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在京各级官员纷纷赶往紫禁城。路上遇到,互相之间都是笑呵呵地,原因无他,皇上凯旋,这第一次的大朝会,肯定是论功行赏,这是好事情来的,肯定是开心了。
果然,一如他们所料,人员到齐,朝议开始,一通礼节完毕之后,高坐御座上的崇祯皇帝,先是扫视了一下底下文武两班,特别是看了下武将行列,明显少了不少人,心中微微冷笑,而后微笑着开口说道:“此次征辽战事,我大明上下一心,将士敢战,方有如此成果。朕心甚慰!”
开场白说完,算是定了朝议的基调,而后,他让司礼监掌印太监曹化淳亲自宣读这次征辽之战的功劳簿。当然了,能由曹化淳来念的这些功劳,都是比较大的那种,再具体的那些细节功劳,自然是不可能在朝议上和满朝文武百官讨论的。否则这个大朝议,可以开个几天几夜了。
过了好长一会时间,曹化淳才宣读完了功劳簿上的内容。接着崇祯皇帝便下旨,讨论功劳奖赏。之前的时候,已经定下了大概的框架,也就是孙承宗回京,卢象升为辽东总督之类的,现在则是细节上的,比如还加了其他虚衔,荫其儿子,封其父母之类的赏赐。
还有新军师将曹变蛟,得封镇虏将军,师监冯德华,升为正四品的太监,是为新设监军监掌印太监,负责管理军中各级监军,直接向崇祯皇帝负责。由此,年纪轻轻的冯德华,通过征辽战事一跃成为大明最顶尖的太监之一。其权力也非常大,直追御马监掌印太监。
还有其他人的封赏,也都有,反正这次的朝议,暂时都是封赏,高兴、羡慕,还有嫉妒是主流。
等到轮功行赏完,在场的受赏人员都领旨谢恩之后,崇祯皇帝还是带着微笑,大声地说道:“此战,新军是为灭虏主力,虎皮驿一战,奴酋连像样的抵抗都组织不起来。由此可见,按新军制度,进行军制革新,是对的。因此,朕决定,在全国范围,军制革新之事,必须坚持到底,革新完成的情况,将为各地巡抚总督考核,任何人,如果在军制革新之事上有懈怠、渎职者,朕决不轻饶……”
军制革新之策,在之前的时候就已经在全国实施,不过之前一直是比较温和的,也没有提出什么时限,或者对负责官员有特别的要求。但此时,崇祯皇帝却提出了要求,变得更为严厉,要求全国范围完成改制。这也就是说,军制革新,联动都察院改革,必须加快进程了。
对于这点,因为之前已经在实施,且有利益导向,如今就算皇帝再次强调,众人也是接受,并不感到突兀。不过崇祯皇帝紧接着,话锋一转,脸色严肃地又说道:“此次征辽之战,其实是未尽全功的。相信诸卿应该也都知道了,镇江堡一战,我明军被打得全军覆没,几无生还之人……”
听到这话,所有文武官员都是心中一咯噔,原本看着征辽胜果如此之大,还以为皇上会不提这个,轻轻一笔带过了。毕竟要是强调这个,就犹如皇上御驾亲征的这个事情上,就不再是完美无瑕了。但皇上还是提了!
现场的气氛顿时变得凝重起来,没有人再面带微笑,只是静静地听着皇上说话。
“……镇江堡之战,朕的要求,只是背靠鸭绿江,堵住满清余孽逃往朝鲜而已。满清上下,全都不堪一击,遇有战事,可固守待遇,朕必定会派出援军。然则,实际结果如何?”崇祯皇帝说到这里,脸色很是严峻,语气也变得有点严厉,“只是满清余孽一个冲锋,就全军覆没了,根本连像样的抵抗都没有。这是功勋之后的军队,祖上的荣耀呢?祖上御敌的本事呢?都到哪里去了?”
