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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弦一郎,手,这样很奇怪啊。
  周围也没有人。
  不是那个问题。幸村皱起了眉,他知道上次晕倒让好友一直忐忑,但是已经有所准备的自己不会再有同样的事情,这种保护过度的感觉让他心里生出一丝无力感。
  明明一直都是作为最强大的人出现在朋友面前,如今不但在家人眼中需要照顾,在真田看来要小心翼翼,甚至网球部的部员都开始用需要保护的眼神看着自己,他已经有点受不了那种落差了。
  如果说生病还是不可抗拒的,那么入院这件事就是他最大的心理防线。认清了自己不得不靠着别人的照顾才能生活,就好像告诉自己,你已经摔倒在路上了。
  他并不想要有人过来把自己扶起,也并不想看到不得不依靠别人的自己。但是原本应该强硬的态度,却在自己一次次甩开真田,又一次次被紧紧攥住的时候,不能狠下心拒绝。
  他还记得自己听到医生说出自己的病症时那一瞬间的浑身冰寒,也记得唯一把自己的神智拉回来的那个温热掌心。从最开始就是双打的两个人,无数次在赛场上击掌,幸村却在这个瞬间第一次感受到了两个人的力量。
  他转过头,带着帽子的少年从自己生病开始,一次都没有表现过慌乱,这让幸村不由得心生敬佩。真田的眼神还是一如既往地坚定,注视着自己的时候,也充满了温暖。
  算了,偶尔这样对弦一郎撒撒娇或许也会让自己轻松一些吧。
  回到真田家的时候,中饭已经准备好了幸村最爱的食物。幸村被几个人围着享用美食,心里的忐忑也消失一空。除了佐助还是国小,其他人都是大人了。他们听过真田说了幸村的身体问题后,都不想表现出丝毫的难过,只是像往日一样亲近着这个孩子。而自小就早熟的佐助,虽然一直都喜欢欺负自家的小叔叔,但在这件事上并没有反对的意思。
  他太喜欢精市哥了,如果是为了精市哥好,让他怎么听大叔的话都行。紧紧挨着幸村身边,男孩一眨不眨地盯着漂亮的少年,从他第一眼看见这个人开始,在自己心里就认为对方是天使。
  他不知道这个病会怎么样,但是要严重到住院手术的状况,为什么会发生在这个人身上?
  佐助的手紧紧拉着幸村的衣角,像是担心他会消失一样不肯离开他半步。
  你差不多就够了,佐助!真田狠狠地拧起了眉头。
  幸村看着男孩不满地噘嘴,安慰似的摸了摸他的头,没事,正好用过午饭也有一会了,弦一郎应该要去道场了吧,佐助和我一起去看他训练吧。
  如果没有自己的意外,这个时候真田应该在专心致志地练习剑道,准备下周的初段考核。原本两人就说好,幸村会去观看真田的剑道审查,然而现在幸村已经在担心对方是否能静下心来。
  他看着那个人心无旁骛地挥剑,挺拔的身体像一棵劲松。一旦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真田就像一把出鞘的利刃。这个人身上有一种锋利的气质,站在他身边会让人不由自主地跑起来。尽管幸村曾经小时候笑话过好友的口头禅,但有时候那简单的几个字也会令人振奋起来。
  一直以来都是两个人一起战斗的,现在,幸村必须独自一人前行了,一想到这里,他就觉得有些不是滋味。
  他注视着真田的动作,脑海里回荡着对方的疑问。
  为什么不想入院?
  那是因为,我不想被你超越啊
  只要有一点松懈,你就会毫不犹豫地打败我吧。在这里停下脚步的话,我就不能再做回那个神之子了。尽管一直都不怎么喜欢过这个称号,但是它让自己高高站在了顶峰,从来都没有被别人击败过。
  他想起几个月前全国大赛时回到俱乐部曾经的教练与自己的对话。
  你还是一直都没有输过啊,小幸村。男人已经显现出了年纪,不再是曾经那个喜欢逗弄自己的教练了。自己的身高也渐渐接近了对方,甚至从很早之前,教练就打不过自己了。
  男人眸子中有一丝幸村看不懂的神情,我不知道这对你来说是好事还是坏事啊,常胜不败是荣誉,也是一个枷锁。
  幸村那时候还不解为什么男人会露出那样的表情,失败只能说明还不够强,只要我成为最强的人,就没有什么能打败我。
  教练摇了摇头,这个世界可不仅仅只有网球啊,小幸村。他看着少年干净的目光,心里不知是珍惜还是感叹,从来没有任何选手能一次都不败。
  但是,如果是你的话。
  他想想从初遇这个孩子经过的这十年时间。
  如果是你的话,或许能够创造奇迹也说不定。
  深秋的夜里,后院的回廊门被轻轻拉开。回到自己曾经的房间,幸村却无论如何也睡不着了。这里有自己小时候太多的回忆,而明知道真田让自己来他家是为了说服入院,却自始至终没有听到任何和疾病相关的话题。
  现在也会动脑子了呢,弦一郎。
  幸村轻轻笑了笑,拽紧了肩上披的睡衣外套。这么晚的时候,居民区的周围也都变得很安静。他第一次在这样的夜里一个人呆在院子廊下,冷清空明的星空,抬头就能看到星星点点的微弱光亮。
  他放空了大脑,只是观察着那些星座,把一切的烦恼都暂时忘在脑后。拥有几乎无尽的寿命,在太空里见过宇宙万物的星星,假如用他们来对比的话,人类也好,传说中的神明也好,都会变得那么渺小。曾经上过天文课,却只在这一刻,幸村才真正体会了什么叫做自然。
  就像花草一样,以前开的花即使谢了,转年还会再开。只是那已经不再是去年同一朵了。即使如此,深深沉浸在她们的生命力中,幸村还是会因为每一个春天的到来而开心。
  万物如此,人也同理。穿不下的儿时衣服,生长期掉的牙齿,变长又被剪掉的头发。人生来就是要不断舍弃过去,才能迎接未来的。
  这是属于他自己的试炼,就像花朵即将面对凛冬一样,他自己也必须经历这场病魔的洗礼。
  怨恨吗?
