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雍县回归长安,刘彻就迎来了接二连三的‘惊喜’。
第一个‘惊喜’是:义纵率领的朝鲜东夷使团,已经抵达萧关,即将回到长安。
帅师伐国,执其君长问罪于御前。
这在古代中国,无论如何都是武将了不得的大功。
哪怕是如义纵一般,只是做了一个简单的武装游戏,这灭国之功也是实打实的。
刘彻将群臣召集,讨论封赏。
汉室最重军功,甚至可以说在汉室,军功就是一切。
更何况,义纵还是刘彻的小舅子,大臣中没有煞笔,天子一召集,大家就闻弦歌而知雅意了。
所以,义纵以及羽林卫的封赏,几乎是毫无疑问的就被全票通过。
义纵被封为东成候,食邑一千三百户,拜为郎中令。
前者封侯,是理所应当的事情,食邑一千三百户,也是毛毛雨啦,在汉室的外戚里,义纵的食邑户数应该算是比较少的。
换句话说,即使他没有这个功劳,只要熬个几年,迟早也能封侯。
关键的还是郎中令的任命。
郎中令既是后世人们耳熟能详的光禄勋,大约相当于后世天朝的中央警卫团团长,向来都是由皇帝的心腹中的心腹担任。
刘彻即位后,郎中令就一直虚悬,此刻,终于迎来它的主人。
而在义纵之后,有功的羽林卫将士,自然也是人人加官进爵,赏赐丰厚。
义纵手下两位表现出色的校尉,更是借此机会,一飞冲天。
一个被任命为北军使者护军
什么叫使者护军?
在汉室,带使字的,都可以自动脑补成钦差大臣,持天子节,坐镇某些关键敏感位置。
而使者护军你可以将之理解成类似后世的监军,政委一类的角色。
主要任务就是奉命监督和督促某支军队。
不过,汉室与后代不同,并不以为宦官作为护军使,而是皇帝从自己身边的侍从亲随之中选择。
譬如历史上巫蛊之乱时,那位著名的《报任安书》的主角任安,彼时担任的就是北军使者护军官一职。
而任安的发迹之路,能很清晰的看到有着皇帝近侍、心腹的影子。
这个职位,说重要,不重要,在上有卫尉,下有各部将军、校尉、都尉、存在的情况下,实际上使者护军官,常常被架空。
毕竟,无论卫尉也好,下面的将军、都尉、校尉也罢,在汉室的南北两军里,都是有背景有后台的,一个皇帝的近侍,就想让指挥得动这帮家伙,也太天真了一些。
但,要说不重要嘛,也是非常重要的。
当年周勃利用俪寄哄走执掌北军的吕禄,进而鼓噪北军反吕,彼时,倘若吕家在北军里有这么一个使者护军在,也不会被打一个措手不及,至少,也能提前有所预警不是?
