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家主点了点头,颇为赞同道,这倒不失为一个办法,臣附议。
敖夜狐疑地打量着这两人,但这两个老狐狸面带笑容,神情自然,似乎真的只是想提出一个可行的建议而已。
那边,右相缓过来,听得此言,沉思片刻后道,陛下,大昭寺在百姓心目中颇有威望,若是里头的高僧出面说一声,无论是什么,百姓大多都会信服。
别有用心之人可以借此坐实佘宴白为妖孽,他们也可以借此洗去这莫须有的污蔑。
敖夜垂首思索,美人图一事尚可慢慢追查,但妖孽之名却不可久存,否则时间一久便是假的也成了真。
便依右相所言。敖夜转身,俯身拾起剑鞘,将霜华剑收回鞘中。
路过敖珉身旁时,敖夜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道,不错。
这一声夸赞令敖珉挺直了腰板,脸上抑制不住地露出笑容。
退朝
福来看敖夜没上高台,直接拎着剑往后头走,立即适时地喊了一声。
恭送吾皇。
群臣低头行礼,李氏家主与周遭的几人对视一眼,皆露出满意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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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日未时,秋日宜人,凉风习习。
帝王专用的车驾在一众禁卫的护送下缓缓驶出了皇城。
得到风声的百姓挤在道路两旁,伸头踮脚,试图在凉风掀起车帘时,瞧一瞧车内年轻的新皇与美人图上那位美人的真容。
马车一路驶向位于京郊的大昭寺,百姓们也一路跟随而来。
待马车在寺门前停下,众人不禁目露期待,热情地往马车那儿挤去,便是禁军们结成人墙奋力阻拦,也不过堪堪挡住,但人墙较之前却往里推进了些。
外面如此热闹,马车里的人自然是听得一清二楚。
敖夜握住佘宴白的手,郑重地保证道,宴白你放心,一切有我。
嗯。佘宴白勾唇一笑,小场面而已,何惧之?下去吧。
敖夜点了点头,率先下了马车,威严的目光掠过之处,纷纷安静了下来。
然后他才转身,并起两指敲了敲,唤道,宴白。
缀着宝石的车帘被一只雪白的手撩开,随后一位白衣男子钻了出来,乌黑柔顺的发自然垂落遮住了他的面容,不禁教期待许久的百姓露出失望的神色。
敖夜伸出手,掌心向上。
这一回,佘宴白没有拒绝,把手搭上。
敖夜握住后忽然用力,一把将车上的人扯进自己怀里,环住其细瘦而柔软的腰肢。
这一下,敖夜背后的那些百姓有幸瞧见了佘宴白秾艳的脸庞,因肌肤胜雪,浓墨似的眉眼与殷红的唇便格外惹眼。
美人相貌冷艳,精致的五官带着丝丝缕缕说不清道不明的危险感。他的美丽极具诱惑,举手投足间便能勾出观者心中不可言说的欲望。
只是此等容貌虽担得起祸国殃民一词,但远远不像那美人图上的画像一样具有带来灾祸的不详气质。
佘宴白仰起头,瞪了敖夜一眼,却没说什么。
敖夜嘴角浮出一抹浅浅的笑,松开放在佘宴白腰间的手,转而与他十指相扣。
陛下,高僧们已在寺中等候多时了。早早就来到此地等候的官员们走了出来,提醒犹停留在马车旁的新皇。
敖夜唇边的笑意消失,牵着佘宴白往寺内走,空着的另一只手按在霜华剑的剑柄上以防不测。
寺内有一处极为开阔的广场,那儿便是佘宴白即将要接受高僧们检验的地方。满京的达官贵人和一部分有名望的平民百姓得以进去在一旁观看,以证妖孽一说的真假。
佘宴白一边走,一边用神识仔细扫过周遭。然而不知是对方没有到场,还是躲得太好,愣是没有丝毫发现。
狗东西。佘宴白眉头微蹙,不爽地低骂了一声。
敖夜脚下一顿,偏过头看了佘宴白一眼,抿了抿唇,不慎碰到唇上已然结疤的咬痕,微微一疼。
不是说你。佘宴白头都没抬就知道敖夜那一顿为何。
敖夜嘴角上扬,低低地嗯了一声,也不觉得嘴上的伤疤疼了。
在禁军和御前侍卫的簇拥下,敖夜与佘宴白没一会儿便来到广场上。
佘宴白一与那些个身披袈裟的僧人照面,便看出几分不对来,即便他们自以为掩藏得很好,但眼底仍有一丝恐惧不慎露出。
恐惧什么?
佘宴白掀起嘴角,露出一抹冷笑。
怕不是已然从某人那里得知了所谓的真相,断定他是妖孽了。
再是得道高僧也不过是凡人一个,到底不如上界的佛宗弟子遇事淡定,便是天塌下来了也能双手合十念一声阿弥陀佛。
大昭寺的主持远远地朝敖夜行了一礼,道,陛下,贫僧等人已经准备妥当,不知现下可否开始?