  幸村不想去思考那些东西。他只知道,如果不亲自打败这个敌人的话,他的意志就会永远地死在这里。忽然间,他想起了不久前留在中国那场海外研修会写下的书法。
  等到痊愈了,就回去看一眼吧。毕竟那一幅,弦一郎可是赞叹了很久的。
  身后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带着温热的毛毯被一双手按在自己的肩上。他想伸手把毯子拉下来一点,那双手却缓缓地环过他的身体。
  晚上冷,你多关心一下自己吧。低沉的声音在幸村的耳后响起,灼热的呼吸吹到他的脖颈,一瞬间幸村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被对方好笑地看了一眼。
  不,并不是因为冷才幽暗的夜晚看不出他脸颊的热度,这种突袭也太狡猾了,弦一郎!背后紧紧贴着自己的胸膛像一个小暖炉,幸村感觉到自己坐久了的冰冷身体渐渐恢复了一些。
  在看什么?
  秋季大三角。幸村放任挨着自己坐下来的真田,接过对方递过来的热茶。稍微发烫的杯壁刺激着他手心的触感,一点点融进了他的心里。
  唔,果然还是找不到。真田辨认了一会,他一向在天文上没有兴趣。除了基本的北斗七星之类能认出来,多余的就毫无悟性。
  在那里,幸村从毯子下面伸出来一个手指,脑袋和真田紧紧靠着,顺着他的眼神指过去,最亮的那个飞马座四边形看到了吧?往南过去就是南天大三角。幸村一一辨认着那几个星星,对自家幼驯染有些没辙,即使再对星空的浪漫无感,至少作为定位的常识还是要知道的哦,弦一郎。
  真田不可置否地点点头,眼神收回来,不着痕迹地低头看着幸村。他伸手在额头上试了试体温,放下心来。任性也要有个限度,精市。你从小就是这样,我也从来都没法让你妥协,但是这一次,不要再让我担心了。
  这种说法我可不怎么开心啊,弦一郎。幸村侧头眯着眼瞪了他,从不妥协的人到底是谁?
  真田语塞。他叹了口气,想要让幸村服软是不可能的,这家伙一直都是那么理所应当地做着自己认同的事,全然不顾及身边的人能不能跟上。现在你就算不想,也由不得你了。
  语毕,两个人都安静了下来。
  精市。身边的人沉默了一下,窸窸窣窣地从幸村身后转过来,他感觉自己的肩膀被扳过去,两个人面对面坐在廊下,月光中,真田的眼神是那么严肃。
  现在什么人都没有,我们两个之间也不存在什么秘密,曾经我对自己说,等到能打败你的时候,就告诉你一件事,但是现在我不想再等了。
  不知为何正坐的幼驯染像是要发表什么大事一样,板着一张脸直视着自己。
  4岁,在俱乐部,你学了三个月网球就彻底打败了我,这是第一次。
  5岁,你在内部练习赛打败了所有的成员。
  6岁,一小的网球部练习赛打败了我。这之后的六年里,没有一次让我从你手里得到过一分。
  11岁,jr大会让我惨败。
  12岁,进入立海的网球部新人赛,以及校内排位赛。
  13岁,去年的秋天,校内练习赛开启了千锤百炼也赢不了你。
  幸村,正式计分的六盘制比赛你一共赢了我12次。
  真田抿着嘴,一件件数过来,他自己都觉得这是非常惨烈的战况了。能够让被称为皇帝的我输到这种程度,你以为是什么舒服的滋味吗?你以为,每次听到别人谈论三巨头的时候,我都是抱着什么心情在看着你?