所以,太宗孝文皇帝执掌大权后,吸取吕氏败亡的教训,在南北两军设置使者护军,以亲信近侍或者心腹将军出任此职,防止南北两军出现独走或者被人蛊惑。
而这些年来,汉室也一直在加强护军使者的权柄。
到今天,护军使者已经拥有诸如便宜行事,持节督抚军营等权柄。
任命一位羽林卫出身的校尉为护军使者,这意味着刘彻不再遮遮掩掩,而是明确了要将南北两军牢牢控制的态度。
而这位校尉,却也不是别人,正是当年与义纵一同在河东做‘剽’这种绿林好汉的张次公。
而另一位校尉王永,也因为军功,被拜为未央宫司马门卫尉。
司马门是未央宫进出的关键,除了皇帝外,其他宦官、大臣乃至于外戚,唯一能合法进出的通道。
拜其为司马门卫尉,实际上正是刘彻要强化宫禁安保工作的态度。
其他羽林卫出征将校,也各自被提拔为南北两军中的中上层军官。
这种掺沙子的策略,自然是瞒不过人,也不需要瞒人。
通过这一系列的举措,刘彻得以从各个方面完全掌握南北两军,真正做到了如臂指使。
除此之外,刘彻并没有义纵卸任羽林卫都尉以及驸马都尉的官职,依旧由义纵来执掌羽林卫,同时将羽林卫的规模提高到三千人。
使之从一支皇帝宿卫,变成一支正规野战军。
而攻朝的另外一支部队楼船将军徐悍率领的远征舰队,同样也得到了大量封赏。
徐悍益封两千三百户,总食邑户数达到将近五千户,成为汉室列侯阶级中举足轻重的一员。
而他部下,也有三人封侯。
同时,刘彻正式策命徐悍为楼船将军,明确其可指挥‘天下郡国大小楼船、艨艟’并总督‘江河湖海大小事务,举缉盗匪,输转粮草等一应事务’。
这大概算是中国历史,第一次出现了独立于陆军之外的新兵种。
新生的楼船将军衙门,一下子就为汉室贡献了数百个全新的公职工作岗位。
楼船将军衙门成立后,徐悍干的第一件事情,就伸手朝朝廷要军费。
徐悍的理由冠冕堂皇,而且几乎无懈可击。
徐悍在奏疏中说,他这次远征朝鲜,泛海而击,朝鲜君臣几乎无所反应。
而汉室海岸线远长于朝鲜,若有朝一日,有敌自海上来,那该怎么办?
所以,海防非常重要。
另外江河湖泊之中,也是盗匪丛生之所,只有有了足够多的舰船,才能保证江河湖泊航道安全。
另外,徐悍还提出,江南赋税粮帛物资,可以走海路运输到燕蓟地区,经由燕蓟,输转长城以及北方,在效率上和损耗上来说,海运比河运、陆运要安全、快捷得多!
若别人这么说,朝臣会以为此人是异想天开,胡言乱语。
但徐悍如此说,有图有真相。
他列举了远征舰队从齐地起航直到朝鲜沿海的过程,以及几次从海路输送补给的经历。
更关键的是,他拿出了完整的海图。
足足数百副,详细到了将齐-辽东沿海地区所以暗礁、海域风浪情况都逐一描述的详细海图。
有了这些海图,徐悍证明,海路运输并非是异想天开,而是可行之事。
而通过海路运输,南方的粮税,抵达北方的燕蓟港口,只需要一个月不到的时间,而且还不需要征发大量民壮运输,更能减轻损耗。
在如此多的证据支持下,加上刘彻有意偏袒。
最终楼船将军衙门得到了一万万一千万钱的军费,同时还得了三千万钱的造舰费用。
只是,刘彻否决了徐悍想要继续建造大型楼船的提议。
这笔造舰费用将全部用来建造在江河巡逻的小型舰船。
而原本远征舰队的楼船,则有一半将会进入船坞,接受改造,改造后它们将变成运输船,承担运输江南物资到北方的任务。
楼船将军衙门未来的主要的职责,也将是负责粮税转运、清剿内河水匪等治安保障任务。
远洋舰队,刘彻确实想打造。
但现在,技术和时机都不成熟。
而第二个惊喜,则是来自随同义纵一同抵达长安的沧海君南宫信以及真番王刘忠汉,萁子朝鲜的后裔建立的马韩国国王等人。
本来,这些个人口不过二三十万,甚至只要几万人的小国,在汉室面前,不过是蝼蚁罢了。
但这些家伙却扭扭捏捏的像刘彻提出,他们国境内的野人有点多。
希望王师能帮忙料理一下!
刘彻一听,几乎是忍不住想要大笑!
野人?
义纵跟徐悍去打了一趟朝鲜,刘彻也当然知道了,在朝鲜半岛上的野人,指的是那些人。
嗯,就是那些躲在山沟沟里面的原始部落。
这些部落,大都停留在原始氏族社会时代。
一般多则数千,少则几十上百。
当然也有类似沃沮这样已经初步步入原始部落联盟时代的部族。
无论是以前的萁子朝鲜政权,还是后来的卫氏政权,对这些原始部落,都是无比头疼。
派军队去征服吧?