他身旁其他僧人围成一个圆盘腿坐下,中间放了一个蒲团,显然是为佘宴白准备的。
闻言,敖夜转头看向佘宴白,征求他的意见,宴白,你以为呢?
佘宴白颔首道,开始吧。
然后敖夜便牵着佘宴白走至僧人们中间坐下,敖夜坐得端正,双腿盘着,双手搭在膝上。
佘宴白则不然,典型的坐没坐相,斜坐在蒲团上也就罢了,还跟没骨头似的倚靠在敖夜身上。
此情此景看得围观的众人一阵摇头叹息,只觉怪不得一个男子能教新皇倾心呢,原来手段如此了得。
那主持在圆上缺了的一处坐下,朝其余僧人点了点头,然后众僧便闭上眼,双手合十,齐齐默念起晦涩难懂的佛法。
佘宴白垂下眼帘,红唇弯着,一直保持着笑容。
蒲团没问题,广场没布下阵法,那么阴沟里该死的老鼠打算怎么做呢?
一炷香的时间过去,僧人们忽然换了所念的内容,似乎还是佛法,但更晦涩难懂了。且那腔调优美了许多,声音中有种奇特的韵律,令人听之忘忧。
大师们这是念的哪本经书上的佛法?我吃斋念佛多年,怎么没听过?
在下也是初闻,但听着格外舒坦,等此事了了,在下定要向主持讨要一份。
哎,你们快看,圣上身旁的那人好像有点不对劲。
佘宴白抱着敖夜的手臂低下了头,额上冒出一层细密的汗。他的身子在颤抖,幅度不大,却能教人能看得出来。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敖夜目露担忧,抽出手臂后将佘宴白往怀里一抱,然后用手捏起他的下巴。
没事。佘宴白打掉敖夜的手,一扭头,把脸埋进他的胸膛,闷声道,早上没吃,饿得胃疼。
这自然是用来搪塞敖夜的假话,实则是他没料到对手竟如此卑鄙无耻,居然把上界修者研究出来专门驱蛇的咒语教给了这些狗屁凡僧!
凡僧便是念上一千遍一万遍本也伤不了他,但这些咒语却染上了一丝灵力因此有了效力,而此处并无阵法,他用神识扫过也没发现异常,那么只可能是这些人吃下了含有灵力的丹药,还特意在丹药外裹了几层料以防被他发现。
当然,即便如此也伤不了他,但却能教他感到难受!就像没有蛇会喜欢雄黄一般,也没有哪条蛇喜欢听一群人在耳边念驱蛇咒语!
敖夜信了,他去早朝时,佘宴白还在睡。回来后直至午膳,佘宴白也只草草吃了几口。
他拥住佘宴白,手一下下抚着他的头,心疼道,忍一忍,很快就结束了。
此刻若是走了,恐怕落在众人眼里,便是他们怯场了,也就意味着谣言属实不然好端端的,新皇怎么带着人跑了,一定是害怕妖孽当众现形了。
佘宴白在敖夜怀里点了点头,咬紧牙关竭力压下心底渐渐涌起戾气,不让自己因太过暴躁而控制不住杀了周围的这群老秃驴!
偏偏为了防止乌沧在暗地里下黑手,他还不能封闭耳识,只能老老实实地听下去!
僧人们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有数个还不到敖夜腰高的小沙弥慢慢走了过来,因着年岁小,负责守卫的禁军与侍卫都没将其放在眼里。
待僧人们的声音完全停下,敖夜直接将佘宴白抱起,转身就要离开。
忽然,那些小沙弥小跑过来,从怀里掏出一个布袋,飞快地打开,然后朝敖夜与佘宴白抖了抖,立即有无数彩色的粉末飞出。
布袋不过巴掌大,却是上界最次的储物袋,里头的装有的粉末远比看着要多。这些彩色粉末乃是由多种药粉毒粉混合而成,故而作用甚是驳杂,有令妖族现形的,有专门刺激蛇妖狂性大发的,还有能侵蚀经脉的,凡此种种,不一而足。
此时恰巧有风来助力,纷纷扬扬的细碎粉末遮住了众人的视线,也迷了敖夜的眼。他闭着眼,泪水不受控制地淌下,却没忘记第一时间放下佘宴白,一把扯开大氅把佘宴白紧紧裹在里面,低着头弯着腰本能似地尽可能护住他,嘴里还不住安慰道,不怕,不怕,有我呢
然而即便如此,佘宴白还是不可避免地受到了些微粉末的袭扰,呛得直打喷嚏,右脸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一层细密而雪白的鳞片,便连身体也开始发热,隐隐想化作妖身。
不过幸好佘宴白此前对乌沧的目的有所猜测,早早地就佩戴了一副薄如蝉翼的假面遮住了真实的脸,亦服用了丹药稳固形体。
只是他没想到自己竟然猜对了,乌沧那个狗东西不想着杀了他,偏偏真的来搞这种上不得台面的把戏!