  现在你生病了,我会怎么想?啊,这家伙终于停下脚步了,我终于能超越他了,你以为我会这么说吗?
  幸村拿着杯子的手在发抖。
  真田盯着他的眼睛,心里的火像是被水包围着一样,根本发不出来。怎么也赢不了这个人,怎么可能打赢这个人。他们之间的差距有银河那么远,以前还能单纯地像朋友一样看着他,而现在,只是一个背影就让自己无法冷静。
  天知道当他因为担心幸村而绕到走廊旁的时候,看见那个孤零零坐在月光下的人,心里有多难受。
  为什么不告诉别人?为什么不让我分担?
  你很早就有感觉了对不对,最开始是手指发麻,刺痛,然后是四肢无力。这绝对不仅仅是感冒,为什么不说,你这个笨蛋!
  幸村愣愣地望着对自己怒吼的真田,脸上是一片茫然无措。他的肩膀被面前的人死死地按着,那力度甚至让他的骨头都疼了起来。
  如果晕倒的人是我,你会有什么心情,给我动脑子想想啊!可恶!
  声音里带着微不可闻的哭腔,渐渐变得沙哑,这个人浑身都气得发抖,垂着的脑袋就在幸村眼前,算我求你了,赶紧意识到你对我来说有多重要吧
  仿佛时光回溯一样,曾经还会哭鼻子的弦一郎出现在自己面前,幸村恍惚间好像回到了儿时。过去了这么多年,以前还又天真又可爱的弦一郎,如今已经成长为可靠稳重的大人,可是他骨子还是那个会一腔热血,会顽固会别扭,会坚强也会脆弱的男孩。
  对不起,对不起他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什么,只能不断地重复着这几个字。
  他不知道为什么会生病,也不知道该怎么和朋友说。想要张嘴的时候,却总是因为网球部的伙伴们而收回了示弱的话。他只是习惯了当部长,习惯了去担心别人。不过就是累了点,他还能撑过去。
  他甚至不知道,和自己形影不离的弦一郎居然会有这么复杂的心情。
  作为朋友,他已经失格了。
  而作为
  幸村不敢多想那个离谱的猜测,尽管隐隐约约有些感应,他也还是像个胆小鬼一样,在这个节骨眼上本能地回避了那个可能性。
  如果能让你感到安慰的话,我会入院的。听到回答的声音,真田抬眼看着幸村,对方侧过头,躲开了那道灼人的视线,现在已经没有理由拒绝这个建议了吧。
  幸村望着手中那个已经变凉的茶杯,如今连杯子都端不稳的我,也不是能说出漂亮话的时候了。
  真田瞪大了眼睛,看着那双苍白瘦削的手。
  他把杯子从对方手里取走,不受控制地把那双手包在自己掌心里。
  精市
  这是我第一次,为了你而妥协。幸村盯着那比自己温暖得多的手,给我记住了,弦一郎。
  他的笑容终于带着以往的温度,虽然清淡,却在月光下泛着让人心痛的美丽。
  68第三十六章 凛冬将至也不要松懈!
  国二的年末,幸村过得并不是多么愉快。父亲联系了他之前做检查的病院入住,也为他请到了有名的主治医生,甚至病房条件都是他无可挑剔的。然而一走进医院的大门,他就无法克制地皱起了眉。
  幸村妈妈当然知道自家儿子小时候对医院的抗拒,如今能答应他们入院治疗几乎是奇迹一样的事,想必除了病情原因,身边陪着他们的这个少年也是其中一个推动力吧。
  她温柔地望着这个和儿子从小一起长大的孩子,已经比幸村爸爸还要高的个子,看上去稳重又可靠,即使是自家儿子那种说一不二的性格,也能这么多年保持着亲如兄弟的友谊。
  这一次又让你操劳了,弦一郎。她和真田在幸村的病房里帮忙安置,幸村爸爸在做复杂的入院手续。这边能够有一个男孩子做劳力让她十分省心。
  幸村一边整理着自己的东西,一边听着两人的交谈。幸村妈妈跟真田抱怨着来住院还有很多限制物品的规矩,恨不得把儿子的东西都移过来。常用品就够了,妈妈,明明我也不会住很久的。幸村无奈地回应着幸村妈妈的抱怨,瞪了一眼应声附和的真田。
  自从上次说服了幸村入院之后,真田就隐隐约约感觉到,自己似乎是被幸村亲近了很多。那之后幸村陪伴他参加了剑道的初段审查,最重要的人就在身边,让他手中握着剑的时候变得比以往还要强大。
  他看着正在换上病服的少年,渐渐变得苍白的脸色让他比以前增加了一些柔弱,而相比之下,自己却仿佛进入生长期一样,迅速地长高了很多。
  不知不觉已经高出对方将近一个头,真田每次站在那个人身边,都会不由自主地想要拥他入怀,就像那个星夜的廊下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