这些家伙往原始森林一躲,你找都找不到,更别说抓了。
而且,这些部落长期与天斗,与人斗,甚至不乏有食人族,打他们虽然很少失败,但一旦失败,就是全军覆灭……
要不打他们吧,这些家伙就到处骚扰居住在朝鲜半岛上的村庄以及城镇。
对原始部族来说,不管用什么办法,能得到食物的永远是好办法。
而朝鲜以及辽东辽西等地多山,大兴安岭,小兴安岭的崇山峻岭之中,有的是供这些原始氏族生存和躲藏的空间。
别说是现在朝鲜半岛上的濊人、真番、马韩等小国了。
就是后来历史上强盛一时的女真人甚至建奴们,也拿他们没什么办法。
女真与建奴崛起之前,都是受够了那些躲在深山老林的亲戚和远方表亲的折磨。
但这对汉室来说,却并非什么太难的问题。
刘彻一口就答应了这些‘忠臣’的诉求,命令辽东辽西以及驻朝鲜的汉军,协同各国军队,对朝鲜半岛来一次拉网式的清剿。
无论是宋代的生番女直部落还是建奴时期的生番建州,在这两者强盛后,都成了对方的奴隶和打手。
刘彻就不相信了,一帮连武器都是石头木头骨头的原始部落,能奈何得了全副武装,使用铁器得汉军。
特别是刘彻还命令,从燕国抽调一支两千人的骑兵部队前往协助的情况下。
两条腿跑的再厉害,能快得过装备了马蹄铁的骑兵?
而这些原始部族,对刘彻来说,却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
汉室总人口,只有四千多万。
这四千多万是包括了老人孩子妇女军人官员奴仆婢女宦官皇帝。
而汉室未来,不管是开矿也好,水力建设也罢,都离不开劳工。
尤其是开矿、冶铁,这些工作都是极度危险,动不动就要死一户口本的。
秦朝为什么灭亡?
原因很多,但其中有一点,过度的透支国力,尤其是过度的征发民壮,是绝对跑不了的。
若能从朝鲜半岛上抓个十万八万的青壮回来,刘彻也就不需要为了矿工和冶铁工发愁了。
赘婿和刑徒虽然没有人权,但总归也是汉室的国民,总归也能给国家纳税不是?
而且要是赘婿和刑徒死光光了,难得要逼着农民去开矿不成?
而现在的技术,再发展一百年,刘彻估计,开矿也是一个要拿人命去填的工作。
既然汉人不能死,那就只能麻烦夷狄们去死了。
反正,在中国目前传统的价值观中,夷狄跟两只脚走路的牲口差不多。
就是死一百万,一千万在矿山里,都不会让汉室舆论有什么负疚感。
更妙的是,这个时代的矿山,是非常危险,死亡率及其恐怖的。
换句话说,未来,就算抓了大批的猴子三哥回来挖矿,也不用担心几百上千后,中国被人鸠占鹊巢。
只要把所有运回来的奴隶,全部消化在矿山隧道中,高台炼钢炉就可以了。
这确实很残忍,也很没有人道。
但这却是汉文明想要凌驾于全球之上的必经之路。
正如后世的西方文明,是建立在非洲、美洲、亚洲各族的灾难和苦难之上一样。
一个国家想要强盛,就必须剥削其他国家和民族。
“东北和朝鲜的原始部族,也未必够目前汉室所需……”刘彻心里想着。
原始部落,再抓能抓多少?撑死了十万?
抓完了怎么办?
刘彻不由得忧心忡忡。
好在这个世界足够大,抓完朝鲜半岛上的,可以去中南半岛什么的地方抓。
而这第三个惊喜,则让满朝文武,都奔走相告,人人弹冠而庆。
元德二年十一月十一,义夫人为天子诞下一对龙凤胎,母子平安,国家有后!
