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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清辞望着小物,心里掠过古怪的念头
  十五岁时的萧棣,平日里也会爱吃这些甜口的小玩意儿么?
  倒和自己印象中噬肉饮血的暴君反差极大
  谢清辞对着那食盒怔了半晌,才出声命道:去,把这盒子给萧棣送去。
  不管怎么说,这都是赵婕妤身为养母的心意,谢清辞虽恨萧棣,也不好中途扣押。
  那人接过木盒正要出门,始终静立在一旁的胡太医忽然出声道:且慢!
  胡太医上前,揭开最下面的食盒,拿出蜜饯认真嗅了嗅,抬头郑重道:殿下,这蜜饯有毒。
  谢清辞心里一惊,侧脸在春阳的照拂下近乎透明:这是赵婕妤所送,赵婕妤是萧棣养母,她怎会
  话未说完,谢清辞已然想通其中关卡。
  赵婕妤不能生育,当时萧棣孤身一身,刚过十岁,赵婕妤知他身份,立刻养在膝下,如今萧棣却成了叛贼之子,萧棣在一日,皇帝难免看到她就想到萧棣,她还如何固宠?
  赵婕妤大约早已投了安贵妃,萧棣却成了自己的人,对于安贵妃等人来说,萧棣不能为己所用,不如早日除去。
  况且萧棣若此时死在自己这里,萧家的亲将定然会和太子结下不大不小的梁子,到时太子之位还不是摇摇欲坠?
  赵婕妤还真和我们想到了一处。胡太医不由得摇头,叹息道:萧棣年龄不大,明里暗里,想杀他的人却不少呢。
  谢清辞眼眸微沉。
  看来上辈子,他因为意识缺失真的错失了很多事,只记得萧棣把燕铭五马分尸,却从没留意萧棣是如何被马拖行,只记住了萧棣逼宫时的狠厉,却从不晓得向来对萧棣温柔的赵婕妤竟然也想杀他。
  那萧棣他知晓么?
  如果上一世,萧棣经历的都是明枪暗箭,腥风血雨,那自己是不是也没资格让他温驯守礼?
  谢清辞忽觉胸口发闷,他看了眼那木盒,道:先放下吧。
  谢清辞望着窗外和煦的春阳,缓缓道:他的腿有伤,前几日边境的李将军还专门向父皇打听过,这几日你先把药送到那小院去,免得传言不好听。
  胡太医点点头:臣晓得。
  萧家之前的老将这几日都在京城,谢华严又刚坐上太子之位,他们自然不能做得太过分,用药先吊萧棣一口气,至于那腿还成不成,就是萧棣的命数了。
  荣公公站在门旁侍奉,一时间听得浑身冰冷。
  他一直侍奉谢家人,远离宫闱,自然不晓得阴暗毒辣的心计
  那赵婕妤不是萧棣的养母吗?好心送来食物用度,蜜饯竟然还是有毒的?
  虽然殿下这次看起来并不打算将蜜饯交给萧棣,但谁又能担保以后呢?
  荣公公胆小,本来打算静观其变不主动帮萧棣太多的,但眼下事关生死,他决定还是透些风声给那可怜孩子比较好。
  毕竟萧棣才十五岁,对人定然没太多防备,若是没了命他可怎么向严晶交代
  自认为大善人的荣公公快步走到安置萧棣的小院,一推门却愣在原地
  他本想着这孩子就算在军营呆过,但毕竟年龄小,眼下定然无措惊恐,说不得还会纠缠依赖他,可房中的少年正拖着残腿,扶着书架练习行走,听到开门声抬眸看了他一眼,神色极为沉稳的直接开口道:荣公公?
  少年身上有种不可忽视的上位者气息,荣公公不由呆呆应声道:啊在!
  我刚入府不久,此时人多眼杂。萧棣缓缓道:你找我有何事?
  没有自怨自艾,也没有任何惊慌,眸中满是居高临下的掌控。
  荣公公不由想到,萧棣的声线尚是低沉的少年音,等到以后长大了褪去这青涩之气,定会给人极强烈的压迫感。
  他忽然有些紧张,哑声道:小将军,若是有人来给你送蜜饯,你千万莫要入口,那蜜饯有毒
  蜜饯萧棣漆黑的眸中闪过了然,勾唇淡笑:是我那养母赵婕妤送的吧?
  作者有话要说:  棣棣:聪明勇敢有力气,朕真的喜欢朕自己
  文前五章有修改,7月三号之前看过的小天使注意一下呀,留言作者会有红包补偿~
  第7章 断尾(1)
  荣公公登时立在原地。
  少年的眼神好似能看透人心,让人不由觉得任何手段都瞒不过他,但仔细去瞧又如孤寒坟茔般寂静冰冷,让人不寒而栗。
  荣公公张了张唇,却猛然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
  萧棣在春光中眯了眯眼,再次开口道:荣公公,多谢你。
  荣公公忙惊慌的摇摇头,脚步悄悄后移。
  少年看向他,敛去了身上的戾气,语气甚至有几分温柔:荣公公,你莫怕,我孤身一人,还要仰仗你一件事。
  什什么事?
