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隶营的战事,愈演愈烈,伤亡在不断的累积着。
奴隶营内部,无数的尸体,在堆积着,渐渐变成了一座座尸山,浓烈的血腥味直冲云霄,让嗅觉直接失去知觉。
若是此时在这喊杀震天的奴隶营有路过的人的话,一定会被这冲天的血腥味熏得眼泪直流。
这味道实在是太浓烈了。
血液,汇聚成河。
屠戮还在继续。
空气中布满了血的味道,整个世界仿佛在颤抖,山崩地裂。
刹那间,一个个鲜活的生命化为乌有。
他们好像千刀万剐一样,透露,肢体崩裂着,躯干支离破碎。
在这被血光吞噬的时刻,已经分不清什么是武器。
血红的手,锋利的牙齿,迫不及待地将一张张脸孔撕碎。
脑中早已失去了理性,失控似的去满足自己杀戮的欲望。
现在看来,世界上最美妙的感觉就是能用自己的双手抹杀一切的快感。
傍晚时分了,远远望去,早已分不清是夕阳还是鲜血染红了大地……
贾熊看着还站在自己身边的人,已经由原来的五千,变成现在的五百不到了。
奴隶营第一层已经陷落,第二层也在慢慢陷落,贾熊正在指挥着贾家的族兵进行缓慢的撤退。
三层奴隶营,第三层最小,因此五百人防守才防守得住,而第二层占地面积不小,五百人撒下去,就像是一杯水撒在地上,无法组成坚固的防御。
但即使将人撤到奴隶营第三层,贾熊顶多是坚持一段时间罢了。
五百人,无法对抗上万人的战争。
奴隶营的失守,只是时间问题,而且再没有多少时间了。
贾熊早就投入战场了,他双锤血红,上面沾染着一块一块的血肉,将这本来就硕大无比的巨锤烘托得及其的血腥。
死在他这巨锤之下的人,已经有好几十了。
但是没用。
除非他能杀死上万人,不然,几十人,几百人,对于段家的族兵来说,都不算是伤筋动骨。
但是,一人要杀死上万人,除非奇迹发生,不,就算是奇迹发生了,一个人都做不到这一点。
就算是一万人一动不动,跪在地上给你杀,你一天都杀不完。
没了。
彻底的没了。
但是时间还没挨过去。
贾熊看着天边火红的云朵,知道现在才是傍晚时分,距离贾诠说的一日,还有三四个时辰。
但是现在这三四个时辰,对于贾熊来说,无疑是一个奢望。
在这一刻,贾熊早就把生的渴望丢弃了。
即使不能完成任务,但是,多守一分,对于叔父而言,他便能占得更多先机。
贾熊环视在第三层的贾家族兵,干燥的嗓子说出来的话,就像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一般。
“弟兄们,段成这厮,可恶至极,这不是你一个人的战争,而是两个家族之间的战争,段家欺辱我贾家,我贾家施与拳头,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现在我们被困于此,九死一生,你们怕吗?”
战争在此刻有了一刻久违的平静,这也是贾熊为什么能够说话的原因。
但是,此刻的平静,无非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段家的下一波攻势,贾熊知道,他很有可能防备了了。
这是他们死前最后的一刻宁静。
“不怕,堂兄,男儿死在战场上,马革裹尸,是多少人心中的梦想,我不怕。”
贾熊看着堂弟,点了点头,但最后却是叹了一口气。
“可惜,这不是与羌胡的战场,而是与段家的战场,即使被后人知晓了,也没有多少值得称道的。”
贾熊的这句话,让第三层的贾家族兵沉默了起来。
渐渐的,有哭声响起。
离贾熊有十步远的地方,一个面容稚嫩的小卒正抱着膝盖小声的啜泣着。
这个哭声很快就引起了堂弟的目光。
“二蛋,你哭什么,男儿流血不流泪,你阿娘没教你?不许哭。”
二蛋看起来只有十五六岁,这个年纪,在后世都还什么都不懂,但在这个残酷的时代里面,他们要拿着沉重的兵刃,去杀比自己强壮的敌人。
这便是战争,只有拳头才能说明一切,软弱,年纪这些借口,只会让你成为一具冰冷的尸体。
二蛋被堂弟一番训斥,都不敢哭了。
贾熊对着二蛋招手,说道:“二蛋,过来。”
贾熊平时在贾家都是平易近人的,二蛋用手擦了擦眼角的泪水,错开人群,小步的跑过去。
“熊哥儿,我怕,二蛋怕。”
贾熊一把将二蛋拉在怀中。
“不怕,没什么好怕的,你要知道,你阿娘,你父亲都在你身后看着,我们贾家人,没有一个是孬种,就算是死,也的死的有骨气,知道吗?”