对大臣贵族们来说,什么帅师伐国什么开疆拓土,什么万国来朝,都比不上皇帝有后重要!
而且是带把的后代!
虽然义夫人不是皇后,生下的也未必是太子。
但天子有没有儿子,跟有没有太子,那是两码事。
有儿子,没太子,大家都不会在乎,毕竟太子总会有,无非就是缺乏一个能提前押注的对象而已。
但没有儿子,这个事情可就大条了!
这可是关系到家族未来,国家兴衰的大事!
历史上小猪一直没有生下儿子。
结果朝野人心惶惶,连小猪的舅舅田蚡都跟刘安眉来眼去,朝中文武百官,不知道多少人心里打着小九九。
在汉室,毫不客气的说,有儿子的皇帝,才算一个完整的皇帝!
皇帝要是没有继承人,别说臣子了,自己心里都要打鼓。
所以,前世小猪在刘据出生后的激动就可想而知了。
刘据几乎是出生,就被立为太子,还有大赦天下,赏赐臣民的诏书。
刘彻如今,到没有小猪那样激动到手足无措的地步。
但也高兴的几乎要跳舞。
他蹲在地上,看着襁褓中的两个小可爱,心中有着无限的疼爱与爱惜。
照道理说,他前世也有七八个子女,不该如此激动。
但他自己也不清楚,为何如此。
他就如同个孩子一般,在两个小家伙脸上,左亲亲,右捏捏。
便是殿中的宦官见了,也忍不住低头,死死的憋住笑声。
兴奋过后,刘彻冷静下来,他深知,这份父爱与情感,从今以后,怕是要深深埋起来才行了。
自古宫闱的危险,远超人们想象。
尤其是,当今皇后的老妈是馆陶。
刘彻知道,他要是对这双儿女表现的太过溺爱,天知道馆陶要是发疯,能干出什么事情来?
老刘家的节操,就是刘彻自己都没把握,更何况其他人?
历史上的刘家,出过人彘这样的惨剧,也出过父子相残的悲剧,更出过皇帝亲手掐死自己唯一骨肉的脑残。
毫不夸张的说,刘氏家族,是一个疯子与天才的混合体。
躺在榻上,还在虚弱中的义婼许是感觉到了刘彻的异样,于是挣扎着道:“陛下,还请陛下为皇子公主赐名……”
望着义婼的眼睛,刘彻也流露出些温柔的神色。
他走过去,握住义婼的手,温柔的道:“皇子……就叫病已罢……”
病已这个名字,在民间是很多寻常人家的孩子的乳名甚至大名。
义婼来自民间,自然知晓病已之名在民间泛滥成什么样了。
但她是个聪明人,并不失望,反是微笑道:“病已,病已,无病无灾,甚好,甚好……”
但义婼怎知,病已这个名字本身就寄托了刘彻对自己的这个长子的无限希望。
历史上,汉室中后期最有名的君王,中宗宣帝刘询没当皇帝前,就是名为刘病已。
“那公主呢?”义婼满怀希望的看着刘彻。
刘彻微微一笑,儿子他要保护,不能做的太过,甚至还要欲盖弥彰,但女儿就不需要了。
自古以来,女儿就要富养。
刘彻微微沉思,然后道:“就叫她桃桃罢,桃之夭夭,灼灼其华,希望她长大后能漂漂亮亮,永远开开心心……”
“谢陛下……”义婼顿时大喜。
刘彻握住义婼的手,抚开她额前的发丝,温柔的道:“就是辛苦爱妃了……”
“臣妾不苦,有陛下恩宠,臣妾这辈子都值了,更何况还能为陛下诞下皇子公主,这是臣妾之福!”义婼依偎到刘彻怀里道。
刘彻拍拍她的肩膀,道:“爱妃好好休息吧,朕先去东宫一趟……”
有些事情,还是未雨绸缪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