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行军到了那里了。”
“启禀吾王,到了离凉州五十里的地方,再往前一点,便是休屠了。”
五十里...
休屠...
西羌王沉默了一会儿,挥了挥手,说道:“先让勇士们停下来,就地休息。”
“吾王,可是现在可不是吃饭的时间啊!”
西羌王眼睛瞥向大族长,马上便让后者沉默了下来了。
“是,吾王,我这就去。”
大族长匆匆而去,再匆匆回来,满头大汗换来的,自然是让绵延好几里路的大军停下来了。
“吾王,勇士们都停下来了。”
感受着马帐不再晃动,西羌王点了点头,然后下马走到片刻就搭建好的主帐之中。
羌胡的大帐有点像蒙古人的蒙古包,拆卸与安装速度都是极快的,当然防御没有那么强,只能起到保暖隔绝,还有一点隔音的效果。
主帐内王座早已准备好了,西羌王坐在王座之上,而大祭司则是立在西羌王身侧。
一个代表王权,一个则是代表着长生天的神权。
与西方中世纪不一样,游牧民族的王权总是盖过神权的,或许与他的强者崇拜有些关系,他们虽然信仰长生天,但是更崇敬看得见的勇士,而西羌王,显然就是羌胡最勇猛,也是最受人崇敬的勇士。
稍微挪移了一下自己的坐姿,西羌王咳嗽两声,看着站在下首的大族长以及相里王子,拓跋王子,话终于是说出来了。
“好了,你们也看了那位客人送过来的信了,说一说你们有什么看法吧?”
西羌王虎踞在王座之上,下首,不论是羌胡手握重权的大族长,还是最有勇力的相里王子,亦或是被称为毒蛇的拓跋王子,此时都不敢表露出任何不服从的表情,他们低着头,表示对西羌王的顺从。
“启禀吾王。”
第一个上来说话的是大族长,他身体虽然肥硕,但是动作绝对不笨拙,说话也十分流利。
“我看了那客人给我们的信,若是他说的是真的话,吾王,我们必须的做一些其他的准备了,这意味着武威酒泉敦煌这三郡是一块难啃的骨头。”
西羌王既没有摇头,也没有点头,像是猛虎打盹一般,轻轻的说道:“你说的准备,是什么准备?”
“既然汉人难以对付,再加上我们在鲜卑人手上已经得到了许多牛羊,不如徐徐图之,不必太过于激进。”
大族长在羌胡中,是属于比较亲汉的那一群人,大族长与汉人做生意做多了,对于汉人的科技制度十分崇尚,越是了解汉人的社会,再想一想自己部族的制度科技,大族长对汉人的仰慕便会多一些,对于自家氏族的信心就会缺失一些,在他看来,这一场仗若是能够不打,那自然是最好的了。
西羌王盯了大族长片刻,最后还是没有就大族长这一番话发表什么看法,而是把目光转向他那两个儿子。
“拓跋,相里,你们觉得呢?”
相里王子看了拓跋王子一眼,却是先一步站出来了。
拓跋王子见到相里王子站出来,只好把迈出去的脚收了回来,头低了下去,倒是让别人看不到他此时的表情到底是怎样的。
“父王,儿子觉得,这汉人的话也不可全信,谁知道这是不是汉人的计谋,父王可是知道的,汉人最是狡诈了。”
西羌王听到相里王子说出这样的话来,眉头一皱,有些不开心的说道:“我之前不是与你说了,这个客人现在说的话,可以相信。”
“可是...”