先是用驱蛇咒语乱他心神,后又想逼他在众人眼前现出原形,这是想坐实他妖孽的身份!
然后呢?既然是妖怪,那便是人人得而诛之!毕竟在凡间流传的话本中,只有人修才是仙人是好人,而妖魔两族历来是以反派身份出现!
他要是真现出原形,恐怕东秦上下都想将他除之而后快,至于敖夜,就算不在意他乃妖族仍想护着他,但敖夜区区一人又如何能对抗得了一个国家呢?
如此也就罢了,乌沧竟还想用毒粉激发他的凶性,令他当众大开杀戒!而如果他真的中招了,那么第一个死在他手中的恐怕就是此刻护着他的敖夜!思及此,佘宴白左脸隐隐浮现出魔纹,恨不得现下就找出乌沧,杀了这个恶心又糟心的玩意!
护驾
离得最近的小太监福来睁圆了眼,一边扯着嗓子高喊,一边朝敖夜冲了过去,沿途利用微润的身体撞飞了两三个僧人。
禁卫与侍卫们反应过来,拔出刀剑冲过来抓住了在场的僧人与小沙弥。
过了一会儿,粉末散去。
佘宴白想从敖夜怀里挣脱出来,好教众人看看他仍是一个人,并非妖孽。
却不想他忽视了一个存在肚子里的小崽子。他能受得了的刺激,尚在孕育成长之中的小崽子却不一定能受住,虽不至于伤了他,但却令他很难受。小崽子这一难受,佘宴白便遭了殃,竟生生痛晕了过去,最后栽在了自家小崽子的手里。
怀里的身体一软,敖夜不禁慌了神,然而眼睛犹在流泪,视线里一片模糊。他只能拥住佘宴白的身体,抖着手去探他是否还有呼吸。
待感受到一丝微弱的气息,他才渐渐恢复镇定。
与此同时,他心中暴戾之气渐起。
作者有话要说: 1、晚安
2、麻了,写起来刹不住车了,收尾收到零点后,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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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僧房内。
佘宴白静静地躺在床上,双目紧闭,眉头微蹙。他的肌肤像是被夜色浸透,染上了一层暗浊之色。
敖夜坐在床边,一只手握着佘宴白冰凉的手,另一只手伸出一指落在佘宴白眉心,用温热的指腹轻轻抚过他的眉,试图将其抚平。
然而抚了几次都未能抚平,他只好收回手,盖在佘宴白的手背上。两只手一上一下,想要捂热佘宴白的手。
小太监福来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汤药站在一旁,默默地望着周身萦绕着一股低沉气息的新皇,不知怎的,竟觉出一股心酸来。
过了一会儿,福来低头瞧着手里的汤药没了热气,他想了想,低声道,陛下,这药凉了,不然奴才出去再让林御医煮一碗?
敖夜转头瞥了一眼,见果然如此,便点了点头。
福来欠了欠身,转身欲走。
你在一旁盯着,一步不可离。敖夜叮嘱道,莫忘了提醒林御医,劳烦他亲处理药材并进行熬煮,不得假手于人。
福来脚下一顿,应道,喏。
他刚走到门边,还没来得及伸手,那门就打开了,抬头一看,是刚从宫里赶来的敖珉,便赶紧让到一边。
敖珉来得匆忙忘了拿手杖,身子一高一低地走了进去,瞧见敖夜安然无恙时松了口气,待看到床上躺着的人时一颗心就又提了起来。
皇兄,佘公子他怎么样了?敖珉担忧道,他知道佘宴白对敖夜的重要性,接连失去叶修筠与元朔帝后,佘宴白就是敖夜最后的精神寄托,若是连他也出了事,恐怕他这位兄长会敖珉摇了摇头,不敢继续猜想下去了,因为敖夜亦是他与东秦的支柱,恕他实在不敢想那个恐怖的答案。
无碍。敖夜苦笑道,所有人都说他身体无碍,次次皆如此。可若真无碍,他又怎会昏倒?
皇兄您别太担心,佘公子吉人有天相,一定会没事的。而且有阿娘在天上庇佑,佘公子一定会和您白头偕老!敖珉安慰道。
白头偕老?敖夜目露感伤,遇见佘宴白后,他才知晓这是怎样一个奢侈的词。他俯下身,额头抵着手背,叹道,你不是旁人,乃是我的阿弟,宴白之于你如同我一般,你日后便唤他为阿兄吧。
敖珉一怔,眼睛微湿,声音一哽,嗯。
唤佘公子,他乃一介外人。唤一声阿兄,他便是以敖夜阿弟的身份来称呼佘宴白。
屋内沉默了一会儿,敖夜忽然抓起靠在床边的霜华剑递向敖珉,说道,我需陪在宴白身边,暂时走不开,你拿着这剑,代孤去审问那些可疑之人。
佘宴白昏迷后,敖夜便命人控制了当时在场的所有可疑之人,达官贵人也好,平民百姓也好,又或者是这大昭寺的僧侣,皆需经受一轮又一轮的审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