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姨,有些事您别太偏激,您是陈双的妈妈,他很需要您。屈南劝她,也是劝自己,陈双其实很脆弱,他看起来是保护弟弟的那一个,但实际上是更依赖弟弟的人。如果身边人再出事,他会受不了。
王灵芝叹了沉闷的一声。是,你说得对,他从小就很胆小,又因为脸上的
所以,您不能出事,您一定要好好的。屈南再一次强调。
这时,陈双拉着弟弟从卧室出来:妈,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妈妈给你们做饭来了。王灵芝擦了一把眼睛,也不知是汗还是泪,你们三个都去洗漱吧,一会儿咱们吃饭。
妈,要不然你和四水先吃吧,我心里堵得慌,想让屈南带我出去走走,半小时就回来。陈双忽然说。
王灵芝一愣。可是外面下大雪。
就半小时。陈双明白,妈妈是怕自己出事,屈南跟着我。
屈南看了看窗外,雪势越来越大,根本没有要停的意思。没事的,阿姨,我陪着他走走。
王灵芝看向陈双惨白的脸,也只好点头答应。来,四水,阿姨带你洗脸去。
陆水虽然不愿意放开哥哥的手,但还是跟着王灵芝走进了洗手间。
陈双穿着不厚的外套,带着屈南走了出来。下了一夜的大雪,积雪已经到了小腿,道路被清理过,马路两侧的厚度已经超过1米。
首体大的操场上,打雪仗、堆雪人的人多了不少,但总有那几个角落是体育生默默训练的场地。
铺着一层雪的跑道上,是长跑队在提前适应冬训。
去小训练场吧。屈南看了一圈,这里人很多,陈双需要一个私人空间。
好,去小训练场吧。陈双说,当他们走过沙坑区时,能看到背越式跳高的二队在加练。
明天是队测,所有人都没放弃过,无论是更有天赋的一队,还是随时准备用后天弥补天赋的二队。
陈双一口接一口白气往外吐,听着脚下嘎吱、嘎吱的踩雪声,看着自己的脚尖,不知不觉地来到了小训练场。
明天是队测啊。屈南检查周围,并没有人,这里是一个绝佳的发泄场地。
我想休学。陈双冷不丁地说,说话的声音比四周温度还要冷。
屈南疑惑地转过来。
我想休学了。陈双重复了一次,雪花飞到他眼睛里,几乎看不清楚屈南。
你说什么?屈南一步步朝他逼近。
这一次,陈双不知道是因为穿少了,还是雪花飞进了他的领口,竟然觉得冷。屈南像一头准备猎杀的大型动物那样,朝他靠近,他想后退却没来得及。
我说我想休学。他大胆地说,雪花被风吹进他的嘴里,全部都是冰凉的,让他牙龈酸疼,我想休学照顾我弟一段时间,他要高考了,我想等他高考之后再回来上课。他没有我不行,他受的苦太多了,我得照顾他,让他好好考试
是你想照顾他,还是你受不了了,所以要逃避?屈南来到了陈双的面前。
小训练场上只有他们两个人,曾经让陈双翻过去的跳高装置已经被晾在一角,就连横杆上都落了一指厚的雪花。白茫茫的,没有人去碰。
对!是我!我能怎么办!于是陈双爆发了,身体里藏着的那个小陈双也爆发了,好像两个人在一起吼,我就是干什么都不行,从小到大一直是我弟在保护我,他病了,我现在必须保护好他!
说完他掉头就要走,又被屈南一把拽住。
你这就是逃避!屈南不客气地戳穿他,事实上,他早就想要揭开陈双的壳子了,你把自己缩回去根本帮不到你弟,就算你照顾好他,他高考之后呢?你只会继续逃避,根本不会回来复课!
我就是逃了,怎么样!我就是没用啊,我干什么都不行!陈双哭着吼出来,不知是他声音太大还是风太大,不远处的横杆上的积雪竟然掉落了,露出了里面原本的颜色,我爸叫我们陪他看电视,是我弟把我关在柜子里,没有生活费了,也是我弟去找我爸要,他还说,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开门!我不敢,我就只敢躲起来,我应该开门的!我就应该冲出去带他走!可是我什么都没做啊,就因为我什么都没做
陈双!屈南摇了他两下,你连荣誉都不要了么?