相里王子似乎还想要争辩下去,在此时,站在西羌王身侧的大祭司咳嗽一声,相里王子马上低下了头,对着西羌王说道:“是,父王。”
见到相里王子老实了之后,西羌王挥了挥手,说道:“那说说你的看法吧。”
对于这个儿子,西羌王是既喜欢又担心的,喜欢,自然是喜欢相里王子像草原的最勇猛的勇士一般。
即使是雄狮,即使是猛虎,也不是他的对手,而且相里王子对勇士也很是照顾,部族若是有这样的主君,那自然是部族之福。
但是在某些时候,相里王子身上的优点,也会变成他身上的缺点。
勇猛耿直,一往无前自然好,但是世上不是都能够直来直去的,像是那些阴谋诡计,便就是弯弯绕绕的,而很显然,自己这个儿子是不懂这些的,在这方面来看,西羌王倒是看好他的拓跋王子。
论起阴谋诡计,自己的大儿子,连他的指甲盖都不如。
可惜,他的身子板实在是太单薄了,如果能够再健壮一些,那就好了。
草原之中,看重的是勇士,若是你手下的大族长看你身板娇小,一拳就能击倒的模样,他心中如何能有敬畏之心?
阴谋诡计自然是要有的,但是只有阴谋诡计,是无法得到草原勇士认同的。
相里王子深吸一口气,整理了脑中的措辞之后,马上说道:“父王,若是那位客人所说的话都是真的的话,儿子觉得应该重兵压境,先将休屠城中汉人全部绞杀,若是将休屠城中的汉人杀绝了,那么,凉州三郡不就是砧板上的肉,任我们宰割吗?”
西羌王点了点头,但是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你如何能够将休屠城中所有人都绞杀,汉人虽然在骑兵上比不上我们,但是在步兵一流,我们不是他们的对手。”
相里王子点了点头,说道:“汉人军队却是强,但是我们现在可不比以往了,再加上我们有十五万勇士,就算是用人命堆,也可以堆死他们。”
西羌王点了点头,倒是没有再问其他的问题了,他将目光一转,从相里王子转移到拓跋王子身上。
“拓跋,你有什么看法?”
拓跋王子对着西羌王行了一礼,恭敬的说道:“启禀父王,儿子以为父王现在有三条路可以走。”
他伸出三个手指出来。
拓跋王子不亏是心眼多,西羌王要他说出他的看法,他反倒是给了西羌王三个选择。
对于这个儿子,他的意见西羌王还是有些在意的。
“你说罢,哪三个选择。”
拓跋王子顿了一下,说道:“第一个,便是如大哥所言一般,大军围剿休屠,将休屠城的汉人军队全部消灭。”
“那下一个呢?”
“第二个,便是舍弃休屠城,直突姑臧,旬日之间将姑臧攻破,活抓洛阳侯以及凉州三郡世家的首脑代表,如此的话,联军不战而溃,而父王可以步步紧逼,一点一点的将凉州蚕食而不需要付出太大的代价。”
拓跋王子的这个计策,很显然让西羌王有些意动了,但是即使如此,他还是没有表露出任何情绪出来。
“第三个呢?”
“这第三个计策,便是不管武威郡,只留下少数勇士麻痹武威的汉人,而大军进攻酒泉敦煌。”
“进攻酒泉敦煌?可是酒泉郡敦煌郡也有守卫的。”
拓跋王子点了点头,继续说道:“确实如此,但是,凉州三郡的人都集中在武威了,酒泉敦煌肯定防守薄弱,柿子要选软的来捏,攻破酒泉郡敦煌郡,族人过冬损失的牛羊,也都弥补回来了,甚至我们羌族还要大兴。”
听着拓跋王子的三个选择,西羌王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说实在的,拓跋王子说的这三个选择,每一个选择都有其中的好处,每一个选择都有其中的风险。
第一个选择,也就是包抄休屠,是将凉州三郡一网打尽的主意,只要是将休屠城中的汉人全部灭杀,凉州三郡自然就是一块剃了毛的肥肉了。
但是这个选择风险也是显而易见的。
首先,你要付出极大的代价,其次,你不一定能够将休屠城中的所有汉人全部都灭杀了,而只要是有存活上万的汉人,凉州三郡同样不好对付。
而第二选择,直突姑臧,好处显而易见,便是让三郡的联合直接溃散,甚至可以用手上的人与汉人做交易,羌胡勇士自然也不会有什么损失。
但是这个选择也是有风险的。
第一点,便是你能不能在短时间攻占下姑臧,其次,姑臧里面的大人物是否能够控制住,最后,当他们将所有重要人物扣押在手上的时候,汉人是否真的会分崩离析。
这都是未知数。
而第三个选择,则是最保守,也是最不符合羌胡勇士的做法。
这就有点像后世经营类的游戏一般,你对对方的基地发起进攻,你选择对面没有防御炮火的地方,只是偷一点资源便离开了,而不选择死磕。
这是第三个选择的好处,但也有坏处。
那便是酒泉敦煌防守虽然是弱了,但是能不能短时间拿到自己想要的一切,还真的不好说。
西羌王对这些选择一时间还不好选择,于是他将头侧了一下,对着大祭司问道:“大祭司觉得本王应该如何做?”
