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地所生,日月所置,匈奴大单于之命!”宽敞的宣室殿里,汉朝人民的老朋友,且渠且雕难恭敬但带着些霸气的说道:“外臣敬问皇帝无恙!”
刘彻端坐在御座之上,看着这位老朋友的表演。
此刻,他确切的感觉到了,汉匈力量对比带来的外交变化。
在以前,匈奴使者来到长安,都是至少在表面上,以一个臣子,一个下人,一个奴才的身份,向汉朝君王行礼。
匈奴人虽然在国书上要占便宜。
但在外交礼仪上,尤其是使者朝觐这个环节,从来不会盛气凌人的威胁讹诈。
他们会尽可能的学着汉朝士大夫的模样,温文有礼的,对汉家君臣展现匈奴人,不是野蛮人这么一个观点。
但如今,却反过来了。
刘彻手里的匈奴国书,已然悄悄的恢复到了跟汉朝给匈奴的国书一样的规格。
也就是一尺一寸。
抬头虽然依然是‘天地所生,日月所置,匈奴大单于……’
但后面却多了几个字。
变成了:天地所生日月所置匈奴大单于敬问汉天子无恙’。
虽然中国皇帝跟天子是一个意思。
但,承认中国皇帝是天子,这对匈奴人来说,意味着他们已然放弃了要压过汉室一头的计划。
然而,在使者这边,却又不复过去的温文有礼的君子风范,而是一副‘我是夷狄我怕谁’的良辰傲天范。
这让刘彻看着,有些哭笑不得。
“这不就是后世霓虹与图朝的爱恨纠葛的前传吗?”刘彻在心里想着。
二十世纪八九十年代的时候,霓虹政商两界,虽然都觉得图朝就是个土包子,但,行动上和嘴上,却还是嚷嚷着一衣带水,友好相处。
那时候的霓虹,有着要鲸吞世界,雄霸蓝星的魄力。
然而,等到图朝不论gdp还是军事,都全面超越霓虹后。
再去看看,当政的党派,还是那几个党派,在台上的政客,也还是当年那些政客的徒子徒孙。
然而,无论言行还是举止,却跟以前发生了彻底的变化。
为什么?
道理其实很简单。
八九十年代的时候,图朝就是个穷光蛋土包子,说不定哪天就要嗝屁。
既然是这样,霓虹当然会表现的很友好了。
而,当图朝崛起,全面超越霓虹后。
情况就变了。
小弟变成了大佬,手里还拿着大棒,怎么看都是要ntr的黄毛设定。
为了不被ntr,再考虑到历史上的恩怨,霓虹人的选择,自然再正常不过。
如今情况虽然不同,但道理是相同的。
汉匈实力对比的变化,使得匈奴不得不丢掉装出来的君子风范,转而表演起了粗鲁。
他们的想法不能说有错。
毕竟,虚张声势跟色厉内荏,这是人类在自己处在下风时的本能反应。
只是,匈奴人演戏水平太坑,于是就变成了现在这样不伦不类的模样。
“大抵应该是又怕又恨……”刘彻揣摩着匈奴人的想法,觉得这或许符合实际。
毕竟,你要是忽然有一天发现,曾经在小时候被你按在地上暴打的那个邻居家的小不点,忽然成了狗大户,还有一堆狗腿子,恐怕你也会担心,对方会不会记恨当年的事情,故意给自己穿小鞋。
“请贵使替朕转达朕对单于的问候!”刘彻笑着放下国书,道:“至于单于国书所说的事情,请贵使转告单于:朕皇祖太宗皇帝与贵国先单于有约:长城之内,冠带之室,皇帝治之!长城之外,引弓之民,单于治之!朕无意治长城之外,此事,单于就不要再提了,除非,单于帮朕在河套修个长城……”
且渠且雕难闻言,呵呵一笑,道:“陛下说笑了!”
他当然知道,自己此行的使命。
于是,再道:“陛下难道就不再考虑一下吗?”
“我主大单于,只需要一万副铁甲,五万套弓弩甲具,便愿将河套双手奉上,作为汉匈永久和平的典范!”
