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里都疼。”温月明动了动手腕,这次倒是抽了出来。
手腕早已红了一片,在雪白的皮肉上格外刺眼。
陆停顿时慌了。
“别说话。”温月明已经自那无边春色中瞬间抽出神智,快速打断他的话,“我本来就容易泛红,大惊小怪,右边第三个柜子有药。”
原本还一副要把人连骨带肉吞进去的人瞬间成了一只听话的小狗崽,乖乖掏出药箱和梳妆盒,殷勤地递了上去。
温月明轻轻松了一口气,悄悄动了动发软的双腿。
她的手指在微微颤抖,连着衣服都理不整齐。
一双手适时伸了过来。
温月明顿时警觉地拽紧衣服。
“我就是想给你整理整理衣服。”陆停委屈说道,“没有别的意思。”
温月明冷笑,眼光往下看去。
“血气方刚,年轻气盛。”陆停规规矩矩地给人理着衣服,开口解释着,“这怪不得我。”
“那就离我远点,嘶。”温月明不小心碰到嘴上的伤口,疼的直皱眉。
“疼不疼,我看看。”陆停连忙去抬她的下巴。
温月明现在衣服乱,头发乱,心也乱,不由拍他的手,垂眸说道:“你下车,自己回去。”
陆停沉默地看着她。
话本里始乱终弃的渣男都没这个眼神待遇。
正在梳头发的温月明瞬间无语,不得不抬头解释着:“你先走,我仔细想想,你在我边上,我想不清。”
陆停这才笑了起来。
温月明盯着镜中红/潮未褪的人,眸光却又逐渐冷静下来。
“我一眼就看出你是个坏孩子,且一贯会骗人,我以前不知你的身份,想着你平平安安长大就行,异想天开地想带你回长安。”
陆停脸上的笑顿时消失。
“陆停,我现在是你母妃。”
“历朝历代,这样关系的,有几个能长长久久的。”
“背上这歌污名,你这辈子在做什么都洗不掉了。”
陆停握拳,却又没有像刚才一样强制靠近她,只是冷冰冰说道。
“你不是污名。”
“我会让那些史官写清楚,一切的根源都是我,是我纠缠你,勾/引你,和你没有关系,若是他们要骂,便都来骂我。”
“我都受着。”
陆停声音坚定而认真。
“我受不住。”温月明抬眸,哑声说道。
“我来入宫,是为了不再死人,是为了你去做个明君,是想要你给至今在边境饱受战乱之苦的人谋一条好的生路,你若如此,最大的罪臣便是我。”
陆停怔在原处。
“你是一个有抱负的聪明人,程求知从不夸人,可他对你赞不绝口,你会是一个好帝王的。”温月明看着他,“我不想你被后人口诛笔伐,捏着这个话柄讥讽。”
陆停看着她,突然笑了一声:“不论是明君,抑或是昏君,可我就是喜欢你啊。”
“我十六岁那年说喜欢你。”
“十八岁的现在,我还是要这么说。”
“就是八十八岁还是会和历史丹书这样说。”
陆停微一犹豫,却又没有把人抱在怀里,只是一双深褐色的眼倒映着若隐若现的光,显得温柔多情。
“我对百姓好,这和我喜欢你并不冲突,也不会成为冲突。”
温月明看着他坚定地样子,不由闭上眼。
——可他本该清清白白才是。
“你不懂……”
“别说了。”陆停打断她的话,随后捡起桌椅上的步摇,顺手把那本沾了灰的册子踢到更深的后面。
“选妃的事情,你不要管,我自己有办法。”
陆停把步摇递到她手中。盯着温月明低垂的眼皮,一字一字认真说道。
“你若是害怕,这条路我来走。”
“但你不要再跑了。”
“你别把我推给其他人,行嘛?”
