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时辰了?”
苏妫睡眼惺忪,她刚刚又梦见在益州的日子了,他们一家三口在街上吃炸地喷香的肉丸子;韩度握着小不语的手,给院子里的桃树李树浇水,她挺着大肚子站在旁边笑。
那时候的日子,简单而幸福。
苏妫伸了个懒腰起身,她看了眼还在埋头于成堆简牍中的苏婵,轻声道:“婵姐,我走了,你看书别太久,要休息。”
“恩,你去吧。”
君子之交淡如水,我苏妫算不上君子,但她是。如果姜之齐这辈子不打扰婵姐,也算他做了一桩顶好的善事了。
按照以往的习惯,纪无情和苏妫在荷花池边碰头,只是今日,这把从不迟到的剑,好像来晚了。
天阴沉沉的,仿佛要下雨了。长安今年多晴天,如果下场雨,或许能把颓颓欲垂的荷花给救活。可救活了又能怎样,还不是被贵妇们采摘 回房,捣碎了来熏香自己的屋子。
莫不如就这样,衰败吧。
“你的耳环没丢。”
突如其来的声音将发呆的苏妫吓了一跳,原来是纪无情。这人怎么了,脸比平常拉的更长。
“哦,你说这个呀。”苏妫笑着摸了摸耳上的饰物,一副无所谓的表情:“忘记给你说我找到了,没想到你还记着,呵呵。”
“你耍我。”
看着纪无情一步步逼近,苏妫忽然感到股无形的压力向自己袭来,他生气了?
苏妫决定不能被这个杀手吓到,她站在在原地,故作轻松:“我又不是故意的。”
纪无情笑了,笑的很冷,他一句话也不说,可是身上的的杀意让苏妫感到难受。
“你别乱来,这是王府,我对王爷还有用,啊。”
苏妫害怕地闭上眼睛,谁知道纪无情并没有将她怎样,耳垂一疼,好像什么东西被取走了。
“你做什么,快还给我。”
苏妫看见纪无情两指夹着自己的耳环,嘴角勾着嗜血报复的笑。
“这就没意思了。”苏妫此时不敢惹怒纪无情,她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人畜无害,甚至带了些哀求:“还给我吧,上次的事,是我错了。”
纪无情并不为所动,应该说一把剑的眼里,根本看不到女孩的楚楚可怜,他只是稍稍一用力,耳环就被远远地扔进池子里。
令纪无情没想到的是,几乎在扔耳环的同时,这个毫无廉耻,满嘴谎话的女人竟随着耳环一起跳进荷花池。
作者有话要说:怕你们不相信我虐贱齐,先临时写一个后文的片段,没有前因后果,凑和着先看看,证明大河真的会虐贱男,爽歪歪地虐。
忽然后腰痒痒的,姜之齐将手伸进苏妫的小衣,他吻着女人的肩头,吻得仔细而深沉。仿佛一不留神,她就会一声不响地溜走,男人轻声呢喃:“七娘,不要离开我,求你了。”
“别碰我,今天很累。”
姜之齐的手顿了一下,他不敢再动作,他怕惹她生气。
“那我给你篦一下头吧,会舒服些。”
苏妫不耐烦地打开姜之齐的手,声音有些烦躁:“我都说了很累,只想睡觉。”
第68章 泥潭
因为身陷囹圄,所以向往自由;
因为丑陋,所以渴望美好;