“一万副铁甲,五万套弓弩甲具……”刘彻在心里冷笑两声:“军臣这是喝了假酒了吧?”
要不是喝了假酒,怎么可能这么蠢!
这个情况,在刘彻看来,就好比后世米帝告诉图朝:给哥一万亿小钱钱,再免除一切债务,不仅仅弯弯,哥双手奉上,关岛也送给老弟!
而问题是——图朝,弯弯或许是想要的紧,但,关岛,敢要吗?
况且,拿这笔钱,去发展军备,找个机会干一架,岂非更好?
如今也是这样。
“请贵使回去告诉单于:朕确实无意长城之外的任何土地!”刘彻斩钉截铁的说道:“若贵使没有其他事情,就请下去休息吧!”
且渠且雕难看到这里,已经明白,无论汉朝皇帝的想法究竟如何。
这试探已经没有用了。
人家根本不跟你谈这个事情,还怎么试探?
没有办法,他只能低头拜道:“既然如此,那外臣一定将陛下的原话,转达给我主!”
顿了顿,且渠且雕难又道:“除此之外,外臣奉命前来觐见陛下,还有两件事情,恳请陛下允准!”
“使者说说看……”刘彻点点头说道:“只要不是太难,朕自然会给单于面子!”
这话的意思,其实就是——不管什么事情,都是挺有难度的!
关键要看你们匈奴是不是愿意给好处。
且渠且雕难出使这么多年,自然清楚怎么跟汉朝打交道,也听得出来,汉朝人话里面潜藏的意思。
他躬身说道:“陛下,这第一件事情,就是——我主大单于想念北海阏氏,请陛下准许阏氏回单于庭探亲……”
此事,对匈奴现在来说,至关重要。
尤其是在河套无法试探的情况下,这个问题立刻就凸显出来了。
这关系着,汉朝是不是愿意继续跟匈奴和平友好相处。
若是汉朝确实有心跟匈奴为敌,那么,自然不可能让北海阏氏回去探亲。
反之,则很可能批准此事!
为了加强这个举动的试探意义,且渠且雕难恭敬的说道:“另外,我主大单于还听说了北海阏氏,为陛下诞下公主,我主大单于因此也想看看外孙女,伏请陛下同意——北海阏氏与公主,返回单于庭,以令单于父女团聚,共享天伦之乐!”
“还有,我主大单于有子曰:于单,于单王子英明神武,俊朗不凡,已被我主大单于立为日逐王,我主大单于,想向陛下提亲,请陛下下嫁一位汉家公主,与于单王子,结为夫妻!”
“我主大单于承诺,若陛下愿嫁公主,便立其为于单之左夫人,未来为大匈奴阏氏,与单于同享匈奴权柄!”
这几个重磅炸弹,接二连三的抛出来。
殿中的汉家大臣,都被吓了一跳。
“下血本了啊!”刘彻在心中想着。
刘彻很清楚,匈奴挛鞮氏的正妃,跟契丹人一样,都是从固定的几个部族里挑选的。
挛鞮氏从来没有选择过除那几个氏族外的女子为单于阏氏的先例。
但军臣,现在却要打破这个常规。
立一个来自中国的公主为未来的单于阏氏。
这说明了什么,刘彻很清楚。
“军臣怎么又聪明起来了……”
说句实在话,若非是刘彻已经决定了要在三五年内,就与匈奴决战。
恐怕他已经怦然心动。
虽然大国联姻,从来不会导致什么友好、友谊天长地久这样的事情。
但最起码,这样的联姻,能保障两国有着一定的共同语言。
当年秦晋争霸,两国虽然经常兵戎相见,但两国公室的关系还是不错的。
公子小白就是在秦国护送下回国即位的。
可惜啊,汉与匈奴,不是秦晋,两国争夺的,也不是霸权。
而是这个世界究竟谁说了算这个事情。
这样,汉匈就必然会有一战。
况且,两国仇恨,积累数十年。
哪怕刘彻是个圣母,也挡不住自己臣子和国民,强烈要求对匈奴复仇的呼声。
至于夏胭脂?
