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说了,随便我投谁,别投那几家被他们坑了地的光棍就行。”何慧见着晏姝,心情还是复杂的。
这小姑子回娘家快四年了,但是这四年,她和苏锦娘就没给过小姑子好脸色,就连离婚这事,外人也都说是小姑子挑唆的。
可上次她回来,小姑子那么一点拨,她才意识到其实是苏锦娘在害她,这会儿见着小姑子,她心里多少有点过意不去。
其实她回去之后想过了,有些事她自己做得也挺过分。
就好比当初分家的时候,就不该听苏锦娘的撺掇,把四妹和爹娘的地都抢走了。
要不是做得那么过分,三妹也不会跟她水火不容。
还有家里那些鸡蛋……
她回去后也被娘家爹妈骂了好几天,那些鸡蛋本来就是她公公晏楚炀挣的辛苦钱,两兄弟分家又没给老人家留地,靠打家具换点鸡蛋还都被她拿走了。
其实卖鸡蛋的钱她都跟苏锦娘对半分了,可到最后,在小姑子的眼里,贪心不足的只有她一个。
这些天她每天晚上都睡不好,辗转反侧地想那些事儿,越想越觉得离婚这事属于自作自受。
她这性子得改,被人卖了还要帮人数钱,以后可怎么是好?
不管怎么说,婚已经离了,再回头也是不可能了,只能往前看,以后好好做人,本分做事,才不至于再落得一个两手空空离开婆家的下场。
所以,她姑要给她介绍对象,她还是来了,没想到赶上了二队选举,正好杨正德一家子不想来,不来又不合适,她便被推过来当代表了。
她拽着晏姝,很是好奇:“三妹,你不是跟张鹏关系挺好吗?”
“怎么?”晏姝昨天刚见过张鹏,凭心而论,这老哥们人挺好的,也讲义气,有担当,可正是因为这样,所以他当初订婚的那个姑娘退婚了,毕竟两个哥哥的五个娃娃都得指着他吃饭呢,谁愿意当这个冤大头啊,又不是自己生的。
不过听何慧的意思,好像何桂凤想撮合她和张鹏?
果然,何慧接下来就把何桂凤的打算跟晏姝说了:“我姑说张鹏两个哥哥是有烈士津贴的,加起来也不少呢,再说那五个孩子上头都会有照顾的政策,所以我要是嫁给张鹏,日子应该也不会太差。再说他自己还有安置费呢。而我又不能生了,他那家庭也不适合再生了,刚好。你觉得怎么样?”
“嫂,你先别急做决定,等我找找看他来了没有,跟他聊聊看。他这人实诚,有什么说什么,要是愿意那就会一心一意对你好,你等我消息,别急。”晏姝没想到何桂凤还挺有眼光。
确实,在整个老坞堡的适龄未婚男青年里,找不到比张鹏更人品端正的了。
人还立了功回来的,家里的房子虽然破旧,但是门口贴着“光荣之家”,腰杆子可以挺得直直的。
她拍了拍何慧的手背:“这不来了吗?在那边呢,我给你把他喊过来。”
晏姝说着便又挤出去了,找着张鹏,先跟他说了声,张鹏听着一愣:“何慧?”
他有点不大愿意,这女人没脑子,苏锦娘怎么忽悠怎么来,虽然他也知道她本性不坏,可总是觉得有点难缠,心里多少有点抵触。
不过这事是晏姝来说的,他得给这个面子,便走过去跟何慧打了声招呼。
何慧有阵子没见过张鹏了,晏姝小时候总跟张鹏他们玩儿,每次她去找这些皮猴子回来的时候,都能看到张鹏跟个尾巴似的跟在晏姝后头。
有次那河堤上有条胖乎乎的毒蛇扬着脑袋跟在他们屁股后面撵,快被撵上的时候,张鹏干脆掉头,迎了上去。
毫无疑问地被咬了一口,好歹是把其他几个孩子都救下来了。
何慧忙过去把昏迷的张鹏送卫生所去了,命是救下来了,却躺了好几天没能下床。
那腿肿的……
想到这些事儿,何慧心里就一阵唏嘘,时间真快啊,三妹都嫁过人了,张鹏还没找着媳妇呢。
她礼貌地跟张鹏点点头:“鹏子,回来了。”
“回来了嫂。”张鹏比何慧小,跟着晏姝的辈分喊。
何慧打完招呼就没话说了,这会儿人多,不太适合忆苦思甜,而且她没想到,去当了三年兵,张鹏皮肤黑了不说,那身上的腱子肉也变得特别惹眼。
果然部队就是熔炉,可以把小伙子的体格锤炼得格外精壮结实。
她前夫晏澈也不孬,就是转业回来日子久了,又是吃公家的饭,没有别的农村小伙辛劳,所以慢慢地身材就没那么好了。
她扫了一眼,脸红了,别过头去趴在晏姝肩上问:“他怎么说?”
