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梁王一家寒暄了片刻后,刘彻来到薄窦两位太后身边行礼后坐了下来。
“今日大朝仪,皇帝感觉如何?”刘彻刚坐下来就听到窦太后问话。
“还好吧……”刘彻笑了笑,躬身回答:“仰赖先帝遗德,四海升平,黎庶安居乐业,士农工商各居其位……”
“这就好!”窦太后点点头,不再言语。
薄太后却适时的开口问道:“皇帝,今年各郡上计吏都已经到了长安了吗?”
刘彻闻言,眉头微微一皱,心里明白,看样子,两位太后大抵谈妥了某件事情,这是在探他的口风!
放下心中那点小小的不愉快,刘彻露出一个笑脸,答道:“回禀母后,天下郡国上计吏,皆以送递郡国上计账薄,朕命令卫尉和中尉已经将所有账薄都看管了起来,尚书台的侍中和尚书们此刻已经开始了清点!”
“哀家听说第一个送递上计薄的是清河郡?”薄太后接着问道,然后她就感慨了一声,道:“哀家好像听人说过,这位清河郡郡守颇有政绩,甚的民心啊!”
刘彻抬头看了看薄太后,再看了看窦太后,然后呵呵一笑,不以为意的道:“既然此人名声连母后都有所耳闻,想必应当是个能臣罢,朕觉得,这样的人才不该放在地方蹉跎,当调入朝中辅佐朕……”
刘彻想了想,道:“光禄大夫一职自石奋致仕后,已空缺数年,以儿臣的意见,是不是可以将此人调入朝中担任光禄大夫?”
刘彻这话,看似是在回答薄太后,但其实,他的眼睛却钉在了窦太后身上。
薄窦外戚做了利益交换这是肯定的。
将一个自己人放到朝中,这也无可厚非。
汉室历代以来,除了已故的太皇太后薄氏外,东宫基本上都或多或少会干预朝廷的人事安排。
窦太后虽然耳根子软,但却不是笨蛋。
刘彻这么久以来,私底下的一些小把戏,要说东宫一点风声没听到,那是骗鬼!
当然,投桃报李,窦家的一些小动作,刘彻看到了也装瞎子。
但,那是建立在窦氏外戚不会伤害刘氏天下的这个基础上。
不然,别说是舅祖父跟表舅们了,就是丈母娘馆陶,刘彻逼急了也能跟她翻脸。
刘氏天子又不是没宰过外戚!
清河郡的事情,刘彻心里跟镜子一样敞亮。
窦氏门风很好,但那仅限窦家核心的那几个人。
剩下的嘛,就呵呵了。
只能说,这帮家伙好好的在长安城斗鸡走狗,别出去欺男霸女,落到廷尉手里,还要刘彻腆着脸去下令释放,就已经是对国家和社会的最大贡献了。
至于那位清河郡郡守,刘彻有所耳闻。
根据绣衣卫调查的结果,此人姓李名文,当年曾经在章武候门下当过一段时间的书吏,颇得章武候窦广国欣赏,其后得窦广国举荐,出仕清河郡,一路从县令做到了如今的郡尉,也算的上一个典型的‘西汉梦’的代表人物了。
但是,跟大多数老式官吏一样,这个李文,只知道拍窦家马屁,在清河郡纵容窦氏子弟为非作歹,搞的全郡上下鸡犬不宁。
更让人无法相信的是——这个李文,连窦家的下人跟管家什么的犯法,居然也不敢管……
这样的官僚,刘彻只能摇头。
但偏偏,他拍马屁拍的好,窦家上上下下都给他说好话,因此今年上计,去年还在吊车尾的清河郡,居然有胆量抢在全国郡县之前,第一个上计了。
在知道这事情后,刘彻就已经明白,这位李郡守的升迁,他是拦不住的。
而且,就算窦家不开口,刘彻也打算找个借口把他弄到朝廷里来。
这种有背景的昏官,还是放到朝廷里用个高级待遇养起来比较好。
但,此事没有这么容易结束!
