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风平没兴趣跟着罗飞跑,一个人先行离去,不知又到哪里放纵潇洒。杨兴春则要开车送刘宁宁回学校,最后来到福利院的只有罗飞、陈嘉鑫和梁音三人。
福利院的义工王海带着罗飞等人来到资料室,上次看档案的时候也是这个小伙子作陪。
档案是按年份分开存放的,罗飞找到相应的档案袋,袋子里收录着十六年前入院的那批儿童的个人资料。罗飞把一整沓的档案都取了出来,然后开始翻看。
刘宁宁的资料在整沓档案中部偏下的位置,罗飞凭记忆很快就翻到了相应处。他开始认真阅览档案上的内容。
女孩的小名叫“囡囡”,是由高岭派出所的杨兴春警官送来,入院的原因是被母亲遗弃……这些信息看起来都没问题。
罗飞还认真比对了档案上的照片和刘宁宁母亲所提供的刘宁宁幼年时的照片,确认为同一人。总之从档案资料上看不出任何谬误之处。
“我就知道那家伙满嘴胡扯!”梁音已经按捺不住要给陆风平作个论断。
罗飞还在继续翻看那份资料,似乎还没有完全死心。直到档案翻过了最后一页,下面已经出现另一个小孩的资料时,他的动作才停了下来。而恰恰就在这时,他似乎发现了某个玄机。
罗飞轻轻地“咦”了一声,目光盯住了下一个孩子的照片。
梁音和陈嘉鑫也把脑袋凑过来查看。那是一个小男孩,名叫陶伟,年龄看起来比当时的囡囡要稍大一些。
梁音不知道这个男孩和他们所关心之事有什么关联,便问罗飞:“怎么了?”
罗飞转头看向义工王海,问道:“有谁动过这袋档案吗?”
王海略带疑问地“嗯”了一声,不太明白对方的意思。
罗飞说得更具体一些:“我们昨天不是来看过档案吗,我们走了以后,直到今天再来,这中间有没有其他人动过这袋档案?”
王海立刻摇头:“没有。”
“你确定?”
“确定啊,资料室的钥匙就是我一个人保管,中间肯定没人来过。”
“钥匙你一直带在身上吗?会不会被人取走过?而且——”罗飞的目光往门锁方向看了一眼,“这种老式的插锁安全性是很差的,拿卡片什么的一捅就开了。”
“你说有人偷偷进来?”王海愣了一下,继续摇头道,“这不太可能吧,这里面又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要看档案的话直接找我就行啊,也没有什么好保密的。”
“可是这袋档案确实被人动过。”罗飞的语气坚定无疑,随后他又若有所思般看着王海,沉吟道,“既然你不知情,那这事就很有意思了。”
如果有人偷偷动了档案,又是在罗飞他们查案的关键节点上,这事当然可疑。梁音和陈嘉鑫明白其中的逻辑,但他们一直没看出那档案到底是哪里被人动过了。
梁音忍不住要问罗飞:“你怎么知道这档案被人动过?我看刘宁宁的档案很完整,没什么问题呀。”
罗飞没有立刻回答,他低下头把整袋档案从前往后彻底翻查了一遍,像是在找什么似的。翻完之后他告诉梁音:“刘宁宁的档案确实没问题,是后面的一份档案不见了。”
“后面?”
“上次来看档案的时候,我也是把刘宁宁的档案翻过了最后一页,直到露出下一份档案。就是这里——”罗飞一边说一边把档案又翻到相应的位置,然后他指着那张男孩的照片,“当时我记得,后面应该是一个女孩,而不是这个叫作陶伟的男孩。”
“哦?那就是说,后面那个女孩的档案不见了?”
罗飞点头道:“没错。”
“这事和刘宁宁的案子有关?”
“如果无关的话,偷走档案的人何必费这个周折?”
梁音一拍手,赞了声:“好!”
“好什么呢?”陈嘉鑫在一旁不解地嘀咕着。重要的线索已经丢失,怎么还喝起彩来?
“现在只要把偷档案的人揪出来,案件就能突破啦。”梁音建议道,“赶快去保卫室查一下监控录像吧。”
罗飞却不像梁音那么乐观:“资料室附近好像没有监控探头啊。”
“确实没有。”王海证实了罗飞的判断,“整个福利院只装了三个监控探头,一个在大门口,一个在孩子的住宿楼,还有一个在财务室门口。”
梁音带着埋怨的口吻说道:“哎呀,你们的安防设施也太不到位了吧。”
“没办法啊。”王海开始诉苦,“福利院的财政一直很紧张,有点钱都花在孩子身上了,装不了太多摄像头。再说了,我们这儿又没什么油水,一般小偷也懒得光顾。装那么多摄像头也没意义啊。”
“也是……不过怎么也得把大门口的监控查一下吧?作案者多半不是福利院的内部人员,所以他总得有个进门的过程,对不对?”