大祭司对着西羌王行了一礼,语调严肃的说道:“启禀吾王,我只是长生天的使者罢了,只是传递长生天的旨意,对于这些战事谋略,我可不懂这些。”
对于大祭司的回答,西羌王还真没办法拿他怎么样。
在羌胡部族中,或许也只有这个大祭司敢违背他的旨意了。
羌胡中,神权虽然不如王权,但是王权还不敢真正的藐视神权,最起码,表面上的面子还是要给的。
每一个草原子民,都是长生天的信徒啊!
所以即使西羌王知道大祭司在给他打了个哈哈,他也只能将此事揭过去。
既然大祭司不愿意说话的话,那么,他就只能在这三个选择中选一个了,不过,或许有第四个选择?
西羌王想了一下,最后还是摇了摇头,这三个选择,不管是选哪一个打,看起来都是自己优势的样子。
而且,自己确实是优势,按照那位客人信中的内容来说,现在凉州三郡所有军人加起来,都没有十五万人,况且,自己的军队是拧成一股绳的,而这些汉人则是要防守在各个城池之中的,真正能够与自己交手的,或许只有十万人不到。
若是换在之前,这十万人也够自己喝一壶的了,但是现在可不是以前,自己的军队也有了利器,所以,自己在兵力上是有绝对优势的。
兵力有绝对优势,那么,自己自然是想怎么打,就怎么打。
西羌王思索一阵,在他犹豫不决的时候,他选择用排除法,首先,第三个选择肯定是不行的,我羌族可不是小偷,只是来你凉州偷东西的,我羌族可是长生天的宠儿!
那么,到现在也只有第二种选择和第三种选择了。
我手上有十五万大军,休屠城中只有六万,而姑臧城中只有不到一万的守军,那么,我为何不能分兵呢?
进攻姑臧,让联军收尾失顾,让他们得不到姑臧城中的姑臧的指令,那么联军也就如同无头苍蝇一般了。
分兵,主要兵力进攻休屠小城,围剿其中的汉人军队,而四五万勇士,则是带着云梯去进攻姑臧,我不信几倍与守军的力量,再加上有攻城器具,还打不下一个小小的姑臧!
想好了自己的选择之后,西羌王把自己的选择说了出来。
待西羌王把话说出来之后,相里王子想都没想,自然领命,而大族长脸上却是刻满担忧之色,拓跋王子则是低头沉默下来了。
“诸位,觉得这样可好?”
大族长第一个就站出来了。
“吾王,可否冒进了一些?”
西羌王长嗯的一声,再瞥了大族长一眼,马上让后者不敢说话了,倒是在这个时候,拓跋王子开口说话了。
“既然父王要分两路进攻,不如给儿子一万人,让孩儿去敦煌郡。”
西羌王的眉头皱了一下。
“这是为何?”
“若是父王的计策成效的话,父王便不用费时间来进攻敦煌郡了,自然有儿子为你打下来,而如果父王进攻不顺的话,我们也不至于血本无归。”
西羌王想了一下,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便依你了。”
拓跋王子连忙对西羌王行了一礼,说道:“多谢父王。”
拓跋王子将头低得很低,没人知道他现在的眼神究竟是怎么样的。
只有他自己知道,这是一双凶狠,残忍,而且睿智的眼睛。
就如同他身上流淌的血液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