“没怎么说,他爹快不行了,可能心情不好,要不你最近帮他照顾照顾?两人先处处看,处不来再说嘛。”晏姝其实看出来了,张鹏有点犹豫。
人之常情了,毕竟何慧确实没有主见很容易被人忽悠了做蠢事。
反正她只管帮忙出出主意,能不能打动张鹏就看何慧自己了。
正聊着,周莉莉也来了,站在最边上,臭着个脸不知道给谁甩脸子。
晏姝没搭理她,倒是何慧,见着周莉莉还挺亲切的,走过去把她叫了过来:“莉莉,你怎么来了?”
“还不是为了毛硕。他家虽然搬走了,但是他爷爷的户口还在村里,要过来投票,他爷爷腿脚不利索,他又在厂里忙得走不开,就让我来了。也没说叫我投谁,就说让我随便投,别投女同志就行。”周莉莉见着晏姝就烦,也不打招呼,只当没看见。
晏姝也不会上赶着跟这种红眼病说话,干脆跟张鹏闲聊去了。
虽然闲聊,可周莉莉和何慧就在她旁边,说了什么倒是听得一清二楚。
何慧叹息一声:“怎么就不能投女同志了?是不是偏见哪。”
“因为女同志要结婚生子要照顾孩子忙不过来呗。我总怀疑他是在说我娘,其实我娘当了这些年的生产队长,也没见她耽误过什么,所以我听了不高兴,要是有女同志竞选,我偏要投,气死他!”周莉莉咬牙切齿的。
她没想到毛硕居然还搞性别歧视呢,等她想点办法,好好治治他!
何慧劝了劝:“行了,别气着自己,不值当。不过你跟毛硕?我都不知道呢,怎么样,对你好吗?”
“也好也不好。他烂桃花太多了,自己不管,全丢给我去应付了,我都快被气死了。”周莉莉说到这压低了音量,怕晏姝知道了看她笑话,还特地瞥了晏姝一眼。
这一瞥,总觉得晏姝今天这身衣服有点不对劲。
她拿胳膊攮了攮何慧:“她怎么回事,穿这么喜庆呢?我怎么记得我见过这身衣服?”
何慧也有印象,这衣服她帮着尤红芳一起准备的,虽然票和钱都是晏楚炀给的,但料子是她挑的,上面那并蒂莲是尤红芳一针一线亲自绣的,说是留着晏婉嫁人的时候穿。
这会见这衣服居然在晏姝身上,何慧也是一愣,不过她没吭声,她知道周莉莉不喜欢晏姝,不想给晏姝惹麻烦,便敷衍道:“嗨,衣服不都长一个样吗?也就是绣了朵花,没什么的,哎你看,你表哥来了。”
何慧忙指了指脸色臭臭的晏浒,叫周莉莉去打个招呼。
等周莉莉走开了,何慧才问了晏姝一声:“你是不是有情况,也不跟我说。”
晏姝这情况确实不大方便说,便扯了个谎:“下雨淋着了,找不着衣服换,正好见这套没人穿就拿了。”
也是,三妹就是这么一个大喇喇的性子,何慧没多想,又拽了拽晏姝的胳膊:“哎,你说,那毛硕人怎么样?我怎么记得你大哥说过,那人是个花花公子。”
“大哥看人还是准的,应该就是了,不过这种事你别掺和,到时候不管是分了还是结婚了,你都里外不是人。”晏姝提醒了何慧一声,别又被人一忽悠去当万人嫌,不值当。
何慧想想也是,便不去琢磨这事了,眼角余光从张鹏脸上扫过去,没来由地又红了脸,移开视线,看着晒谷场边缘还有没有人来了。
这一看,才发现有个年轻的帅小伙,正站在最边上默默看着晏姝。
那眼神,满满的都是笑意,又暖又宠溺的感觉,叫她看了一愣,忙扯了扯晏姝:“哎三妹,你看那谁啊,怎么看着像老杨家那个小的?一直盯着你看呢。”
晏姝扭头看了眼就收回了视线,她和杨怀誉都说好了,要再装一段时间的陌生人,所以她没跟他打招呼。
她笑笑:“怎么就是看我了,这边这么多人呢。好了嫂,周支书让毛遂自荐呢,你帮我看看,我这身怎么样?头发乱不乱?”