“监控是得查,不过就是走走程序,别抱太大希望。”罗飞继续给梁音泼凉水,“福利院又没有围墙,只设了一米来高的栅栏,要想翻越太容易了。如果你来偷东西,你会不会从大门口进来?”
梁音咧咧嘴:“那室内的线索呢?指纹脚印之类的?”
“如果能找到可疑的指纹,那真是我们撞大运了。那家伙既然算到我们还会回来,不至于那么粗心把指纹留下来吧。至于脚印嘛,我们在命案现场已经提取到疑似嫌凶的脚印,能大概推断出嫌凶的身高体型,也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意义。”
“哎呀飞哥,你怎么总说丧气话。”梁音嘟着嘴抱怨道,“搞得我都没有信心了。”
“那我就给你点信心吧。”罗飞微笑道,“其实呢,我们现在突破的机会,并不在于找到那个偷档案的人,而在于找到档案上的那个小女孩。”
梁音一听就明白了:“对!那人为什么来偷档案?说明档案里一定有什么重要的信息。我们只要把他想藏住的东西找出来,这案子就不难破了。”
“那个小女孩叫什么名字啊?”一旁的陈嘉鑫插话问道,显出一副跃跃欲试的姿态。
“名字?那我可不知道。”罗飞摊着手说,“昨天我翻到那页档案的时候,匆匆一瞥,只记得照片上是个女孩,名字什么的就没在意了。”
陈嘉鑫挠挠头:“不知道名字的话,档案又不见了,那还怎么查呢?”
罗飞说出三个字:“排除法。”
“档案是按照年份整理的,我们只要知道那一年有哪些孩子入院,然后再看档案里缺了哪一个,这不就行了嘛。”梁音斜眼瞥着陈嘉鑫,似乎嫌弃对方思维太慢。
陈嘉鑫还在继续纠结:“可是要知道当年有哪些孩子入院,不也得通过档案来查吗?”
罗飞道:“也可以通过当事人的回忆啊。比如说这些孩子当年入院,肯定都要经过院长的手来办理吧。”
“你说让老院长来回忆这事?”陈嘉鑫摇摇头,“这也太难了吧,都十六年了,老院长已经一把年纪的。如果说你拿着哪个孩子的资料给她看,或许她能想起点什么。现在是少了一个孩子,让她去想少了哪个。这要是能成,就是说她能清楚地记得十六年前入院的每个孩子,这可能吗?”
“确实很难。”罗飞耸了耸肩膀,“所以我们又得向那个家伙求助了。”
陈嘉鑫和梁音同时露出不爽的神色。他们知道,所谓那个家伙,指的当然就是陆风平。
罗飞看着梁音:“麻烦你再跟他联系一下吧。”
梁音瞪眼:“为什么每次都是我?”
“因为你是他的助手啊。”
梁音把手插进头发里,抓狂般地“啊”了一声。
04
九月十一日,下午两点十分,刑警队会议室。
晚上纸醉金迷,上午在家“会客”——这几乎就是陆风平雷打不动的生活规律。所以要想让他协助查案,这份工作只能从下午开始。
听罗飞把情况介绍完之后,陆风平眯着眼睛问道:“那份档案是十六年前的?”
“对。”
“十六年前……当时福利院的那些老楼还在吗?最主要的是孩子们生活和学习的那些场所。”
“不在了。”罗飞给出非常确切的答复,“前几年福利院迁了新址,以前的老院子早就被拆掉了。”
“哦。”陆风平交叉双手撑着自己的后脑勺,懒洋洋说了句,“那就有点麻烦了。”
“怎么了?”
“你要我从一个老太太那里寻找一段十六年前的记忆,找一个曾经在福利院里待过的小女孩——这肯定不容易,但对我来说呢,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陆风平故作玄虚般顿了顿,接着说道,“因为记忆这个东西,只要存在过,就不会消失。”
“我知道,所谓失忆,其实只是忘记了通往记忆的途径。”
“哦?”陆风平略略有些诧异,“原来罗警官对记忆理论也有所研究。”
罗飞解释道:“凌明鼎给我讲解过这方面的知识。根据他的描述,人的记忆一旦形成,就像把一份文件储存在电脑硬盘里,只要硬盘本身不发生物理性质的变化,这份存好的文件是不会丢失的。但是时间长了以后,我们很可能会忘记文件存在哪个目录下,于是就找不到那份文件了,这就是通常所说的遗忘。而催眠师所做的工作,就是帮助遗忘者找回通往文件的途径。”
陆风平撇撇嘴:“凌明鼎虽说草包了点,纸上谈兵倒也能说得头头是道——那他有没有告诉你,催眠师用什么方法来寻找被遗忘的途径呢?”
