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赵禾在注意到沈必的动作时,她没多想,只觉得这时候是个好机会,立马用脚丫子夹着鞋袜,囫囵着穿上了。
“那走吧。”大小姐终于不用再外人面前光着脚丫子,此刻的心情也很好,再也不觉得尴尬无措,小脑袋一昂,就算是身披着一点都不合身的褚色长袍,也拦不住她的愉快的骄傲模样。
沈必听见赵禾这话时,沉默转身,跟在赵禾身后。
他看着前方的那道在自己的衣袍下显得更加娇小的小娘子,脑子里蓦然又出现刚才一不小心在余光中发现的那抹雪白的小脚背,还有点傻里傻气地想要偷偷勾着鞋袜的样子,实在是……又笨又可爱。沈必甩了甩头,想将此刻脑子里的旖旎都扔出去,只不过那张变得有些发红的脸上被月色暴露了星星点点的笑意。
到了码头的武安军值守地,沈必走了一条没什么人的小路,将赵禾带进了自己的屋子。
“小姐稍等,我去寻一套干净的衣服。”沈必说完后,就从门口消失。
虽然赵禾只是过来换一身衣服,但毕竟是大小姐,能不要被人看见还是不要看见,避免很多麻烦。
显然沈必的想法赵禾也清楚,这时候坐在简陋的木凳上的赵禾忍不住笑了笑。
趁着沈必出去找衣服的空档,她环顾着眼前这间并不大的房间。只有一张很窄小的木板床,和一张四方桌和小凳子,桌上一只茶壶一只杯子,还有一盏油灯,便什么都没有了。
房间不大,但收拾得很整洁。虽是男子的房间,但没什么异味,赵禾满意点点头。
等房门再次比敲响时,赵禾听见了门外九娘的声音,她开了门。
赵禾没觉得多意外,她估计九娘没有出现那也应该是在暗处跟着自己。
而九娘在看见赵禾这时候湿漉漉的样子时,连声叹气:“小姐真是太淘了,明明白日里看着还很稳重,怎么到了晚上就跟着沈大人去了海里?这晚上多冷啊,这受凉了可怎么办?”
赵禾本来没有反驳,她知道是自己看见荧光海忍不住想下去玩水,还故意站在海边等着海浪打湿了自己的鞋袜,好趁机有借口下海。但如今听见九娘这话时,她不由嘟囔了两句,“跟沈大人有什么关系,是我自己要去玩的,沈大人又不知道。”
赵禾看见沈必是一直背对着自己,如果不是因为听见她被海浪打了措手不及的惊呼,沈必怕是在没听见她开口之前绝不会主动过来。
九娘一边给赵禾换着衣服,一边道:“属下看,沈大人是管不住小姐的,当初刘将军还特意叮嘱过沈大人,让他看着小姐别做出格的事儿。依照今日来看,沈大人对小姐可真是太纵容了。”
九娘从前走南闯北,江湖上什么奇闻异景没听说过?就单单今夜这荧光海,若不是恰好是这时候,平日里也很难看到,怕不是这位沈大人特意带了她家小姐来看这稀奇。
赵禾“唔”了声,托着腮,任由着九娘擦着自己湿润的长发,回想着今日见到沈必后发生的种种。
纵容吗?赵禾那双大大的杏仁眼转了转,好像也没有吧?难道她故意被海浪湿了鞋袜的小秘密,被沈必知道了吗?
