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然而,不管王沐之内心再怎么期望早朝的时间再久一点,但它终究还是有结束散朝的时候。
随着退朝的钟声,大臣们行礼之后,以极快地速度退了下去,生怕自己晚了一步就被暴戾恣睢的天子恼怒上。
他们走得快,以至于王沐之还没想好措辞,殿内仅剩下他和上座的少年天子,以及一干宫人。
都退下,朕与小舅舅商量一些事情,没事朕的吩咐,任何人不得靠近。谢珣微微抬了下手,宫人们应了一声,静悄悄地出了乾坤殿的大门。
殿内万分安静,安静到王沐之甚至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定定地看了王沐之许久之后,谢珣才问:小舅舅不解释一下?朕何时与你商量过以工抵税这个法子?
谢珣的眼里闪过一抹探究,如果他的记忆没出错,这应该是男主后来登基沿用原主定下的政策时提出来的办法,而他提出这个以工抵税的方法很大激励了国学院乃至后来全国道路修建翻新的进度。
而这也是男主的一大功绩,也正因为此举,他为万民敬仰。
但如今,本该是男主的主意,却由王沐之说了出来。
一个绝对不可能想出来的世家子。
世家出身的人,即便心系平民,但也都是带着高高在上的态度,少有人现在平民百姓们的角度体会到他们真正的所需。
也只有出身草根的男主,他从最贫苦的微末小城走出,他从小到大的经历,见过了因为重税的疾苦,也见惯了因为强征劳力带来的家庭破碎。
失去了主要劳力的家庭,根本无力生计,更别提交上朝廷的税。
男主深知百姓的苦,但是新朝初立正是需要人的时候,这才有了那一条以工抵税的法子。
但,这条绝对不是王沐之想出来的,但他又如何得知?
谢珣眼神探究,只是他坐于高处,王沐之站于殿下并不能看到他的眼神。
王沐之有口难言,本来窃用别人的点子就已经违反了正人君子的守则,可是也只有这条法子。既能成算少年天子的打算,又能堵住民众的泱泱之口,不至于民怨鼎沸。
甚至或许还能挽救少年天子岌岌可危的名声,他上辈子是见过这一条计策为那位草根出身的新君带去了多大名声。
修国学院,修订律法,推行科举制度,修边防城墙都是他外甥的主意,那位草根出身的新君一半三分之二的功绩都是拾人牙慧,却仅仅因为这一条以工抵税的方法,让两位天子的名声在民间两极分化。
他们称赞与新君的仁慈与明智,厌恶亡国之君的暴戾,却从未想过那些明智的点子都是他们厌恶的亡国之君推行的。
王沐之在从范景良口中得知黑鹰卫出动的前因后果之时,心里便起了一个念头。
那位新君上辈子冒顶了他外甥那么多功绩,他不过是借一条计策替正主换点好名声又如何。
他信守君子之道,那也不过是应对同样拥有君子品行之人。
君子小人又有何区别,不过是一念之间。
但是现在却有点难办,他不知如何像少年天子解释,以小外甥的聪明程度,定然会知道这不是他的主意。
朕等小舅舅解释,难道这么久了,小舅舅还没想好措辞?坐久了,察觉到身体有些累,谢珣将手肘置于龙椅的扶手上面,用手撑着头慢悠悠地问。
王沐之咬咬牙跪下,草民不会害陛下,草民相信,以陛下的聪慧定然可以看出此计对陛下的好处。
朕确实看出来。谢珣勾了勾唇,抬了下眼皮,只是有些意外,小舅舅你竟然会想出这么一条计策?
陛下说笑,此计并非草民所想,而是别人告诉草民的。王沐之眼也不眨地否定,他借用了别人的点子,若是再把点子占为己有,那可真是连他自己都会看不起自己。
只是万一小外甥说想要看献计之人,他从哪去找个人顶替?就连真正想出这个方法的新君,估计这会还在老家割草放牛呢。
哦?谢珣尾音微微上扬,但不知是哪位人才,小舅舅今日可带他进宫?
想啥来啥,王沐之先是懵了一下,脑袋里的弯转了一下,急中生智道:
那人比较低调,不想现于人前,故而托我献上这一计。
是吗?谢珣挑了挑眉,目光落在底下青年身上,青年的目光微微游移,神色也有点窘迫。
谢珣摇了摇头,看来他这位小舅舅是真不会说谎,这表情不就是明晃晃告诉别人我有秘密?
而一个本该在几年后出现的条例提前被人说了出来,再联系上王沐之这一世态度的转变,这种情况也该很好猜了。
重生
既然他都能回到从前,别人又为何不行?