“这个倒没具体说。”
陆风平略带得意地笑了笑:“其实就是两个字——搜索。”
“搜索?”
“没错。”陆风平延续罗飞的思路展开讲解,“电脑里的文件找不到了,我们可以想办法搜索出来。只要输入文件名或者部分文件内容,然后启动查找功能,很快就能锁定那份丢失的文件。人脑其实也一样,在一个庞大的数据库里存储着某段记忆,可惜我们已经不记得具体的储存位置。这时只要拿某一个记忆的碎片去匹配一下,也能够把那段记忆查找出来。当然了,对普通人来说,这样的查找工作量太大,脑力是跟不上的。而催眠师可以通过催眠的手法,深入其潜意识的世界,最大限度发挥其脑力潜能,找回那段记忆就不在话下了。”
罗飞点点头表示理解。回想昨天陆风平对杨兴春展开催眠时,就是通过匹配记忆的方式,成功地让对方回忆起十六年前那个被遗弃的小女孩在快餐店所坐的具体座位。随后陆风平又用这个座位做匹配,试图唤醒刘宁宁被遗弃时的记忆。但第二次匹配却没有成功,陆风平因此作出论断:所谓被遗弃在快餐店这件事,在刘宁宁身上并没有发生过。
罗飞把话题扯回来问道:“那福利院迁址这件事,对我们的计划有什么影响呢?”
“我们失去了可供模拟的情境。”陆风平解释说,“如果福利院旧址还在,我就可以把老太太带到那个环境里,这样我们就回到了当年的空间。然后通过其他孩子的档案来确定时间。我会把那些孩子带入到老太太的记忆里,当她看到这些孩子时,就好像回到了十六年前。然后我带着老太太前往孩子们的宿舍,她可以一个个床铺地看过去,念出每张床上孩子的名字。如果有一个孩子并不在档案中,这个孩子就是我们要找的目标了。”
“我明白了。旧的福利院已经被拆除,所以这个情境模拟就无法完成。”
陆风平做了个无奈的表情。
“还有其他的方法吗?”
“如果无法模拟情境,那就需要一些更直接的信息。比如说要找的小女孩的姓名,或者她的照片之类。总之我必须掌握某些信息,然后才能展开记忆搜索。”
梁音冷冰冰地插话道:“姓名和照片都在档案里。”她的潜台词是如果有这些信息,那还要你来干什么?
陆风平摊摊手,继续无奈。
“虽然档案不见了,但我曾看过那上面的照片——”罗飞沉吟道,“也许可以通过模拟画像技术,把那张照片复制出来。”
梁音表示质疑:“你只是无意间扫了一眼而已,这能复制得出来吗?”
罗飞道:“我可以试试。”
陆风平上下打量了罗飞几眼,笑道:“看来我需要先给罗警官做一次催眠?”
罗飞皱起眉头:“给我做催眠?”
“对,我可以帮你回想那张照片的模样。虽然你只看了一眼,但只要那张照片曾经映在你的脑海里,还是有机会把它复制出来的。”
罗飞却拒绝了对方的提议:“不,我不需要做催眠。”
罗飞的态度如此坚定,让陆风平看出了什么。后者意味深长地笑了笑,道:“罗警官对催眠好像很有戒心呢。”
“不需要而已。”罗飞解释道,“我只要找个安静的地方,自己慢慢回忆。”
陆风平无所谓地撇撇嘴:“那好吧,你先试试。”看他的态度,似乎料定罗飞必然会失败,最终还得回来求自己。
罗飞吩咐陈嘉鑫:“到技术科找最好的画像师,十分钟后在我的办公室会面。”
一个多小时之后,罗飞拿着完成的模拟画像回到了会议室。画上是个脸圆圆的小女孩,从相貌上来说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陆风平拿着那幅画揣摩了一会儿,然后问梁音和陈嘉鑫:“你们觉得像吗?”
梁音和陈嘉鑫双双摇头,不是说不像,而是不知道。因为他们根本对那张照片毫无印象。
“好吧,像不像的话,只要找那个老太太验证一下就可以啦。”陆风平一边说,一边懒洋洋地站起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