  他下意识的攥紧手指,对萧棣隐隐有些防备。
  萧棣垂眸,声线有几分低哑:帮我拿来剪刀和一些绷带。
  荣公公不由得松口气,忙点点头道:我我要侍奉殿下用午膳,晚些给您拿来。
  萧棣望着荣公公的背影,视线逐渐冷凝
  他现在拖着一条残腿,背着叛贼的身份在皇子府邸苟活,定然步履维艰,而荣公公,是目前他唯一识得,且可堪一用的人。
  不过
  虽然此人看起来并无心计,但日后定然要寻个拿捏住此人的机会
  门砰一声被推开,一道挑衅的声音打断了萧棣的思绪:你就是萧棣?
  萧棣一脸平静的望过去。
  几个穿着贵珰服饰的少年抬着下巴,鄙夷的望着他。
  领头的庞章本来还有几分忌惮,但看到萧棣的凄惨模样,立时放下心。
  燕铭嘱咐他给此人一点苦头,庞章还以为这人会是什么了不得的角色呢。
  现在看来,呵,不过只是一个年纪比他还年幼的残废罢了。
  庞章上下打量萧棣几眼,挑眉嚣张道:来人啊,给新来的这位讲讲规矩!
  跟在庞章后头的人立刻上前道:告诉你,你眼前的可是殿下身边的近臣!你以后要当我们殿下的奴才,那他就是你的主子!
  按规矩你要先向他磕头,晓得了么?!
  萧棣没有出声,他把目光沉沉落在庞章脸上,定了片刻。
  他在燕家看到的,恰是此人。
  少年很安静,阴暗的眸子让人想起暗夜中的小兽,庞章望着这个比自己小四五岁的少年,心里忽然有几分慌张,立刻冷道:看什么看!你是腿瘸了,装什么聋子!?
  还有庞章来之前想强迫萧棣下跪,但此时却莫名没敢出声,临时起意道:还有这些物件,一个叛贼之子还用得着么?统统给我都搬出去!
  萧棣目光一闪,目光中刚腾起的戾气迅速收敛。
  他敏锐地察觉到,院子里响起了脚步声。
  谢清辞知晓了赵婕妤之事,怀着心事漫无目的踱步,不知不觉却走到了萧棣的院落。
  还未走进,已听到庞章尖锐刻薄的声音传来:这茶具可是稀罕物,怎么能放你这个小叛贼这里?
  这可是我们殿下最爱吃的点心,这东西也不是你能吃的!
  屋里的人个个嚣张,气势汹汹指挥着下人搬东西,没过片刻,萧棣屋中的物件几乎被搬空。
  萧棣始终沉默,冷眼旁观屋内的东西被一件一件搬出去,丝毫没有起身阻拦的意思。
  一束光恰好映在他睫毛上,闪动的黑瞳镀了一层金色,显得安静又漠然。
  谢清辞有些意外,从萧棣的侧脸中,他看出了几分逆来顺受。
  也是他此时只是一个叛将之子,又带着腿伤,初来此地,和这些下人硬着碰也是自己吃亏。
  你不是赵婕妤养的好儿子么?嚣张的声音从窗户中传出来:赵婕妤是安贵妃的人,你不去找他们讨口饭吃,干嘛来找我们殿下!
  赵婕妤是你养母,她
  萧棣抬眼,恰好看到窗棂外的一个侧影,眼角的小泪痣泛着灼灼的水红,像是盈满了露水的海棠花蕊。
  是谢清辞。
  萧棣心念一动,难道这些人是他派来欺辱自己的?
  我和她早无任何瓜葛。萧棣在心底冷冷一笑,语气终于生出一丝波澜:她已不是我母亲,你们不必再提及她!
  是吗?有人立刻拖长声音道:那你腰间带的荷包是她绣的吧,不如给我们玩啊?