二蛋看着贾熊的眼睛,点了点头。
“二蛋知道了。”
贾熊点了点头,但是却是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这小子才十五六岁,女人的滋味都没有尝过,就要和我这个命贱的人死在一起了。
可惜,可惜了。
暴风雨前的平静没有持续多久,从第二层传来的撞击声,已经越来越震耳欲聋了。
贾熊知道,他现在必须得拿起武器了。
“弟兄们,随我一起,让那些段家高车族的杂碎们,看看我们贾家的骨气,杀!”
“杀!”
“杀!”
...........
贾家族人纷纷操起自己的武器,随着贾熊冲锋陷阵去了。
他们身后是万丈深渊,退一步都是死。
他们不能退,即使他们知道往前一步也是死,但是,往前一步,最起码死得有骨气。
而人,何尝不是只活一口气?
....................
贾家大堂。
贾诠一脸焦急的来回踱步着,双手揪在一起。
大堂里面,贾充身上缠着绷带从里屋里出来了。
“父亲,何事如此焦急?”
贾诠看着贾充出来,连忙小声呵斥道:“你还不快回去,若是让别人看到你生龙活虎的在与我说话,那我贾家岂不是失信于天下?”
贾充脸上却是有些无所谓。
“家中,如何会有别人,再者说,儿子一身绷带,看起来也算是伤病,别人如何能够闲言碎语?”
贾诠摇摇头,对于这个儿子,他大多数时间都是宠溺的。
他马上把话题引出去了。
“你说贾熊这孩子,他为什么还没回来?”
贾熊?
贾充愣了愣,说道:“兄长还没回来?”
不可能啊!
攻占一个奴隶营,将起来的奴隶都带走,并不需要多少时间的,按照奴隶营到姑臧的距离,就算是走两次也够了。
“父亲可有与兄长说什么话?”
贾诠摇头。
“我只是要他将奴隶营占了,然后安然回来便好了。”
“即是如此,兄长一向稳重,对于父亲的话也是不敢怠慢分毫的,如此看来,是事情有变?”
“这也是我担心的原因,贾熊这小子,最是听话,如今不回来,肯定是回不来。”
“父亲的意思是,兄长被困在奴隶营了。”
贾诠黑沉着脸点了点头。
“听刚刚回来的贾逵的话,说是被段家的人围在奴隶营了,要我们援救。”
“贾逵?”
贾充眉头紧皱,看着贾诠,似乎是要贾诠给他介绍介绍。
“这个贾逵,是洛阳侯的人。”
听到这句话,贾充点了点头。
“既然是洛阳侯的人,那便可信,但若是让兄长陷在奴隶营,实在不行,父亲还得及早派人前去支援解围。”
贾诠点了点头,但是紧皱的眉头还没有舒展下去。
“只是,族兵不多了。”
“父亲,孩儿记得我们可不止五千族兵的。”
“当然不止五千族兵,但是姑臧的产业,你我的安危,难道不需要人保护?”
贾诠的这句话,让贾充哑口无言。
但是在片刻之后,贾诠叹了一口气,说道:“但是让贾熊那小子死在外面了,恐怕我们贾家会元气大伤了,充儿,带着几十族兵,去敦煌将零混叫来,他手下有精兵万余人,你许他好处,他不会不来的。”
零混?
