜大蒜和糖蒜来。”
“好咧。”
“哇,月姐姐好会哦。”木景行一脸崇拜地说着。
“你什么时候这么会吃了?”霍光明疑惑,“以前竹……咳咳,带你去黑市玩,你不是都兴致缺缺,胡乱吃饭的吗?”
温月明拿着筷子仔细擦了擦,笑说道:“以前有更多的事情要做,果腹的东西自然可以将就。”
霍光明打量了着她,眸光一冽,忽得说道:“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回来。”
“大概我是天下第一大好人。”温月明把筷子递到她手中,满嘴胡说。
霍光明嗤笑一声:“冤大头才……”
“大头菜……”木景行自那沸腾的锅中依依不舍地移开视线,耳朵只听了几个字,顿时兴奋起来,“大头菜腌起来,放在馎饦中煮,确实很好吃。”
她激动握拳:“我们等会打算去哪吃?”
霍光明半途被人叼了舌头,颇为咬牙。
“吃吃吃,就知道吃,整日吃着碗里的望着锅里的,你这水盆羊肉还没吃呢。”霍光明拿起一个胡饼塞进她嘴里,“大人说话,小孩别插嘴。”
木景行顿时不高兴地耷眼拉眉下来,小圆脸委委屈屈的。
“等会吃好了我们准备去西市,那边晚上会有烟花,还有花色坊会开花船来,听说开了水榭台,还有鼓舞和剑舞。”温月明岔开话题,笑说着,“是欢迎你们大胜的。”
霍光明哂笑,不置与否。
长安大道连狭斜,青牛白马七香车。
天色还未黑,西市就已经热闹的不行了,众人皆知此次夜市为谁开的,是以耳边皆是这样的议论声。
“霍将军当真是马中赤兔,女中豪杰,听说那日大战大魏那些狗/日的,可是一马当先。”
“我说听霍将军的霸王枪格外厉害,轻轻扫一下就得吐血。”
“是不是吹得啊,一个女人而已,二十好几了还没嫁人,估计丑的厉害。”
“就是,感觉是西北那边也不厉害啊,一个女人就打得过,要我说还是边境那三十万儿郎太废了点,让一个女人,哎哎哎……”
正在高谈阔论的那人椅子突然歪了一下,庞大的身体晃晃悠悠了几下,最后还是没稳住身形,扑通一声跌坐在地上,发出一声巨大声响。
楼下顿时爆出发哄堂大笑。
“你不废,怎么一个凳子也坐不住啊。”有人讥笑道。
“呲,一个废物,还敢说我们。”二楼雅间,木景行手中的捏着一颗炒蚕豆,她不笑时,小脸板着,竟也显得有些难以靠近的冷厉。
“这种不足二两肉的人,远远看见狼烟只怕要吓得尿裤子了。”她一边说一边快速拨着瓜子,然后悉数推给霍光明,“还敢大放厥词。”
霍光明抓了一把塞进嘴里:“人骂得是我,你怎么还生气了。”
“说你更不行!”木景行愤愤说道,“这王八羔子,看着就倒我胃口,体胖肉肥话还多,秃头矮小人猥琐,我瞧着都不想吃饭了。”
温月明喝着酒,看着长街花灯照耀下,来往穿梭的人,笑说着:“都是一些动动嘴皮子的人,平白浪费了一颗蚕豆,怪可惜的,这家店的盐炒蚕豆可是格外有名的。”
“不吃了,有点废牙,老师说我甜食吃多了,怕我压坏了,都不准我吃甜的和硬的。”木景行恋恋不舍地说着。
“咦,那不是殿下吗?”霍光明原本懒懒散散靠在椅子上,突然一个激灵坐了起来,朝着外面看去,“他怎么一个人出来。”
“哇,一个人的脸竟然可以这么红!殿下的神情怎么奇奇怪怪的。”
木景行一向大惊小怪,温月明便扫眼看去,果不其然看到花灯架下正站着一人,面前还站着一个红着脸的小娘子,正含羞带怯地说着话。
大周对男女一向颇为开放,只要不是太过,一般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种热闹场合,当街送吃的,送花,送帕子,甚至送情书都是常见的事。
眼下,那个小娘子就打算在送帕子。
温月明眼尖,瞧见了一个周字,还瞧见一簇白栀子花。
“咦,殿下怎么还是这么受欢迎啊。”木景行也紧跟着趴了过来看热闹,幸灾乐祸地说道。
“不过我瞧着殿下不太喜欢,之前在黑市那老板娘这么勾/引他,他还不是张口闭口都是月姐……嗷呜……”
霍光明收回手,冷淡说道:“不说话也没人把你当哑巴。”
温月明不甚在意地收回视线,把手中的梨花酿一口喝完。
木景行一向嘴巴比脑子快,眼珠子滴溜溜地转着,也没想出个台阶给自己下,见她酒喝完了,连忙殷勤地凑上去。
“我给你倒,我给你倒,可不能累了我姐姐的手。”
温月明拿眼斜她,木景行立刻露出一个灿烂的笑来。
“这年头男欢女爱,谁还没个过去式。”
她目光落在街上陆停身上,自那精瘦狭窄的腰间一扫而归,漫不经心的样子活像话本里提起裤子就走人的无情纨绔,嘴角微挑,不着调的满嘴跑火车。
“个把情郎,我也不甚在……”
那个‘意’字被深褐色的琥珀眸子冷不丁一撞,还未出口,就仓然堵在嘴里,囫囵吞了进去。
十里花灯昭昭,自西到东绵延而去,照得长街桂魄辉澄,疑星河散落。
陆停本不愿听她说话,奈何她是礼部侍郎的幼女,不得不耐着性子,戴着面具,听她磕磕绊绊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