  说罢,竟往萧棣腰间探去。
  萧棣垂下眼帘,冷冷闪过此人伸来的手,似乎有些手足无措的,紧紧护住那个不起眼的荷包。
  谢清辞站在窗外,脚步一顿。
  萧棣声音清冷,但他却能听出,在决绝之外的袒护
  那么在意荷包,一切都昭然若揭。
  少年不过十五岁,满心在意依赖的养母,却正费尽心机,在想如何才能不露痕迹的除掉他
  谢清辞心中生出一股莫名的怅惘,不愿再久留,转身迈步离开。
  庞章等人也不是真的要抢萧棣的荷包,他们趁着谢清辞休憩才过来挑衅,眼看少年神色紧张,出言嘲讽羞辱几句,也就结伴离开了。
  屋内终于只剩萧棣一人。
  他将护在手里的荷包不屑地扔在桌案上,厌恶的擦擦手指,终于微微抬眸。
  漆黑的眸底是一片与己无关的漠然冷情。
  什么养母真情?什么满心依赖?他从未相信,也从未期待过。
  而之后的事实果然证明,不会有人真心对他。
  但这并不妨碍他作出信任依赖的模样,以此实现自己的目的
  看,只用了一个荷包而已,哥哥果然上当了呢。
  谢清辞此刻定然会觉得,自己是个被养母欺骗,还一心维护旧主的蠢笨可怜之人吧。
  多好,这样的自己,最容易让谢清辞放下警惕,任意欺凌
  他唯一的意外,是谢清辞非但没有进门添柴加火,还径直离开了。
  大概是还没想好怎么借此欺辱他,回去好好动脑筋了吧。
  萧棣冷冷勾唇,露出一丝嘲讽的笑意。
  到了晚间,荣公公终于腾出了手,他答应了萧棣要寻物件,忙准备好去后院给他送去。
  荣公公吱呀一声推开门,却不由得僵了身子,屋子里烛火很暗,只能看见床上有个依稀的暗影,想起那少年阴沉的模样,荣公公拿着剪刀的手不由得发颤。
  萧棣微哑的声音从那团漆黑里传来:东西拿来的话,就放在桌上吧。
  声音听上去有几分虚弱。
  荣公公咽咽口水,将托盘放到桌上,桌上还有一碗药,想是小殿下吩咐胡太医为萧棣煎的
  少年伸出骨节分明的手,拿起托盘上的剪刀,在烛火上缓缓烧灼。
  荣公公还没想明白,已经看到少年吃力地卷起衾裤,露出伤痕累累的小腿,几日没有好好处理,那伤口处的皮肉狰狞的翻卷着,格外血腥可怖。
  萧棣厌恶的皱皱眉心,像是剪去什么无用又麻烦的东西似的,拿起剪刀剪掉了最外侧的腐肉。
  荣公公呼吸登时绷紧,两条腿一软差点没跪下。
  那那可是长在自己身上的皮肉啊,怎么能像对待枯枝烂叶似的,直接拿剪刀去剪呢?
  屋内烛火摇曳,夜风里夹杂着浓郁的血腥味,荣公公只觉得深陷噩梦一般,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却听见少年低哑的声音再次传来
  将烛灯凑近些。
  荣公公晓得他看不清,抖着手举起烛火,大着胆子走到了床畔。
  烛火映在少年幽暗不定的眸中,他垂头,冷静而缓慢的将发炎的腐肉一一剪去,神态动作如壁虎断尾般决绝冷漠。
  刀刃剪掉碎肉,不断的晕出血迹,可少年连□□都不曾有。
  荣公公看着少年额上沁出薄汗,才晓得他也在痛,忍不住出声道:桌上的药是止疼的,您您要不先喝了?
  荣公公想不明白,殿下明明已经给他送来了止疼的药,为何不喝呢?
  他看着都疼,都想伸手端了拿药灌给自己喝
  萧棣紧拢眉头。
  他知道谢清辞大概只会百般欺辱他,不会真取他性命,这药里头有麻沸散,可以缓解暂时的疼痛,却会让思绪坠入麻痹和迟钝之中。
  暗夜潜伏,片刻思绪丧失,亦是致命的。
  他宁可咬牙忍受疼痛,也不愿放任自己沉坠。
  萧棣没再说话,继续处理伤口,荣公公双手发颤,不由得移开目光。
  萧棣抬起头,黑沉沉的目光看向荣公公,荣公公心里一动,以为少年是要求助。
  还没等他抬脚,萧棣没有一丝波动的声音传来
  烛火太晃,我看不清楚了。
  荣公公:
  明明受伤的是萧棣,但他的声音比自己的手稳多了
  大概半个时辰后,萧棣终于为自己处理好了伤势,他脸色苍白的躺下,声音微微有些发涩:荣公公,多谢你,三日之后麻烦你再来一次
  啊还要来?!
  荣公公动动唇,又不敢说什么。
  只是擦了擦额上的汗,叹了口气,收起剪刀默默离去。
  烛影微晃,萧棣自始至终都没有碰过桌上的那碗药。
  谢清辞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了良久,却依然无法入睡。
  他心思不住飘向院落里的那人。
  也许是知晓婕妤要害萧棣之事后太过震惊,也许是此时萧棣一心护养母,笨拙又真心的模样太过罕见
  总之,谢清辞没有办法不动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