在汉室,上计是一个复杂而多变的过程,上计这个大坑里,埋的也不仅仅只有三五两个巨头。
刘彻还是很有耐心,等待那位马屁精自己作死的。
窦太后听了刘彻的回答后,却是很开心。
老太后一开心,这家宴的气氛就变得欢快了起来。
酒过三巡,窦太后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情,问道:“对了,皇帝当日曾经许诺,要以金屋为礼,迎娶阿娇为妇,如今阿娇已为皇后,皇帝的金屋在哪里?”
这是一句玩笑话。
刘彻自也能听出来,他呵呵笑道:“皇祖母无需着急,朕为天子,自然言出必践!”说着刘彻深深的看了一眼刘武。
窦太后的话虽是玩笑,但是,这背后未尝没有借这个笑话提醒和敲打刘彻履行他的某些承诺。
只能说,某些人的吃相和作态未免太难看了。
但窦太后既然这么打趣,刘彻自也不愿意放过这个好机会。
他微微笑着道:“像前些时候,朕就说过,取朝鲜之后,朕将裂朝鲜国土,以嘉皇叔匡扶社稷之功!”
刘武连忙带着自己的子嗣出列脱帽拜道:“陛下厚恩,臣惶恐……”
刘彻呵呵的笑了一声,颇为玩味的道:“皇叔快快请起,这当不得,而且,今日乃是家宴,在这里,只有家人,没有君臣,朝中的俗礼,朕的意思,就免了吧!”
汉室家宴,向来有这么个传统,皇帝通常都会要求与会者不要拘泥君臣之别。
但谁又敢当真?
反正上个一个当真的淮南厉王刘长如今已经是死的不能再死了!
刘武自是唯唯诺诺一番,然后才领着子嗣们起身入座。
刘彻却忽然对着坐在一角的小猪道:“阿彘今年五岁了吧?”
小猪的母亲连忙带着小猪出列叩首道:“蒙陛下垂恩,今年七月阿彘就要满五岁了……”
“先帝在日,对阿彘甚是喜爱,常常召至御前……”刘彻装模作样的感慨了两句,然后才故作姿态的说道。
王娡连忙叩首:“先帝洪恩,臣与阿彘常常感激涕零……”(注)
刘彻嗯了一声,不置可否,但却忽然道:“阿彘,来,到朕身边来!”
年幼的小猪不明所以,但在看了一眼自己母亲后,乖乖的来到了刘彻身边。
刘彻看着这只小猪,心情真是复杂无比。
良久他才叹了口气。
前世种种,皆以是过眼云烟,如今的小猪,不过是个毛都长齐的小屁孩,再怎么聪明,那个宝座,也轮不到他了。
“阿彘给皇帝大兄问安!”小猪却是一板一眼的叩首拜道。
“阿彘,大兄问你,你可愿替大兄分忧,永镇东疆,与刘明一道,撑起我汉家东方的边境?”刘彻图穷匕见。
小猪今年要七月才满五岁,哪里有什么见识,连字都估计还不会写。
但他很聪明,知道察言观色,也明白,如今这个在他眼前的皇帝大兄是决定他命运的关键——对小孩子来说所谓的命运,大抵可能是好吃的好玩的。
于是,为了好吃的和好玩的,刘彘很乖巧的答道:“大兄有命,臣弟岂敢不从?”模样和架势倒是有板有眼的,想必之前王娡没少费心思教导和教育他。
“善!”刘彻根本不给旁人反对和异议的机会,抱起小猪,就在他粉嘟嘟的脸上亲了一口,道:“那阿彘以后就是我汉室的辽东王!”
辽东在汉初倒是一度曾经是诸侯国,如今再分为诸侯国,倒也在情理之中。
只是王娡的脸色在这刹那就变成一片雪白。
辽东?那可是燕北寒苦之所,据说一年四季都冷的要命!
更关键的是,辽东毗邻匈奴和东夷,是汉室边疆,一有战争,辽东王那还不是首当其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