荣誉是你的,又不是我的!根本就没有荣誉,你这样从小顺顺利利长大的人怎么明白我!陈双甩开胳膊往外走,我跳不好,也没有保护好四水,现在我就想让他安安稳稳读完高中
忽然,他的身体被屈南用力地甩回来。
陈双从没被人这么用力地甩过,脚下是踩薄了的雪,一打滑,整个人坐在了雪堆里。
你连运动员的荣誉都不要了,你还能要什么!屈南也被陈双带着滑倒,一只手撑在雪堆里。
荣誉有什么用!能保护我弟吗!陈双推了他一把,想要起身。
可是他再一次被屈南甩了回来,这一次不是被扔进雪堆里了,而是被死死按在了雪里。雪进入了他的口腔、耳朵、甚至是鼻腔,闻一下就是水的腥味,夹杂着底下那层潮湿的泥土味。
又是这个气味,自己永远逃不开,自己就像被埋在泥土里的一棵植物。
两秒后他又被屈南给拎了起来,在此之前,他从没想过屈南的力气这么大,甩他、拎他,都像玩弄一个布娃娃。随后他刚喘几口气,又一次被屈南压入雪堆里。
冰冷形成了面罩,让他发热的头脑开始降温。
等到再一次被拎起来,陈双的身体悬空了,又被狠狠地扔进雪堆里。
这一次,屈南没有再管他,就让他这么躺在了雪里。
你想保护你弟是不是?屈南站在陈双的面前,看到的是陈双泪流满面的脸和冻红的鼻子,你想保护你弟是不是!说话!
陈双没力气说话了,只剩下呼吸。呼吸声还被哽咽噎住。
你以为你休学去照顾他,就是保护他了?屈南身上也是雪,呼出的话全部被白气冻上,陆水他从小保护你,甚至装疯准备杀人,你以为他连自己的前途都不要了就是为了让你休学去照顾他!
陈双使劲儿地喘着气,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他是为了让你自由,为了让你有你自己的生活!屈南控制着自己的音量,脸上的雪花被体温融化,变成了汗水,你呢?你现在找这种借口,和小时候有什么区别!一直以来,你只有一个运动员的壳子,根本没有运动员的内核!
是!我是没有,因为我就不是!我不像你那么完美,我不懂你说的那些!陈双还是哭出了声,嘶哑地吼,我没有你懂得多,从小就被人欺负,你又不能理解我!他们说我脸上有胎记,他们说我是疤瘌脸!他们提起我的名字只会想起我是一个没用的人!
没有人那么完美!全世界不是只有你一个人无奈!屈南终于爆发了,也朝着他吼。
陈双被他的吼声吓傻,尽量不让自己哭得太大声。
他们骂你,是因为你不敢承认自己不在乎,如果你一直逃避,那你永远都是疤瘌脸,他们提起你的名字,只会想起你脸上的胎记!屈南指着跳高架,但是现在你已经有了更好的机会,更好的平台,你可以去追求你想要的,可以变强大,重新保护好你弟!如果你不想让别人想起陈双这两个字只想起胎记,那就去争取你自己的荣耀,去比赛,去拼成绩!
陈双的肩膀还在抽,压抑着哭。
等你变成了冠军,你就是金牌得主,那些人再想起你的名字,只会记得你站上过领奖台!屈南放下了手,变厉害不是染个头发那么简单,你不敢说话,就让金牌替你说话!现在你告诉我,你想干什么!
陈双眨着眼睛,每一次眨动都有泪水涌出来。我想我想照顾我弟。
大声点。屈南说。
我想照顾我弟!陈双终于没再控制自己的声音,我想保护他,让他变回小时候那样!
还有呢?屈南再问。
我想变成很厉害的人!我想那些人都不嘲笑我!我想让他们都觉得我不好欺负!陈双吼得喉咙疼,眼睛里又飘进雪花,他看不清,但又看清了。
继续说。屈南朝他走近一步。
我、我陈双哭着喊出来,我想跳高,我想当运动员,我想站上领奖台,我想戴一次金牌!我不想再让别人欺负我们,我要变成世界上最厉害的人!我要去比赛,我要去拿金牌,我要让我弟知道他哥哥已经变成一个厉害的人了,我要让他们都知道陈双不是疤瘌脸!我要拿金牌!