朝议现场静悄悄地,就只听到皇帝的一句句反问。这次的征辽之战,如果说皇帝所领之军队和满清军队打得异常艰苦,那可能镇江堡之战的一败涂地,大家也都能理解,心中不会有多大的波澜。可如今的关键是,皇帝所领之军队,是摧古拉朽般地直接击溃了当面之敌,而且还是满清主力,是那几个最有名的奴酋所领的军队,而一向有勇无谋的豪格,却反而反了过来,也是摧古拉朽般地击溃了镇江堡的明军,那这反差就有点大了!
如今皇帝如此震怒,在场的这些文官武将,也就可以理解,并没有人觉得皇上这是刻薄寡恩之类!
此时的他们,就听着崇祯皇帝在生气,在暴怒,每个人都不敢说话,只是听着:“……诸卿可能不知,朕事后调查才知道,这些人在朕的面前慷慨激昂,一个个都向朕表示杀敌之能,可实际上呢,前往辽东之行军,已有征兆,拖拉喊累。朕为了照顾他们,就把轻松之活派给了他们,结果他们到了鸭绿江边,不去考虑修筑防御工事,反而去围了镇江堡,而后只是吃喝玩乐。他们随军带有美酒吃喝,甚至还带有女人行乐,无一点军纪章法,功勋之后,这就是功勋之后?祖宗的脸呢?还要么?我大明朝,就是这样的功勋之后……”
皇帝说得非常愤怒,而地下的臣子也都哗然。他们自然知道,当初出征的时候,这些功勋之后都是强烈要求,皇帝已有言明,因此粮草物资也都是自备。原本大家以为,他们是去辽东蹭功劳,但不管怎么样,至少得有点本事才能蹭功劳。如今按照皇帝所说,这些人竟然不像是去打仗,反而是去游山玩水?有这样的军队,那满清就是再无能,也不可能胜不了。如此一来,这支军队,全军覆没也就在清理之中了。
听着皇帝愤怒地咆哮,文武百官这么想着,都一个个理解了皇帝的愤怒。这已经不能用怒其不争,恨铁不成钢来形容了。万一当时皇帝所领军队不是新军,不是关宁军或东江军,而是靠这些勋贵之后的,那岂不是连皇帝都要连累了!
发泄了一阵后,崇祯皇帝的情绪似乎平稳了些,不过他的脸色依旧很严峻,语气也很严肃,只是声音稍微小了点,没有刚才那么大了地说道:“朕以为,功勋之后,必须到了要整顿的地步,诸卿以为如何?”
这些功勋之后,完全不能用一般的言辞来形容了。皇上想到要整顿,也在情理之中。首辅温体仁第一个出列,附议道:“微臣以为,陛下英明,如此之功勋,已愧对我大明功勋二字!”
其他不少臣子,也纷纷跟着出列附议。
这其中,有些人,是实事求是地说,就事论事而已;但有些人,却是迎合圣意,拍皇上的马屁而已;还有的人,则是嫉妒功勋,想着落井下石……
至于在场之中,自然还有功勋之后,眼见自身利益要受损,一般情况下,他们肯定是要为自己辩护的。可无奈,那些前往辽东的猪队友,表现实在太过难堪。特别是和皇帝所领灭虏主力一对比,表现更是不堪入目,就算是他们同样身为功勋之后,也有点羞于为伍。
朝堂之上,群情汹汹。可想而知,此时传开之后,大明上下又见会有如何地反应!这种种因素一加起来,基本上剩下的这些功勋之后,没一个敢有反驳,求情,一个个都夹起了尾巴做人。
看到朝议上取得一致意见,崇祯皇帝却有话锋一转说道:“然则其祖上毕竟对我大明有大功,朕不能对不起其祖辈在天之灵……”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这让那些功勋之后,顿时一个个露出希望,看着皇帝,心中松口气的同时,也明显带了感激之色。
“……因此,朕决定,对功勋之后须得严加考核!”崇祯皇帝说着这话时,目光缓缓扫视过那些勋贵,语气坚决地说道,“以前的考核必须要改一改。考虑到新军战力之强大,朕决定……”
所有人侧耳倾听,想知道皇帝到底想怎么改?