只是不知道他这位小舅舅前世到底历经了什么,这一世竟然选择帮助他成为一个明君,甚至还不惜踏入朝政。
上辈子的王沐之,可是从来都是对官场深恶痛觉。
王沐之的掌心出了汗,少年的目光十分平静,看不出是否心生怀疑,但是他心里却虚的很。
他不是个能很好掩饰情绪的人,生怕不经意间露出端倪。
谢珣眸光微动,却并不打算拆穿王沐之,既然有人想要帮他做明君,努力修复他名声的话,那么他还努力做什么。
他根本不用再考虑旁的理由去降低接下来的政策给百姓们带来的压力,有王六郎君这么一个重生者,他必然会想出好办法去缓解这些政策对于百姓们的压力。
而他,只要随心所欲做个暴君,偶尔心情好听个小建议罢了。
至于这些建议恰好有利于社稷民生,他是暴君,可没想那么多。
谢珣头一次觉得这个上一辈子就不对头的小舅舅看顺眼了,毕竟看送上门的劳力,谁心里不舒坦呢?
看来那人还是个不慕财富权势的高人。谢珣作出一副信了的表情,而后话题又是一变,他皱眉略显担忧地问道:小舅舅先前说大舅返程途中失踪,是怎么一回事?
这是还要从昨天晚上说起。王沐之脸上的轻松之意瞬间化为虚无。昨日父亲匆忙派人寻我,待我一过去主院,便看的王家的死士全部原地待命,然后父亲走了出来,他说王家只能靠我了,大兄已经失踪数日,虽然已经派了几批人去寻找,但是明面上消息也要瞒不住了,为了化被动为主动,王家只能提前自己将消息向外界透露。
父亲说陛下先前将那些人一网打尽的举动还是太冲动了,世家必定反扑,王家决不能在这个时候出乱子传出家主失踪的消息,所以父亲和族老们让我暂代家主之位。
更换了家主,那么就不存在家主失踪了。
王沐之的眼里闪过一抹悲痛之意,他还记得昨晚上父亲神情恍惚的模样,他说
为父希望你仅仅是暂代家主。
暂代,就意味着真正的家主会平安归来。
而如果确认了他大兄不在人世的那一刻,那么暂代一词会被彻底抹去,他会进入历代家主名册,成为王家第三十一代家主。
大舅舅失踪前经过的路线图你给朕一份。谢珣开口,朕让人私下去找找。
王沐之摇了摇头,王家的死士已经全部过去了,陛下身边没有多少人,此刻又是这种危险的时期,世家随时会疯狂反扑,陛下身边万万不能少人。
或许是说啥来啥,外面忽然传来了刀剑拼搏的声音,而随着一句又一句的有刺客,五六个蒙面一身黑的劲装男人提着剑从门外冲了进来。
暴君在这儿。有人回头高声喊道,大家冲过去,斩下暴君的人头。
声音还未落,五六个刺客提着剑便朝着龙椅刺去,谢珣坐在龙椅上不慌不忙,一边暗地里查看了一下自己身体情况。
王沐之抽出用来当腰带的软剑,直接朝着距离谢珣最近的刺客拦去。
叮
两把剑交锋,发出极长的声音,王六郎君替谢珣挡下了好几次攻击,但是他的功夫到底只是浅显,随着后续闯进来的刺客越来越多,王沐之应付起来有些吃力。
暴君,去死吧极为恶意的一声,一道风似的身影直奔龙椅而去。
王沐之瞳孔剧烈地一缩,他挑飞与自己缠斗的刺客,下意识回过头一看。
龙椅上身体虚弱手无寸铁的少年天子正坐在那里,看着那道瘦弱的身影,王沐之几乎牙呲欲裂,大喊道:陛下,快躲开。
王沐之想要甩开面前阻拦他的刺客,前去护驾,但刺客太多了,仅仅不过是转瞬,那名刺客已经近到了少年天子的身前。
暴君今日便是你死期。他提着剑,直直地朝着谢珣刺了过去。
是吗?极为冰冷的一声,一只看起来极为脆弱的手,食指与中指并合,夹住了刺客的剑尖。
剑身一震,握着剑的刺客不由地松开手,剑落在了谢珣的手中。
剑身没入,鲜血溅出。
王沐之听到声音回头一看,黑衣刺客的身体以极为缓慢地速度倒下了台阶。
他瞪着大而无神的双眼,似乎在死之前看到了一件极为恐怖的事情。
王沐之趁面前刺客不注意,一脚将与自己纠缠的刺客踹开,看向上方却发现白发天子提剑站在龙椅之前,宛若白玉的侧脸沾染上了两滴殷红的血。
仿如修罗降临。
第38章
血从白玉似的侧脸渐渐滑落,落在了少年天子身上明黄的龙袍上,晕出了一团暗色。
这宫里的禁卫军都是死人吗?这么大动静也没个人过来?王沐之愈发的急了,他小外甥不会武,虽然误打误撞地刺死了那名刺客,可下次呢?刺客这么多,总不能次次好运。
