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旭却似乎没有意识到这话从他嘴里冒出来有多奇怪,放下桨,拉了她的手裹在掌心,定定的看着她:“我可以不问你究竟是谁?从哪里来?但我必须知道,你,是不是真实存在的?”
啪……
这神进展吓得夏阳手里的干果都拿不住,直接掉进了湖里去。
李旭静默的看着她,等着她,一点催促的意思都没有,亦没有一点点的不耐烦……
夏阳被他看得心慌。
其实她知道,这时候她只要应一句“当然是”,或者“胡说八道什么”,他便不会再追问,可不知道为什么,她说不出口,就是说不出口。
“我做过一个梦,一个漫长的恶梦……”
她说不出口,他却忽然开口了,语调轻轻的,语速也很慢,一边回忆一边说:“在那个梦里,我也叫李旭,也是大华皇朝的九皇子,也有这么多的兄弟姐妹,也娶了镇北侯府郡主为妻,但那个梦之初,我并没有选择战场,而是经商了。”
似乎想起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他缓缓勾起了唇,只是那笑莫名的刺眼,扎得人心生疼:“那个梦里的我很傻很天真,以为退让不招惹,就能过得平平顺顺,以为经商不参政,便不会卷进兄弟权利斗争中,以为给她锦衣玉食安定平稳便足够了,结果……你猜结果怎么样?”
夏阳道:“梦醒了。”
李旭愣了一愣,笑开:“梦是要醒的,但那时候还没有远远没有。”
夏阳沉默了,这话她不知道该怎么接。
“结果……”
李旭也没等她接话便开了口,可开口后又立马就后悔了,因为他忽然意识到后面的内容至少并不适合夏阳听……
一时间,气氛尴尬。
更尴尬的是,她炯炯的盯着他看,虽然没说,可脸上却分明的写着幸灾乐祸,如是说——看吧看吧,不作就不会死,一作立马死,姐好心好意给你台阶下你偏不下,现在好了,你就挂在那里晾着吧,姐就负责看你热闹。
李旭默默捂额——该死的,还他刚才那种美好的气氛!
“诶~,我的干果呢?”
夏阳这时候忽然想起她的干果来,匆匆忙忙就想找,结果险些掉湖里去,好在李旭手疾眼快拉住了她。
他很想骂她,为点吃的至于吗!可转念,他便又放弃了,因为,这一世的她,从一开始就是这样,没变过……
从没变过。
不由的,他脱口而出:“明天我再给你买。”
“可明天的是明天的,今天的是今天的!”
她总能理直气壮得让他不知道说她什么好:“我现在回去给你找?”
“好呀。”
“……我以为你至少会稍微委婉一点。”
“我为什么要委婉一点?”
她一脸懵懂的看着他,似乎是真的不懂,但李旭知道,她其实是懂的,只不过,喜欢折腾他而已。
无奈叹气,他认输的摸摸她的头:“乖乖在这等着,我很快回来。”
不想,他转身要走的时候,她却一把拉住了他。
错愕,回头,他只看到她的头顶。
“如果我说,镇北侯郡主已经死了,就死在这个湖里,你信吗?”
李旭惊怔住,一时间忘了蹲下来。
“如果我说,我是真实存在的,但我不是镇北侯郡主,却又是如假包换的夏阳,你信吗?”