很好。屈南朝他伸出一只手,我们的训练还没结束,你不许退出。
陈双慢慢地握住了屈南那只手,却没有被拉起来,而是拉着他的手嚎啕大哭。
屈南听着他撕心裂肺的哭声,也没有劝他,而是等着他哭完,拉他起来,擦干他哭红的鼻子,带他回家去找妈妈。
王灵芝见到儿子这样,愣了好一会儿,但是也什么都没说。她知道,儿子一定是躲到外面哭去了。
只是陆水不淡定,一直绕着哥哥转来转去,时不时看看陈双的眼睛,时不时冷冰冰地瞪着屈南。
屈南也只好无奈地耸耸肩,用动作告诉他,真的不是自己把陈双惹哭,否则他真怕陆水记仇,改天再把自己给捅了。
等到下午,在王灵芝的劝慰下,陈双和陆水回到屋里去补觉。屈南这才离开,他还有一堆学生会的事要处理,还要准备期末考试和队测。
晚上他给陈双打了个电话,岔开话题聊了聊别的。等第二天一早,雪停了,屈南换好装备,来到室内馆准备迎接今年的最后一次队测。
陶文昌来得更早,先往屈南背后看了看。我徒弟呢?
我已经替他请假了。屈南说,估计现在在睡觉。
也是,先好好休息一阵吧。陶文昌说,结果一转头就愣住了。
屈南看他愣住,也跟着往后转。
陈双拎着运动包站在室内馆的门口,蓝色的短款羽绒服大敞,里面是短袖和短裤,露着两条顶配弹跳力的腿。
短袖的左胸口上,是用圆珠笔写出来的名字,g。
作者有话要说:
又又2.0上线!
四水:屈南,让我哥哭,不合格!
第94章 顶配也会掉马
陈双今天起得非常早,昨晚吃了一片半安眠药,仍旧没能让他睡足一整夜。
但是一想到妈妈在客厅里,他又获得了一种很新奇的安全感。母亲带来的能量是任何一个人都没法代替的,给他的身上多加一层罩,一层围墙,那个跟随自己进被窝的鬼也会怕她。
可是眼睛底下仍旧乌青。
来了啊?陶文昌先过去,高兴之余也很担忧,睡够了吗?叫昌哥就罩你。
还行吧,睡了几个小时。陈双揉揉眼睛。
四水呢?陶文昌又问。
在家休息。陈双不好意思地看向屈南,我妈说,陪他先休息一周,下周再陪他去学校,和老师商量复课的事。
屈南走到面前,帮他拿起包。也是,陆水应该好好休息你还好么?
陈双又揉揉红肿的眼皮,没找准面对屈南的方式。昨天自己一不小心在屈南面前哭成狗了,还犯矫情,鼻涕眼泪口水弄了一脸。还被屈南给骂了一通,抱着人家的胳膊嗷得震天响。
怎么想,都是一件很尴尬的事,地球家园已经容不下自己了。
还好,挺好的。但陈双故作镇定,只是不敢看他,一看他,仿佛就要看到他嘲笑自己哭鼻子还乱嚷嚷,我我来参加队测。
可以么?屈南当然是高兴,但是也不要勉强自己,我已经和黄俊打好招呼了。
不用。陈双果断地摇头,我想参加队测,我还想参加期末考试我们他悄悄地看了一眼屈南,我们还是在训练当中,是不是?
训练?什么训练?陶文昌一脸不解。
屈南却缓缓笑了。是,还在训练当中,今天你的任务是挑战2.05米,虽然这个成绩极有可能是一队垫底,但是它就是你的开始。
好,2.05米,我知道了。陈双点了点头,目不斜视地看准了跳高架。
10分钟后,黄俊那边就开始吹哨了,瞧见陈双,他先是吃惊:你不是请假了吗?
教练,我想了想,还是别请假了。陈双站在队尾,我是运动员,就应该参加队测,哪怕自己成绩不理想。
很好嘛,这种思路就对了!黄俊拿着花名册,走上这条路就不能怕辛苦,不能怕打击,成绩不行就要面对,心态不行就要调整。希望咱们一队所有同学都谨记这点,今年冬训少挨骂。
教练,您还是别高兴太早了。顾文宁站在第一排,万一他又像上次似的,跳不过去就跑了呢?
顾文宁的话一说,第一排的很多人都看向了陈双。
被无端端注视的眼神陈双已经很习惯了,甚至是笑声,他已经听了太多。作为一个人形千斤顶,这些都是家常便饭。
衣服上还有名字呢。不知道是谁说了一句。
自己写的,假的,有本事参加比赛。又不知道是谁说了一句。
大家都闭嘴!黄俊吹了一声哨子,制止了一队里的内讧。但是对于这种行为,他见得太多。不单单是校级比赛,哪怕是全国性的田径大赛,黑马选手永远被骂最多。
体育圈也是一个圈子,特别是顶尖选手之间。当一个人努力几年也够不上别人轻松一跳时,这种现象就会出现。特别是,陈双目前只是一名国二运动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