简直废物,连个不会武的人都杀不死。看着那名死去的刺客,刺客首领模样的人怒骂了一句,又对着其余的手下高喊。
别管底下那个了,先杀暴君。
王沐之目光一厉,想绕过我杀他?想都别想。
他提着剑主动朝着刺客们进攻,带着一股不要命的气势,下手也是招招致命。
然而,刺客到底是人多势众,即便王沐之如此阻拦,仍旧有刺客从两边绕了过去。
陛下小心!王沐之心急之下,右手臂被刺客手中的刀划中,血液很快涌了出来将周围的布料染成鲜红色。
谢珣眸光一厉,手中的剑脱手而出,直冲着那名砍伤王沐之的刺客的面门而去,那剑的速度极快,仿若一道电光划过,那名刺客保持着举刀欲要砍下的姿势不动弹了。
约莫一息之后,他的眉心出现了一道红,一道极深的口子,几乎将他的天灵盖分成了两半。
王沐之快速滚到安全区域,目光有些惊骇地看着那名刺客被破开的头颅,刺客的眼睛也同先前死去的那名刺客一模一样。
瞪大着眼睛仿佛看到了什么恐怖的事情一样。
其余的刺客也被这一手震慑住,一时围着谢珣与王沐之两人,谁也不敢上前一步。
刺客首领的目光更是恐惧,不同于王沐之与他那些手下,因为他是在后方等待机会出手准备一击击毙暴君,他全部的注意力都在那名看起来身体羸弱的白发少年身上,所以他是清楚地看到了暴君出手的那一幕。
那绝非是一个从未习武之人能够使出的一剑,反而是一个绝顶的高手才能拥有这样高超的剑术。
刺客首领几乎下意识以为自己被骗了,但很快他又反应过来,那些人巴不得暴君死去,绝对不会给他错误的信息。
更大可能是
刺客首领恨恨地看着空荡荡的殿内,本来这是难得机会,周围的禁卫军一时半会回不来,如果没有意外,今天暴君的人头是妥妥地拿定了。
可偏偏就有意外,传闻中病弱不堪的暴君是个扮猪吃老虎的,他竟然有一手高超的剑术,他骗过了全天下人,也骗过了那些恨极了他的世家家主们。
任务完不成了。刺客首领咬咬牙,想办法撤出去。
想走可没那么容易。谢珣一抬手,附近地面不知道是谁遗落的断剑飞到了他的手中。
朕可没准许你们离开。
陛下,您没受伤吧?王沐之左手捂着受伤的手臂,一边焦心地朝着谢珣问,一边警惕地看着那些刺客们,垂下的右手紧紧地握着染了血的剑柄。
剑不是你那么用的,你的剑术过于花架子,它更像是表演的剑舞,但是剑它本身是用来杀人的。
陛下你王沐之没想到都这个时候了,小外甥还有心情来教育一下他,世家子弟学习武术本来就是图个名声,自然是讲究怎么好看怎么来。
不过王沐之忽然想起那两个死去的刺客,虽然他专心打斗没有看到是谁出手,但是殿内就他和陛下二人。
王沐之后知后觉地瞪大了眼睛,陛下不是没练过武吗?
一旁的刺客首领听到这句话几欲吐血,没想到这个暴君心防这么重,就连最为支持他的王家人都不知道他身怀武艺的事。
世家这次输的不冤。
而同样的,知道了暴君秘密的他们,也只有一条路可走,刺客首领心中发狠,都给我上,杀了暴君我们才有命走出去。
他的一句话,余下数十名刺客再不犹豫,提着剑朝着上方的白发暴君攻了过去。
小心!王沐之没忍住喊了一声。
你不用管我,在那好好看着。谢珣瞥了一眼涌上来的刺客,他将手中的残剑挽了一个剑花,朕可只教你这么一次。
声音还未落下,他的身形一闪,躲过了刺过来的几位刺客的攻击。
王沐之的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在看到刺客的攻击落空之后,这才敢吐出一口气。
谢珣却不慌不忙地在刀光剑影中穿梭,如闲庭游步一般,刺客的攻击一次又一次从与他错开,他的剑招没有王沐之那般华丽,甚至还有些轻松写意,但是其致命程度却不是王沐之能比得上的,他每一次出剑都有一名刺客睁着死不瞑目的眼睛倒下。
王沐之看傻了眼,连一刻钟都不到,来势汹汹的刺客们竟然死的就只剩下那个发号施令的首领了,地上横七竖八的都是刺客的尸体。
刺客们的身体上没有多余的伤口,唯一一道伤口便是将他们杀死的那道,有的甚至头颅与尸身分离极远,足以看出出手之人的狠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