因为在卑微到尘土里时,当你曾向我伸出一只手的那刻,我这一生都没法忘了你。
世间所有的事有因有果,而爱你,只是因为遇到了,从此不可自拔。
去年的冬里,他们一家三口出去采办年货,花不语胖乎乎的小手在地摊上拈起条耳环,抬头向她最亲爱的娘甜甜傻笑:“娘亲,我想要你戴这个。”
小贩瞧见苏妫韩度穿的极普通,但气度着实不凡,他听了小女孩的话,立马上前来凑趣:“这位夫人,这玩意儿也就几文钱,买了给你家闺女玩儿吧。”
“不,我不玩,我想送给娘,可是我没钱买。”花不语天真地看着小贩,她不懂,明明自己说了要送给娘亲,为什么眼前的这个胖叔叔偏要娘亲买了给自己玩。
韩度听了女儿这话,将刚打的墨汁递给苏妫,蹲下来揉了揉不语的小脑袋,故意笑道:“这样吧,不语今晚要是学会写自己的名字,爹爹就帮你买。”
花不语年纪虽小,但执拗的性子却极像苏妫:“不要,不语既要会写字,也要把这个漂亮的东西送给娘亲。”
……
为什么要在这里挖个池子,为什么有这么多泥,为什么找不到。这是三个人的 回忆,是自己一夜夜被噩梦惊醒时唯一的安慰,不要,不要丢了。
身上满满地沾了发黑腐烂的淤泥,手指头不知被木刺划了多少次,可能流血了吧,也可能,找不到了。
手臂被个铁一般强硬的东西钳住,身后的男人声音有些急:“别往前走了,你会被淹死。”
“放开。”
眼前被一种叫做泪的东西给弄的模模糊糊,有好几滴滴到枯死的荷叶上,委屈么?心疼么?
“别找了,掉进泥里根本找不到。”纪无情并没有放开女孩的意思,可是他也不敢强行拉她 回去。
找不到了么?
“我家的院子不大,有一棵桃树,一棵李树,有一个妻子,还有两个孩子。”
“娘真笨,煮的粥好难好难好难喝。”
是啊,娘真笨,怎么会把你和爹爹一起送的礼物给弄丢。
“放开。”苏妫两眼一直盯着浑浊的水面,耳坠子是颗假翡翠,绿幽幽的,好显眼,所以一定能找到。残存的荷花瓣上被溅上点点斑斑的泥点子,盛开了整个夏,终于是这种结尾。
“如果你再坚持,我就提前杀了你。”
苏妫猛地转身,她狠狠地往开推纪无情,可是这把剑的胸膛就像铜墙铁壁,一动不动。
“来呀,你杀呀,现在就动手呀,我但凡眨了眼睛,就是你养的。”愤怒已经让苏妫口不择言,她胡乱地往开推纪无情,也不知道将泥糊在男人身上,脸上,头发上多少。
纪无情知道多说无益,他是男人,有力气,所以会将这个疯女人拽上岸,不管她是躺在泥里还是趴在泥里,只要把她弄上去,怎样就行。
荷花池已被搅乱,被搅乱的,还有一颗沉寂了多年的心。
眼睛,鼻子,嘴里进去好多臭烘烘的泥浆,苏妫趴在护栏上哭着干呕,她有多厌恶这个地方的人和事,就有多想念远在益州的他们。下次见面,不知是如何的天涯海角,而这个鬼地方,连一份安静的思念都要从我身上剥离。
忽然,一方被折地有棱有角的白帕子出现在苏妫眼前,帕子的主人冷声道:“擦干净。”
“拿开。”你以为给我递个帕子,就能减轻更加讨厌你的感觉?
