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婼闻言噗嗤一笑。
自从见到刘德以来,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有刘德不懂的事情。
她轻轻靠到刘德的身上,在刘德的耳畔,低声道:“殿下,平贾是当今所有市集之中负责仲裁商贾民众在市集中交易时因为价格问题而发生矛盾的一种人!”
“嗯?”刘德疑惑的问道:“是官府的差役?我怎么没听说过还有这么一种差役?”
义婼听了,笑着解释道:“殿下有所不知,平贾,不是官差,更不是官府的人,恰恰相反,平贾也是商人!”
“当年先帝在位时,深感地方官吏残害百姓之事时有发生,更有贪官恶吏,假借公权,强买强卖,而百姓却只能吞下苦果,于是,先帝下令,所有市集之中,设置‘擅权’者,担任‘擅权’的人就叫平贾,一般是由市集之中的商贾自行推举……”
“平贾没有官职,没有俸禄,更没有爵位,更没有太大的权力,但却可以裁定交易的物价是否合理,先帝设置擅权,主要就是负责协调与市集商贾与官府进行交易时的价格核定,以防止出现官吏强买强卖,同时也能制止不法奸商在市集中坑蒙拐骗,因此,平贾很受人敬重,一般都是市集之中最为公正之人担任!”
听了义婼的解释。
刘德感觉,这确实像他那位已故的皇祖父的手尾。
只是,这个平贾的设置,让刘德的脸有些抽搐。
平贾居然不是官府任命而是民众推举?
看似这样民煮自由的选举不可能出现在这西元前的封建时代。
但仔细想想,刘德觉得,平贾的出现并不突兀。
当此之时,黄老派思想大行其道,秉政天下。
而黄老思想追求的是什么?
小国寡民,鸡犬相闻。
简而言之,就是政府只要管战略、法律,维持秩序,其他的老百姓自己去处理。简单的说,就是推崇民间自治,譬如乡老的设置就是明证。
况且,这个平贾也没什么太大的权力,只能负责对物价是否合理进行仲裁。
而且因为是推举产生的,这个平贾要是做事不公,马上就能被人赶下去,换一个公正的人。
而且,经义婼这么一说,刘德也想了起来了。
前世的时候,刘彭祖不就是靠着这个发财的吗?
“赵王擅权,使使即县为贾人榷会,入多于国经租税”刘德想起了前世刘彭祖被人告到朝廷,然后刘彻下诏彻查的这个事情。
当时刘德听说了,还以为刘彭祖是擅自动用了诸侯王的特权,做了强买强卖的勾当。
现在听义婼这么一说,刘德恍然大悟。
他这个弟弟,怎么可能蠢到做强买强卖这样没有技术含量的事情?
掌控物价,制定物价,规定物价。
所得的收益比起强买强卖某几个东西大多了,而且,还不用担心被人指着脊梁骨骂。
毕竟,强买强卖什么,对一个诸侯王来说,太没脸皮了,走出去都没脸见人,而且,很容易就被人告到长安去。
至于掌握擅权,用他自己的人当平贾,就没这方面的烦恼了,就算被人告发,也最多不过是被皇帝哥哥骂一顿,难道皇帝哥哥还能因为他私自任命几个连秩比俸禄都没有的平贾,就要对弟弟大开杀戒?
“真是聪明啊!”刘德感慨着。
毫无疑问,平贾制度有漏洞,刘彭祖就抓到了那个漏洞,成功的实现了将赵国所有郡县集市的平贾全部换成他的人,进而通过操控物价获取了庞大的财富。
“平贾制度很不错!”刘德在心里想着。
他知道,他找到了平衡打击大商人大地主大豪强和保护中小商人与中小地主之间的平衡点和阀门。
“我现在所想的东西还是很不成熟的,我还要好好想想,然后,找个地方试验一下,做个试点,通过实践完善和改进,再推行到天下!”刘德心里想着。
而毫无疑问,他现在名下管着的长安四个市集以及今年的秋收粮食价格大战,就是他实践的好机会。
“就算失败,也没什么,这样做我几乎不用担风险……”刘德心里越想越兴奋,想不到,他苦思许久也找不到对策的死结,竟然还是被他的皇祖父当年所立的一个制度给启发了,找到了破局之道。
“功莫过于高皇帝,德莫过于太宗皇帝!”刘德感慨着:“此话诚然不假!”
何止不假!
实际上刘秀能再造汉室,他的皇祖父是其中一个原因。
甚至王莽新朝末年,赤眉军攻破长安,掘了茂陵,却对霸陵敬若神明,不敢妄动。
一个人死了一百多年,还能让造反的农民不敢对他的陵墓下手。
做皇帝做到这一步。
刘德觉得,这才是真正的成功!
“不知道我将来能否有如此大的成就……”刘德此刻总算理解了他的老爹为什么会那么焦急的削藩了。
实在是头顶上先帝的阴影太大了。
人人都会不自觉的拿老爹跟先帝比较。
朝中大臣动不动就先帝怎样怎样。
身为皇帝,作为天子,刘德觉得时间一长,就是他可能也会心理不平衡,在心中发誓一定要做出些超越先帝的事情来了。
“老爹也是不容易呀……”刘德在心中感慨一声,随即牵着义婼的小手,走出这店铺。
对于刘德来说,今天无疑是收获颇丰的一天。
“嗯,宅男果然做不得!”刘德牵着义婼,走在街上,自嘲的道:“我若是一直居住在深宫之中,哪里去知道这么多事情?又如何知道这社会的现状,恐怕也会跟后世的一些昏君一样,干出不少脑补的事情来!”
别的不说,若无这一趟市井之行,刘德这辈子也想不到还有平贾这个制度存在,就算将来有大臣告诉他,甚至在奏疏中提及平贾,但,作为皇帝,他每天要看无数的奏疏,听无数的大臣劝谏,哪里可能事事都去关注呢?
更何况,这一趟市井之行,还让刘德理清楚了自己的金融政策的基本脉络。
棉与铜,就是他将来执政的经济基础。
煤与铁,是他的军事工业基础。
有了棉铁煤铜,剩下的就是平推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