等到赵禾被九娘带走后,赵禾也没看见沈必露面。听门口的小兵说,沈必又去码头巡逻,还没回来。
回去的时候,九娘担心赵禾再吹风受凉,说什么也不要让她再骑马。
而就在赵禾的马车离开后,从不远处的码头上有人朝着这头走来。沈必刚才的外袍给了赵禾,这时候看起来穿得单薄极了。沈必看着那辆在码头前的马车离开后,这才回到自己休息的那间房中。
先前他搭在赵禾身上的那件外袍已经被人整整齐齐地叠好放在了床边,沈必拿起来正准备穿上在身上,忽然一抖开时,一股不属于他的味道的清香,瞬间扑了满鼻。沈必的手顿时一僵,随后又从拿出来另一件外袍囫囵穿上了……
隔日,赵禾就又到了先前的福州刺史的府邸。
同时武安军中的铁匠师傅们,也被叫到了厅堂内。
赵禾面前摆着一沿海的地势沙盘,她手中拿一叠图纸,这些都是昨日她回到房间后自己整理画出来的。
既然提出来要做海岸的防御,当然就要越快越好,赵禾不是个喜欢拖沓的人,所以今日一早,便将相关人员都叫了过来。
铁匠师傅们在武安军中多年,还真没什么时候有过眼下这样的待遇,好似正儿八经的将军们在议事一般。周围除了铁匠师傅们,还有不少武安军中的将领,都被赵禾叫了过来。
赵禾知道想要做出来自己理想中的铁网防御,最重要的一点,还是还要这些师傅们理解明白她究竟是要什么样的。
赵禾没有废话,直接开口道:“想来昨日沿海码头看过地势的将军们都已经能看出来在福州,我们的沿海的防御还很不够。”
赵禾这话一出,就有一将领点头开口,“没错,末将打听到从前闽王还在时,沿海都有闽王的水师,时常操练,一能震慑外敌,二来,也能加强水师训练,在抵御外敌时,更有战斗力。不过现在我们武安军中,没有特别优秀的水军,最近虽然也开始了操练,但不少人还是感到不适应。”
这句话引来了很多人的点头,“晕船是个人体质问题,这一时半会儿也没办法让将士们克服,只能学着慢慢适应。”
“我看还不如试着招揽闽王麾下曾经的水师,这些人既有作战能力,又能经验。”
如此一来,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拉练出来一支能用于水上作战的精兵。
就在武安军的将领们七嘴八舌地讨论着水军的问题时,沈必开口,将渐渐偏转的话题扭转回来:“要操练水军怎么操练,我们等会让再讨论。现在的首要任务是要如何在短时间内,拿出最有效的防御外地的计划。”
赵禾轻咳一声,看了眼沈必,接上他的话,“沈大人言之有理,既然短期里我们没有强悍的水军,所以我想换一种防御方式。”
在房间里的几位武安军的将领在听见赵禾开口时,顿时安静下来,纷纷看着赵禾,“小姐有什么想法?”
他们都是经过了江陵战役的人,当然知道赵禾跟那些普通人家的小姐不一样,对于赵禾的话,他们都很愿意听听。
赵禾一笑,“如果我们能在海上直接让外来的船只拦住,不让他们驶入码头,这样作为第一道防御,是不是会安全很多?”
“在海上?那不就是需要水军吗?”有人问。
赵禾摇头,她找到昨日自己在码头上跟沈必看到的那几处天然屏障,指了指,道:“我想在这几处的山体中间开凿出来一口,不需要很大,能穿过铁索便行。将这五处山体穿梭的铁索连接起来,铁索连成网,想来能将福州沿海的码头全部笼住,形成一巨大的安全网。
在山体旁边设置瞭望台,台中就是操控铁网的机关。每日在瞭望台上的将士们巡逻,一旦发现不妥,就启动铁网,拦截外来船只。”
赵禾说完这话后,沈必接下她的话,“铁索上作成狼牙棒的刺状模样,能有效地击沉外来船只。”然后沈必看着今日赵禾请过来的军中的铁匠师傅们,问道:“这能做吧?”