作者有话说:
哦,小少年勇往直前的爱情,竟然还有些感动
第四十五章
陆停是中途自己下车走的。
温月明稳坐不动, 只是在马车再一次走动时,鬼使神差扭过头去,风卷起的车帘隐隐约约可以看到少年挺直的脊背。
陆停似有所感, 停下脚步扭头看去,温月明慌忙躲了一下,又顺手按着车帘一角, 假装无事发生。
马车缓缓悠悠自御街上走过,冬日的太阳走的格外快, 长街上各家各户的屋顶悉数铺上闪烁的夕阳。
唇角上的伤口在发热发胀,她用铜镜照了一下, 只觉得大写的狼狈在脸上。
人若是陷入自我怀疑,被怀疑的一幕幕便会一次又一次地回荡在脑海中。
——我一定是疯了。
她摸了一下唇上的伤口, 轻轻嘶了一声,苦笑着收了镜子。
温月明的马车刚刚驶入内廷,花色就发现宫中气氛不对劲。
原本要呆足九九八十一天的德妃提早出来,还是被章力士亲自接了回来,原本沉寂的德妃一派自然活跃起来。
平日里, 温月明便懒得搭理他们的小心思,此刻更不愿意, 直接让马车驶入广寒宫,厚重的宫门当着众人面关了起来。
“娘娘。”翠堇的声音在外面响起。
温月明在马车温暖到近乎有些窒息的车厢内惊醒, 神思恍惚地钻了出来,结果刚露出一个脑袋, 就被冬日寒风劈头盖脸吹得一个激灵。
心里的那点迷茫犹豫,外面隐晦, 不足以为外人道的欣喜被悉数压了下去。
她站在宫门前, 打量着面前这座熟悉的宫殿, 百花弄影,圆月流辉,廊腰缦回,五云飞升,这就是坊间闻名的广寒宫。
清冷高贵的宫殿,在一众奢华糜艳的内廷中,水浸碧天,人间宫阙,是人人都羡慕的地方。
这座宫殿她住了一年,从不觉得有何不对,可此时此刻骤然一见,便莫名起了厌烦之心。
那厌烦之心来得快,走得更快,只是恍恍惚惚在他心尖一闪而过,留了个阴影便头也不回地跑了。
温月明回神,闭上眼后再一次睁开,眸底的波涛翻滚,仔细看去不过是日光流转倾斜的光亮,是再也不过的平静。
“娘娘。”翠堇见人久久不说话,不由抬眸看了一眼,突然惊讶说道,“娘娘的嘴巴怎么流血了。”
花色连忙慌张地看过去。
温月明用手遮了遮,冷静说道:“刚才吃坚果不小心咬到了。别大惊小怪的。”
翠堇不疑有她,笑说着:“那这几日可要注意,不要吃上火的东西,不然很容易上火。”
温月明嗯嗯了几声,快走了几步,把两个婢女都甩到身后。
“娘娘走这么快做什么。”翠堇也跟着快走了几步,可随后脚步一顿,往后看去,疑惑看着花色,“花色姐姐有心事吗?”
花色回神,摇了摇头:“没,就是有些累了。”
“今日本来就是花色姐姐休息,陪了娘娘去了一趟外面,不如现在就去休息吧。”翠堇脆生生地说着。
花色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突然问道:“娘娘今日的发髻上的红宝石步摇你怎么插在左手了,这样多不方便。”
翠堇瞳仁微张,惊讶说道:“没有啊,是插在右边的,单边髻都是插在左边,”
花色嘴角紧抿,放在身前的手缓缓收紧。
“怎么了?”翠堇追问了一句,“步摇哪里不对?”
花色垂眸,低声说道:“没,大概是娘娘自己换了,你也知道娘娘不重视这些,都是胡乱弄的。”
翠堇笑:“嗐,饰品这些东西还不是自己开心就好,花色姐姐就是太操心了。”
花色欲言又止地看了她一眼,最后心事重重地回了自己的屋子。
德妃回宫当日,陛下就留宿折腰殿,此后三次皆是如此,折腰殿大门有热闹起来。
广寒宫一如既往地闭门不出,月贵妃自入宫以来,一向身体不好,常年闭殿不出,众人一时也探不出究竟。
殿内,久病不愈的温月明正歪靠在隐囊上,正看着花色绣帕子。
“你最近怎么心事重重的。”温月明随口问道。
花色手中的银针一僵,但很快又把帕子收了尾:“今年入了冬一直有些心神不宁,大概是最近没睡好。”
温月明吃了新送来的葡萄,打趣着:“你就是心思太重,这帕子打算送给苏侍卫的嘛。”
花色耳尖一红:“是娘娘的帕子用得快,给娘娘的。”
温月明笑眯了眼:“给苏侍卫也没事,反正过一年就能成婚了。”
花色抬眸看她,见她浑然不在意的模样,小声说道:“娘娘慎言。”
温月明淡然一笑,懒懒抬眸看到殿中的那扇八屏长河落日图屏风,突然问道:“你知道这画的是哪吗?”
花色坐在下首绣着帕子,乖乖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