“怎么,你要竞选?”何慧吓了一跳,这小妮子真是胆大,虽然她是老坞堡的人没错,可这里连她的地都没有,这生产队长怎么当?
而且从来没有让一队的人当二队队长的先例啊。
他们一队和三队的被叫过来,其实就是做个见证,等会唱票的时候有没有人搞小动作,但是实际上真正要投票的是二队的人。
谁会投给三妹啊,名声又不好,又是个女同志。
哎。
不过何慧还是鼓励了她一下:“那你加油,去吧,去把自己名字写那小黑板上。”
这晒谷场本来就是村里有重大会议时的会场,所以尽头有一堵墙,墙上有小黑板。
这会儿上面已经有了三个名字,都是二队的老爷们儿,其中一个是杨正堂。
晏姝站起来的时候,大家还以为她要离场,结果她一直往前走,一直往前走,走到小黑板那里,刷刷几笔写下了自己的名字,还拿起了大喇叭,说要发表竞选演讲呢。
这可真是稀罕事儿,一是稀罕,女同志竞选;二是稀罕,嫁出去的女同志竞选;三是稀罕,一队的人来竞选。
二队的人一下子就不愿意了,人群里议论纷纷,全是质疑和抵触的声音。
没想到晏姝一开口,就让所有人都闭嘴了。
作者有话说:
张鹏有情史也有过去时,他属于那种有贼心没贼胆的,晏姝嫁人他就订婚了,不过后来人家姑娘被吓跑了。
◎最新评论:
-完-
第31章 、选举大会(2)(二更)
◎慢着,我怎么不知道我被你代表了?我投晏姝。◎
晏姝清了清嗓子,看着坐在晒谷场上的乡亲们。
思绪有一瞬间的恍惚。
这些叔伯婶子们的表情各不相同,有撇嘴的,有好奇的,也有震惊的,佩服的,更多的,是不信任,是怀疑。
不加掩饰的种种目光交汇在一起,焦点都在她这个丧夫寡居的女人身上。
娇俏,瘦弱,一看就是扛不起事儿的。
不然怎么可能回了娘家三四年都不爱出来见人。
这年头也不是她一个寡妇,别人都活蹦乱跳的,就她跟世界末日了一样,说好听了叫深情,说难听了,那叫借题发挥,在家里好吃懒做当蛀虫。
最近倒是奇怪了,整日里往外跑,抛头露面的,好像活泼了不少。
人群嘀嘀咕咕,晏姝却始终面带微笑,坦然地迎向了他们的审视和质疑。
她看着站在人群最外围的杨怀誉,她的新婚丈夫正在用鼓励和肯定的眼神给予她支持,再看看坐在台下一脸震惊的周莉莉,这位红眼病表妹正在纠结自己刚立下的豪言壮志——把票投给女同志。
晏姝看着周莉莉那吃了苍蝇一样的表情,心情愉悦地开了口:“各位二队的叔伯婶娘们,大家好,我是晏姝,晏三妹。我想二队长期以来最大的困惑就是,人太多,地太少,地的品质等级也是好的少次的多。论数量,你们比不过三队人均面积的多;论质量,你们比不过我们一队占了大半比例的一等地。整个老坞堡三个生产队,你们年年垫底,年年得不到奖励,难道你们心里就没有想过,也许不是地的问题吗?“
“那是什么问题?你说!”晏姝一句话就戳到了二队人的心窝窝里去了,他们嘀咕了一阵,全都好奇了起来,想看看这个自不量力的年轻女人到底有什么能耐。
晏姝笑了笑,她这半个月可没有闲着,虽然她和杨怀誉的大事是每天盯着村支部等人少了去开证明,可他们也没有耽误生存大计。
地的品质等级是怎么分的,怎么能够只是在田间地头抓一把土就能判断这块地的肥力和等级,这些都是她跟着杨怀誉一点一点学来的。
她本来就聪明,半个月下来,三个生产队的地已经门儿清了。
她笑着开口:“那是人的问题。第一,因循守旧,只是机械地按照上头的生产指标来,不懂灵活变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