时间这一瞬间,仿佛凝固住了。
她坐在船头,定定的望着黑漆漆的远方,仿佛那里有什么东西十分吸引她,在召唤她,而她,也想过去,亦或者更准确的说,是回去。
风轻轻拂过,她的发她的裙都随之起舞,让她整个人都跟着有种轻飘飘的的感觉,仿佛随时都可以随风而去,彻底消失在他的生命里。
她坐着,他站着,他只能看到她的头顶而看不到她的脸,不知道她此时此刻是什么表情,但,清楚的看到她的手,紧紧的拉住了他的袍子……
“好啦,我的话说完了,你可以去拿……”话没说完猛然被推到,夏阳却一点也不惊讶,笑容不减的看着覆在身上的李旭,继续把话说完:“你可以去拿吃的了。”
李旭知道,她这是不想再继续之前的话题,可他还是要告诉她:“对我来说,你是谁,从哪里来,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真实存在的,你真的在我身边,会一直,一直,在我身边。”
夏阳笑了起来,抬手勾住他的脖子:“就算你这么说,我也不会改,依然会经常无理取闹。”
“嗯。”
“还会经常冲你发脾气。”
“嗯。”
“而且我吃得多睡得多干活得少。”
“嗯。”
“还有……”
李旭终于皱眉,可想了想,还是沉默的让她继续说下去,却就听到她说:“要是再有春宫戏什么的送上门来让我看,我还是会跑去看的。”
李旭青筋突突的瞪着她,瞪着她,瞪着她,然后说:“我明白了。”
“明白就咦!”
瞪着那张忽然低下放大的脸,夏阳有点懵,直到唇齿被他娴熟而灵活的撬开,不属于自己的湿润滑入……
一脸大写的囧!
她不是这个意思啊混蛋!
不过……
男人嘛,终归还是自己喂饱了榨干了才比较靠谱,自制力那种东西,太玄乎了,还是信一半防一半的好。
于是……
二人吵架的戏码也因为这一场久违的鱼水之欢而一时半会儿的演不下去,便干脆顺势暂时的画上了休止符。
虽然并没有人看到他们那啥那啥,却依旧还是抵挡不住有心人士点火放火,以及,广大人民群众有点火星就能燃烧整片草原的无敌脑洞,于是,什么英雄难过美人关,战王终究扛不住战王妃那已经出神入化的邪功媚体,甚至,战王妃其实是狐妖转世之类的荒谬传言,就那么应运而生了……
只不过,碍着李旭的可怕,所有的传言都是背后悄悄议论,所以传播速度非常非常的慢,但慢归慢,却始终有人在传,而且越传越像是那么回事。
“真不管?”
那些乱七八糟的传言出来的第一天,李旭便知道了,耐着性子等到第二天,终于还是忍不住的黑了脸,觉得有必要控制一下,不然,继续下去保不准她哪天就会被架上火堆去烤。
当事人夏阳童鞋却一脸无所谓:“嘴巴长在人家身上,你怎么管?有那时间,还不如想想今晚吃什么。”
李旭无奈的看着她:“你不要小看这件事。”人言可畏,并不是没有道理的,他前世可没少吃这亏。
“我没有小看。”夏阳嘴上这么说,脸上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放心放心,再不济,我还能跑不是?太子哥哥不也给我留了条后路么?实在熬不住,我躲起来就是了。”
李旭真不知道她这究竟是太乐观,还是太消极。
这时,门房来报说李慧茹来了,还带了个姓白的姑娘。
李旭在茶楼碰上云清风和白岚的事夏阳已经知道,不难猜出白岚来的目的,直接便让人带她们进来。
看到李旭很自觉的要去书房回避,夏阳忍不住嘴贱的调侃道:“听说那白姑娘长得很是不错,不留下来看看?”
李旭理都懒得理她,直接走掉了。
不多久,夏阳见到了那位传说中的白妹妹。
在这百花齐放争相斗艳的帝都里,白岚还真算不上是极美的人儿,但她胜在脱俗的气质。
此时她脸色有些苍白,看起来有些憔悴,但一双朦胧着雾气的眸子,却不像寻常女子那样柔弱,反而露出一抹清高坚毅来,加上年纪轻,皮肤白嫩而腰细腿长,就这么静静的站在那里,倒也别有一番韵致。
夏阳第一反应便是,那个叫云清风的,眼光挺不错。
就在她打量白岚的时候,白岚也在悄悄的打量她,那被她惊艳到的神色成功的取悦了夏阳那颗有点臭美的心,脸色都跟着更加好看起来:“坐吧,没得长辈在旁,不必拘着。”
李慧茹见夏阳没有因为她自作主张带白岚来而不高兴,安心的自寻了位置便一屁股做下去,还招待白岚:“白妹妹你也坐,别客气,九嫂不是那么讲究的人。”
白岚迟疑了瞬,规规矩矩的颔首应诺,便去了李慧茹下首的位置坐下,垂头紧张的绞帕子。
她自然没忘了自己是来干什么的,但,她开不了那个口,也不知道如何开口……
人战王妃再好说话,也跟她才是第一次见面!