“……以后功勋之后,必须进入武备堂学习,按级别高低,地方千户及以下必须通过初级武备堂的考核,而更高世袭爵位者,在通过初级武备堂后,还须得进入大明高级武备堂继续深造,考核通过者方能接受祖辈之荣耀。诸卿,对此,可有意义?”
崇祯皇帝之前说得很严重,表现得很愤怒,这让人对皇帝接下来的处置,都有了很高的预期,或者会有很大的措施。可在场的这些文官武将没想到,皇帝这一次,却是板子高高举起,而后却是轻轻放下。
之所以这么认为,其实大明勋贵,也就是功勋之后,那些世袭的官职,其实原本也是有考核的。就连大明军神戚继光,继承祖传的世袭官职时,也是到了京师去考核的。
只是以前的考核,只论骑射等老一套做法,不说这中间舞弊有多严重,光是考核内容,都已经不适应新时代的战争要求了。因此,崇祯皇帝趁着这次机会,提出了这样的要求。
大明军中官职,世袭甚多。对于以前来说,这不能说有问题。毕竟普通老百姓不懂得打仗,而军户世袭,官职世袭,至少有打仗技能代代相传,比起普通老百姓,肯定是更会打仗一点。
然而,这种制度,在明初的统治者眼里,或者说可以,在那个阶段,也确实可以。但大明已经开国将近三百年了,这种世袭制度出现了严重的问题,制约着大明军队的战力。特别是如今这个时代,正是火器逐渐取代冷兵器的时代,战法战技都有“改朝换代”之新鲜,世袭情况下,对于火器的接受程度更低。这一点,从勋贵不考核火器方面就能看出来。
之前已经在实施的军制革新,对于世袭官职的安排,就是阻力最大的一项革新。对于很多世袭子弟来说,就算去了都察院,也远不如他们以前。而之前推进的军制革新之所以比较温和,也是因为这些世袭职位的安排。
对于功勋之后,不能一棍子打死,否则对功勋之后喊打喊杀,安排功勋之后简单粗暴的,会大大降低大明有志之士对功勋地渴求,缺少了吸引力,也将是对大明的一种破坏!
世袭这个,至少在这古代,不能废除,毕竟皇位这个,才是最大的功勋之后,是最大的世袭,这和后世的国情、环境都不同,不能一概而论。对于这点,崇祯皇帝是有清醒地认识。
总而言之,功勋体系,功勋的荣耀,还是要维护。但对功勋的要求,却是要进一步加强。如今结合新军的强大,提出功勋之后要进入武备堂学习,这对于原本高举着的板子来说,实在是要好得多了。而且于情于理,通过武备堂的考核,不用上战场,也能学得有用之学,能得到所世袭官职所具备的能力,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也是能接受的方案。
因此,当崇祯皇帝说出对功勋之后的处置方案之后,朝议之中的文武官员,并没有多大的抵触之心,在首辅温体仁的拥护之下,很容易便得到了共识。这事,就这么定下来了。
不过由此一来,也涉及到了另外一个问题,就是高级武备堂可以只在京师一处,但初级武备堂就不能这样了。于是,崇祯皇帝当庭商量之后,便决定在各省都设立一个初级武备堂,用于各省培养大明中低级军官,同时也用于考核功勋之后。
至此,在武将这一条路上,正式形成了一条类似科举一样的进阶路线。大明军中将领,只要想有所作为,就必须以进入武备堂深造为目标。而要进入武备堂,也不是说想进就能进的,是有考核要求,有门槛的。
因为这初级武备堂还有军制革新,都是以新军为模板,因此,与此配套的,还有监军这一系。崇祯皇帝下了明旨,不再只局限于宦官,否则的话,肯定会影响大明之鼓励生育的国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