铁匠师傅们终于明白过来赵禾将他们也召集过来的原因,听到沈必的问话时,一个老师傅点头道:“可以。”
沈必看着在身边的同僚,那询问的意思很明显。
赵禾提出来的想法,在座的各位将军们是真没想过。一直以来,所有人的想法都是用人打人,可没想过直接在海面上造起来像是陆地上的城墙,也是能防御外地。骤然一听,好像有些异想天开。不过仔细一想,似乎没什么问题,只要能做出来,这第一道防线,不仅仅不会出现任何士兵的伤亡,而且这种铁网还不是一次性的,可以重复多次使用,从长远来看,投入很值得。
最先开口的是常年跟在刘阙身边的副将,“小姐的提议,我看行,如果咱们真能在海下面藏着一张巨网,挡住外面的敌船,也是给了我们自己时间,来训练培养水军。”
有了副将的开口,很快就有人接着道:“能不用将士们的牺牲来达成第一道的抵御防线,小姐的想法我赞成。”
陆陆续续的,站在沙盘前面的不少将领都表达了认可。
如果能用不用将士们的性命来换得安全防御的话,当然就是上上之选。
既然这样,赵禾也不忸怩,直接将接下来的任务分配了下去。
凿山工匠由沈必带队去福州城中寻找工人,而铁链的锻造就交给军中铁匠,至于旁的人,各司其职。
赵禾从府衙出来后,收到了的一封从上京来的密信。
当听见上京两个字时,赵禾心中忍不住跳了一下。
这时候从上京能传来什么消息?除了她阿爹的,还能是什么?
走到只有自己一人的房间,赵禾心里很紧张,她捏着这时候在自己手中小小的一卷密信,迟迟不敢展开。
南越明白自家小姐的心情,将密信交给赵禾后,就安静退守到门口,没有出声打扰,也不让任何人这时候打扰赵禾。
最终,赵禾还是深吸了一口气,撕开了最上面的一层漆封。
信纸很薄,上面也就只有寥寥几句话,这笔记是赵禾认识的,是她大哥陈素水的字迹。
“刘将军归,血丸有效,王爷脉象平稳,虽未醒来,昭昭勿忧心。静王主动开战,赵家军暂退西京。”
天下事也尽在这寥寥数笔中。
赵禾不管这时候赵家是不是退了,她的目光只落在了“王爷脉象平稳”这六个大字上,蓦然眼前就变得有些模糊了。她一直记挂在心头的事,这时候终于有了着落。
“啪嗒”一声,赵禾这时候听见声响时,才意识到自己脸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泪流满面,眼前的纸条上的字迹也因为她的眼泪变得模糊了起来,晕开成一团墨迹。
虽然只是很细微的抽泣声,赵禾也努力忍住了,但对于这时候站在门口的南越,还是听了明白。
南越有点想转身,可现在又没听见赵禾的发话,他只好又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地站岗。
南越在看见沈必走来时,还没来得及做出嘘声的动作,他就看见沈必主动停下了脚步,轻手轻脚站在了他身侧,没有跨进眼前的门槛。
既然南越都能听见房间里传来的轻微的抽泣声,沈必又怎么会听不见?