“你必须擦干净,用我的帕子。”纪无情的声音带着些许强迫的意味。
“凭什么。”
“你还要去十二楼。”
苏妫凄然一笑,她踉跄着起身,摇摇晃晃地往前走。瞧见了吧,这个世界就是如此冰冷,所有的人都是这般无情。韩度,不语,我现在反而庆幸弄丢了你们给的礼物,因为在这里,只会玷污 回忆。
“你去哪儿?我跟你,”
“换衣服。”苏妫冷漠地打断纪无情的话,她根本不想 回头,也无法 回头,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就得咬牙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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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得不说,白瑞拉马车的技术好极了,不颠不摇,平平稳稳地往十二楼走去。有了这样一个稳妥人帮自己拿主意谋划,必会事半功倍。
车里的气氛有点尴尬,也有点冷,苏妫隔着纱帘往外看,长安的街上永远熙熙攘攘,热闹非凡。讨价还价的,南来北往的,吆喝声,油爆声,在这么多的人影里,多么希望可以看见你们,哪怕只是一个擦肩而过的影子也好。
“你擦粉了?”纪无情冷漠的声音打断苏妫的思绪:“你以前从不擦粉。”
擦不擦粉,和你有什么关系。
苏妫仍看着车外匆匆而去的过客,连头也懒得 回:“你以前话没这么多。”
气氛再次跌到冰的温度,话不投机,半句多。
“给你。”纪无情忽然从怀里掏出个小包,他一层层地打开,原来是一副耳环,和苏妫之前的一模一样,也是,如此廉价的地摊货,随处可见,随手可买。
见女孩没有动静,纪无情将耳环递到苏妫眼前,沉声道:“我不知道,那只耳环对你如此重要。”
还是没有看见你们的身影,原来长安早都不是我的家了。苏妫用帕子将脸盖住,好累,只想安静的睡一会儿,因为在梦里才能见到你们。
“我要睡觉,别吵。”
额间的剑痕扭曲的厉害,纪无情紧紧地攥住了那副耳环,良久,久到他都忘了自己的剑,已经从手中脱落。
十二楼
苏妫到了牡丹的小院,正巧碰到李音贴身伺候的小丫头出来倒水。那小丫头约莫十来岁,倒是生了张清秀不俗的脸,她看见苏妫来了,忙上前行礼。
“娘子。”小丫头好像很害怕纪无情,她连头也不敢抬,只是一个劲儿往看起来很和善的苏妫身边靠:“牡丹姑娘等娘子太久,说是困了,就去歇午觉了。”
“我去叫她起来。”纪无情听了小丫头的话,冷哼一声,寒着一张脸就要踹门而入。
苏妫心疼李音,她对那传话的小丫头微微一笑:“那让牡丹好好歇着吧,我去她屋子后面的竹林子坐坐。”
“别去,你别去。”
“怎么了。”苏妫看那小丫头面有惧色,说话吞吞吐吐的,好像有什么难言之隐。
“那儿有个恶人,”小丫头怯生生的瞅了纪无情一眼,不巧的是,正好纪无情也看了她一眼,小丫头吓得肩膀一哆嗦,就什么都说出来了。“那个恶人痴缠了我家姑娘陪他喝酒,不叫我们去竹林。”
“竟有这样的事。”苏妫担心李音被人欺负,冷冷道:“青天白日的还有没有王法了?我倒要看看是哪门子的恶人。”
“娘子别去。”小丫头拉着苏妫的衣袖,细嫩的小脸仿佛都能滴出水来,她的眼里带着恐惧,颤声道:“那个恶人专欺负好看的女人,他,他还会挖人脑子吃。”
苏妫拍了拍那小丫头的手,一言不发地往竹林走。本来苏妫还担心过去会瞧见不堪入目的画面,谁知道却是另一番情景。
十二楼的十二位花头牌各有千秋,比如牡丹,吃穿用度自然要配得起国色天香的气度。
今日的李音,并没有像往常见权贵名流那样打扮。她黑发披散了大半,身上穿了件青绉绸薄夹袄,水红绫子裙腰束得极高,将胸前的两团柔软勒成两只呼之欲出的半碗状。
只见她双手叉腰,正怒气冲冲地对一个约莫三十来岁的黑脸汉子大发雌威。
“你娶不娶我。”
那黑脸汉子只顾着用筷子夹猪耳朵吃,再一口米酒下肚,他冲李音打了个大大的酒嗝:“不娶。”
“你!”李音的小脸都被气红了,她用手在自己的脸颊扇凉,皱着眉头来来 回 回地走。只见女孩忽然停下脚步,一把抓住那汉子的发髻,凑上前恶狠狠道:“你喜不喜欢我。”
“喜欢。”
李音的面色终于缓和了些,她嘴角含着笑,可是依旧咄咄逼人:“那你爱不爱我。”
“都要爱到骨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