贾充愣了一下。
“可那零混可是羌人。”
“段家也不是汉人,他是高车族人,在凉州,只有永远的利益,没有永远的朋友,更没有永远的敌人,这一点,你要清楚。”
贾充点了点头。
他将身上的绷带大力撕下,里面一点伤痕都没有,很显然,这些伤口都是装出来的。
贾家与洛阳侯,有暗地里的交易。
而且是不能为外人知晓的交易。
贾充将绷带撕掉之后,对着贾诠行了一礼,马上带人出去了。
一队黑骑,很快便消失在姑臧城中,往着敦煌方向去了。
贾诠思虑再三,还是往着贾家院落最深处,那处竹林去了。
作为这个时代最聪明的人,贾诠相信他的叔父,能够给他一个很好的建议。
贾家深处的这处竹林不大,但也绝对不小,至少藏住一个雅致的院落是不成问题的,更何况在院落里面,甚至还有一处结了冰的小池塘,在小池塘上面,有一个亭子,此时在这个小亭子里面,端坐着一个儒服老人。
这个老人看起来像是快走到生命尽头一般,浑身枯槁,但是那双眼睛,却还是煜煜生辉的,不是贾诩,又是何人?
“侄儿贾诠,拜见叔父!”
贾诩抬头望向贾诠,老脸露出了笑容。
“侄儿,今日你怎有空到叔父这里来?莫非是要与我来几局?”
贾诩到了姑臧之后,酷爱下棋,原本贾诠还怕与贾诩冲突的,但是贾诩淡泊名利,看来是厌倦的权势之争,贾诠投其所好,在姑臧城里面给贾诩营造了一个幽静之所在。
表面上是让贾诩养老,但何尝不是在囚禁贾诩。
对于自己的这个叔父,贾诠更多的是畏惧,其次才是尊敬。
但是在这个时候,贾诠也是不得不来向自己的这个叔父问策了。
“叔父,侄儿到此,是有事情要来请教叔父。”
“请教?”贾诩的语气里面看起来是有些惊诧。
“你早就可以独当一面了,为何还有事情要来请教我,莫非你还不够自信?”
“不是不够自信,是侄儿想要听一听叔父有何建议。”
贾诩点了点头,把手头上的事情放下来,对着贾诠说道:“既然你有事情要问,那便问好了,叔父身体一日不如一日,说不定那一日便不再人世了,现在叔父能够帮我们家一点,便帮一点罢了。”
贾诠有些感怀,连忙上前对贾诩说道:“叔父这话侄儿却是不愿意听了,叔父虽然年纪越来越大,但是身体可是会一直硬朗的。”
贾诩摆了摆手,说道:“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会不知道,罢了罢了,不与你说这些丧气话了,你与我把事情说出来罢。”
贾诠眼神闪烁,点了点头,对着贾诩把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全部都说了一遍。
听完贾诠的话,贾诩脸上笑了笑,对着贾诠问道:“现在你便可以问我问题了。”
“叔父不先想一下?”
“等你的问题说出来了,我在想也不迟。”
贾诠点了点头,马上说道:“我想问,这个洛阳侯到底可不可信?”
洛阳侯到底可不可信?
贾诩低头沉吟,笑着说道:“从你所说的话中,我觉得,洛阳侯并不可信。”
“为何?”贾诩的答案与他想的不一般。
“因为按照你所言中,洛阳侯要做的事情太多了,但是,他获得的东西却没有我们贾家的多,叔父觉得很不合理。”
只有永远的利益,没有永远的朋友。
被贾诩这么一说,贾诠确实预料到了其中的诡异之处。
“那这是洛阳侯在骗我?”
不想贾诩却是摇了摇头。
“不全是。”
“不全是?”
贾诩点了点头。
“你要知道洛阳侯要得到的东西是什么,才能说他是不是在骗你。”
洛阳侯想要得到的东西?
贾诠转念一想,马上便知道答案了。
“他想要我们世家都听他的话。”
“没错,那么,消灭段家,很显然不符合洛阳侯的预想,因为如此一来的话,贾家,他便控制不住了。”
贾诠像是抓到了什么点一般。
“这么说,洛阳侯是要消耗我们,进攻奴隶营,便是让我们内耗?”
贾诩点了点头。
“可恶,这洛阳侯看起来白白净净的,没想到心如此黑,可恶!”
贾诠满脸通红,显然是气急了。
“那么,我现在该如何?”
不知不觉之间,贾诩已经掌握了说话的主动权了。
“减少损失!”
贾诠点头,对着贾诩行了一礼,说道:“叔父说的是,侄儿这就去减少损失!”
看着贾诠急急忙忙的快步走出去,贾诩的嘴角却是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