李慧茹却看不过去,干脆要替她说:“九嫂,是这样的……”
白岚怔了一怔,很感激的看着李慧茹,却还是柔柔但坚定的打断了她的话:“四公主,还是我自己说吧。”
深吸一口气,她又站了起来,走到小花厅中间面向夏阳便跪了下去,言简意赅却是从自己逃出家门私会情人开始,将乔氏怎么意外得罪李旭的事说了个清楚:“民女知道这很厚颜无耻,但还是恳请战王妃救白家上下数十性命……”
夏阳扬了扬眉,没想到她竟然这么直白的便把自己私会情郎的事情给交代了。
当然,李旭当时就在隔壁,她就算想瞒也是瞒不住的,不过,她想掩耳盗铃闭嘴不提死不承认的话,一般正常人也不会没事找事的特意去拆穿她作践她……
但,她这么坦白,至少说明她是个难得的明白人,她很清楚自己是什么身份,以什么样的处境在跟什么样的存在说话。
夏阳许久没出声,白岚跪伏在那里也不敢动,李慧茹都跟着紧张起来了。
李慧茹几度想开口帮忙说两句,却又几度都话在嘴边时,匆匆的又把话给咽了回去——七嫂教过她,为人要善良,但,不可以善过头。
她分不清楚开口之后会不会变成善过头,所以,虽然看不过去,想帮忙,但又不敢随便帮忙,更何况,就算是她也看得出来,白妹妹是好的没错,但白家那些人,却真真不算是好的!
“冤有头债有主,说到底,被冒犯的也是王爷,而冒犯王爷的也是你母亲……你来求我,算什么?”夏阳慢悠悠的,终于开口了。
白岚怔了怔后,忙道:“是,是民女疏忽了,民女这就命人回去让父亲母亲来一趟。”
夏阳捏了块点心吃,不做声。
白岚叩了叩首,起身颔首低眸,小步倒退着到了门边,才转身出去吩咐随行的丫鬟赶紧回去报信。
白府与战王府之间隔着大半个帝都,白岩夫妇闻讯快马加鞭的赶过来,到时也已经傍晚了。
累得够呛,紧张个半死,结果却是李旭压根见都不见他们,只命人传给他们一句——下不为例。
乔氏当时也不敢发作,还摆了满脸的感恩戴德,可回去的路上,却是忍不住发牢骚:“不就是命好摊上人战王府子嗣死绝了,白捡了个大便宜吗?瞧他那傲慢样,难怪跟谁都不亲近,哼,待日后哪日变天……”
眼看乔氏越说越离谱,白岚终于忍不住打断她:“娘!您什么也不知道,就少说两句吧,四公主的车驾还在前面呢,万一让她的人听到了可怎么办?”
乔氏这才想起与李慧茹的人马还没有分道,安静了两秒,又不服气道:“她也命好,分明嫁的是破落门,却愣是挑中个……”
“娘!”
白岚都想去捂她的嘴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人紫玉侯府再破落,也肯定比咱们白家强百倍千倍,你别净听姨娘和表姐她们乱忽悠行不行?”
乔氏一听,火了:“忽悠什么忽悠!你姨娘是我亲姐姐,你表姐是我亲侄女,他们还能害了我们不成?你给我听着,明儿起便勤去诚王府探望你表姐……你爹这次能不能留在帝都任职,就看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