刘彻抿了抿嘴唇,然后道:“请贵使转告贵国单于,父女团聚,祖孙相聚,此天地伦常,朕岂能阻之?只是,如今已是夏季,秋冬将至,朕怜夏夫人及公主,忧其不能长途跋涉,明年春天,再说这个事情吧!”
“到时候,朕将遣使派人,护送夫人及公主,至贵国龙城,与单于相聚,以全此天伦之乐!”
反正,先拖着再说,看看匈奴人的西进情况,再来决定下一步的动作。
而且,其实夏胭脂回去省亲,对刘彻是有好处。
这第一点,夏胭脂回去,能帮刘彻探知一下匈奴国内的各个派系的反应。
其次,也是最主要的:通过夏胭脂回去探亲这么个事情,尤其是在龙城大会这样的场合公开出现。
能告诉许多匈奴部族的首领和贵族们:其实啊,汉人跟匈奴人,同宗同源。
你们匈奴是淳维的后代,而淳维是夏桀的儿子。
汉与匈奴,系出一源。
这个事情,可是你们的单于都承认和认可的了啊。
so,等到未来汉军击败匈奴主力后,这个事情,就能成为核武器了。
那些小部落的首领,就能更容易被汉军说服,臣服和认可刘彻的霸权,并且接受来自刘彻的册封和任命。
到时候,刘彻就可以借此,将挛鞮氏拉下马,自己去当一回天单于!
既然是天单于,那么,在草原上册封个百八十个王,把萨满教稍微改造改造,也就很合情合理了。
如此,草原的游牧民族,将被阉割掉精气神,起码两三百年,别想缓过气来。
而两三百年后的世界?
恐怕已经是排队枪毙,蒸汽火车轰鸣的世界了。
这样,草原上的游牧民族,就永远,都不能再危害到中国了。
至于所谓的下嫁公主?
刘彻想了想,也笑着道:“至于于单王子之事,等夏夫人到时候与单于面谈吧,朕相信,夏夫人身为王子长姐,也一定会为王子,选一个良配的!”
且渠且雕难闻言,深深一拜,说道:“陛下善心,外臣必然转告我主!”
他知道,他已经确认了一件事情——汉朝暂时没有与匈奴开战的想法,至少明年不会!
若不是这样,汉朝的天子不会同意让自己的妃子和女儿,去龙城。
至于明年以后,那就只有天知道了!
即使如此,这个情报也是至关重要,这意味匈奴可以放心西进,而不用担心屁股后面起火!
于是,他就可以放心大胆的提出第二个要求了。
他躬身说道:“还有件事情,外臣代表我主,请陛下考虑……”
“使者请说……”刘彻掰了掰手指,他现在已经知道了,匈奴人的算盘了,无非就是想知道,刘彻有没有可能在他们西进的时候,捅他们的菊花了。
毕竟,匈奴人还是很聪明的。
捅匈奴菊花,这是必然要做的事情。
但,刘彻肯定要等到匈奴主力,远离了西域,进入了中亚后,再来玩这一手。
当然,刘彻也相信,匈奴不会倾巢西进,他们必然在自己的后方留下了充足的军队,足以抵御汉军一年以上的军队。
只是……
匈奴人很快就会发现他们错的离谱。
今天的汉军,跟去年的汉军,就已经有很大不同了。
而两三年后的汉军,肯定不是今天能比的。
至少,那些先锋,那些带头出塞的精锐,到时候必然是清一色的胸甲骑兵。
历史上,装备了马镫和手弩的汉军骑兵,能一个打五个,追的匈奴人漫山遍野的跑。
如今,装备更豪华的汉军骑兵,是不是能打六个甚至七个?
对这个问题,刘彻很期待答案。
“我主想与贵国,扩大贸易!”且渠且雕难说道:“贵国的攻城车、床弩还有云梯以及弓弩刀戟,铁锅、皮甲、锁子甲以及弩机,我主都希望,陛下能慷慨的准许我国购买!”
“作为交换,我主愿意用战马、牛羊以及奴隶,进行交易!”
“价格可以商量,交易方法也可以商量,但我主希望,第一批交易,能越快越好,最好,现在就能达成!”且渠且雕难看着刘彻,非常恭敬的说道:“希望陛下能允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