沈必有个优点,不该问的他绝不问,就像是现在在南越主动开口之前,沈必完全没有表现出来一点对自家小姐为什么要哭这件事情有丁点好奇。
南越知道沈必知道上京的事,这时候便主动开口道:“上京来了信。”
这么一说,沈必不由皱了皱眉。
南越也不知道那封密信里到底写了什么,只不过现在听着他家小姐的哭声,他这心里七上八下。
而沈必这时候还等着南越的下句话,哪知道后者就只说了这么一句。沈必看着南越,可后者哪里注意到他的眼神?就在沈必考虑着要不要主动开口问问南越上京的情况时,就听见里面的房间传来了赵禾的声音。
赵禾说:“进来吧。”
前一瞬赵禾还哭得肩头耸动,但没多久,从上京来的密信带给她的情绪被她收拾了干净,在吸了吸鼻子后,赵禾拿着手帕将眼角的泪珠擦拭了干净,这才转头,看着门口站着南越。不过一转身,赵禾才发现沈必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来了,她揉了揉有点泛红的眼角,有点意外。
南越和沈必迈进门。
赵禾将陈素水给自己的信交给南越和沈必,不过转眼之间,刚才偷哭的人好像已经消失不见,赵禾目光扫过沈必,没有隐瞒,开口道:“我大哥传信过来说赵家军退于西京,虽然他没说那边的战况究竟怎么样,但我猜此刻赵家军撤退,应该跟静王那边放出我阿爹中毒的消息有关。”
静王怎么可能放过这么好的能动摇赵家军军心的机会?这种时候静王若是没有推波助澜的话,赵禾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
主子都倒下了,赵家军听闻这消息,难免不受影响。
现在她大哥和卫老将军带兵退到西京,赵禾猜测一来是因为她阿爹中毒,二来,是陈素水能看明白,就算是这时候跟静王接手上京,想要怎么接手,用什么话来堵住天下悠悠众口,也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既然如此,这烫手山芋就先扔给静王也没什么大不了。
隆安皇帝驾崩,没有太子,凭什么就是静王继承皇位?抱着这样的想法的人,难道还会少吗?
而按照静王急功近利的性子,估计明知道上京不是块好啃的骨头,拼了老命也一定会啃下去。
赵禾冷笑一声,她昨日让陆柳带着解药和秀次坦白的口供,便是这一次能送给静王的一份大礼。
她就要静王眼睁睁看着马上就要啃下上京这块大骨头时,前功尽弃,让他好好感受一下跟皇位失之交臂的懊恼和悔恨。
只要秀次的口供一出,天下人能接受这样一位毒害了先皇的凶手吗?
这样的凶残之辈,真的能做新皇吗?
这般一想,她大哥这时候带着赵家军退于西京跟她的想法倒是不谋而合,到时候只要陆柳一到,靖安王府便能打着铲除杀害先皇的凶手的名头,将静王绳之以法,那时候皇位究竟是该谁坐,天下百姓还不清楚吗?
南越:“主上此时无大碍,便是不幸中的万幸。”
赵禾点头,不过她还是有些不放心,毕竟她大哥在信中并没有说她阿爹醒来的话,想来现在情况只是好转,但仍旧不太明朗。
一旁的沈必看着赵禾轻拢的眉头,宽慰道:“解药就在路上,想来王爷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小姐别太担心。”沈必说完这话后,又道:“静王如今占据着上京,虽说小姐是将静王和倭寇勾结的事传到西京,但想要静王的罪行被昭告天下,只靠着西京出力是不够的。”
赵禾点头,“明日我想就让秀次游行,福州的百姓受了他那么长时间的欺压,要处决这个人,必须是在百姓的眼皮下。而关于静王和倭寇的交易,我想没有人会比福州百姓更清楚。福州官府是受到何人指使,才有这么大的胆子,一边欺压百姓,一边劫持我,这些消息,是时候该放出去了。”
沈必:“上京那边也需要风声。”
赵禾看着他,眼中带着几分探究。
沈必也没什么隐瞒,直接道:“我有办法。”
赵禾虽说有几分讶异,但也没有多问,点点头,“那就分头做事去吧,南越你先将明日秀次游街示众的消息张贴出去。”
南越领命而去。
这时候房间里就只剩下赵禾和沈必两人,赵禾看着沈必才开口问:“沈大人刚才找我是有什么事吗?”刚才在厅堂时,赵禾记得自己是安排沈必去城中寻找凿山工匠,这时候沈必应该已经出了府衙才是。
沈必将手中的一小纸包递给赵禾,他笑了笑,那样子坦然又带着让人有些无法拒绝的好意,“昨日小姐在海里受凉,都是末将的不是。这是福州城一老字号的红糖生姜块,小姐可泡水驱寒。”
赵禾盯着沈必递过来的纸包,“你就过来送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