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韶没想到他变招如此之快,如羚羊挂角无迹可寻,只得微微侧身让过咽喉要害,同时内力一震,崩开了剑鞘,匹亮的剑光带着崩开的剑鞘碎屑直奔岳清歌右臂。
名门子弟稳扎稳打,即使江韶武功不及岳清歌,但依然进退有度,临危不乱。然而苏合一见江韶递出那一招就知不好。
岳清歌这样的人是从来都不会吝惜以伤换伤的。江韶出手留有三分余地,只是想伤岳清歌,然而岳清歌却是一定会要江韶的命的。
苏合短剑铮然出鞘,合身向岳清歌扑过去,剑锋直指他心口。
岳清歌被苏合逼得不得不后退自保。
她竟然用他教的东西,跟这小白脸一起杀他!岳清歌面沉如水,心中怒极,身形如鬼魅一般靠近江韶,软剑仿佛鞭子一般甩向他心口。
江韶韧性极佳地向后仰倒,同时手中长剑天河倒卷,挑向岳清歌胸腹。
岳清歌正要变招,忽然脑后生风,不得不反手架住苏合的剑,同时微微侧身避过江韶的剑锋。
三人瞬息间交手了十几招,虽然险象环生,江韶与苏合相互配合,却终能有惊无险勉力支撑。
江韶毕竟是名门子弟,稳扎稳打越战越勇,摸准了岳清歌的路子之后竟然偶尔还能抢攻几招,打乱岳清歌的节奏。
岳清歌武功高强,江韶已经有心理准备,并不惊讶。江韶惊讶的却是苏合的出手狠辣。明明之前下药时手下留情,只是让人昏睡,为什么如今却招招不离要害,仿佛拼命的样子?
而江韶也看出来,苏合如今出手跟岳清歌分明是同一个路子。
岳清歌一边打,一边却冷静下来。他的功夫特点是速战速决,哪怕跟他同级别的高手,一般半柱香内也就能定输赢了。他若能杀掉对方半柱香内一定就杀掉了,若是杀不掉,就只能逃,否则必败无疑。以苏合和江韶的身手,在他手底下是绝不可能走过十招的。
之所以如今久战不下,并非苏合与江韶两个初出茅庐的小崽子功夫有多高,配合有多默契,只是因为他下不了决心杀苏合罢了。他若真的下定决心杀掉苏合,就他最开始那一剑,苏合又怎么可能躲得开!
苏合对他的出手极为了解,又极为护着那小白脸,不惜以身犯险也要阻止他杀掉小白脸。
而他,竟然真的就手软了。
这个女人渐渐在成为他的弱点。
岳清歌知道自己最好杀掉苏合。他对苏合生不起戒心。他总认为苏合是无害的。两次被她迷晕,若是在这期间被别人发现,他很可能就死了。留苏合这么个人在身边实在是太危险。
他发现自己在不知不觉的受她影响。暗金堂一战,他做了两件平日里绝不可能做的事。他多管闲事救了决明,又拼着受伤断后。
然而如今她与别人相扶相持,同心协力地对付他,他竟然还下不了手!
岳清歌眼神越来越冷,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苏合一次又一次地将剑锋指向岳清歌的要害。
扪心自问,苏合并不想要岳清歌的性命。然而她与江韶的武功远逊于岳清歌,再不拼命,用这些狠辣的招式逼岳清歌回剑自救,她与江韶恐怕早就死在岳清歌手底下了。
岳清歌终于耐性耗尽,轻压剑柄,软剑尖啸一声剑尖再一次刺向江韶咽喉。江韶微微后退一步,提肘横剑格挡。
谁曾想岳清歌这一剑竟然只是虚招。他手里的软剑忽然弯折,刺向一旁的苏合。而苏合指向岳清歌心口的剑锋,岳清歌只是闲闲向右方斜跨一步,就轻松避开了。
“苏合!”江韶大惊,不顾一切地合身扑上,手中的剑带着森然的杀意,斜劈向岳清歌咽喉。
岳清歌手里的剑刺中苏合心口,入肉一寸半,堪堪停住。江韶不顾自身安危地来势汹汹,岳清歌也不得不极力后退以避开锋芒。
岳清歌连退三步,江韶的剑刺到他的时候,已经力竭。
岳清歌衣服前襟被江韶剑锋撕裂,啪嗒掉下一本书来。
岳清歌低头看了一眼。
苏合娟秀地字迹在封皮上写着——自疗手册,岳清歌。
苏合捂着胸口,手指间渗出血迹,有点站立不住滑坐在地上。她清楚伤口倒无大碍,岳清歌刺入的毕竟还是不够深,只是剑气伤了她心脉,气血翻腾,让她一时提不起力气。
岳清歌微微闭了闭眼睛,还是舍不得杀啊。
然而放她走,他又有点说不出道不明的不甘心。
离开他,她会死在别人手上的吧?她那么蠢。
连这样好的逃跑机会,居然会选回头路来走,被他一抓一个准。
彭城虽然四通八达,但苏合熟悉的路只有两条,一条是从望齐山到彭城的路,一条从彭城到岳清歌庄子上的路。人在十分紧张的时候总是会下意识选自己熟悉的路来走,岳清歌只是碰碰运气的来追,竟然就追到了。
☆、第35章 商议
岳清歌垂下手臂,不去理会一旁凝神戒备的江韶,隔着火堆对苏合说:“最后给你一次机会,跟我回去,我既往不咎。”
苏合抿着唇,迟疑地看了一眼江韶,对岳清歌说:“好,我跟你回去。”
江韶握紧了手里的剑。他宁愿拼命,也不愿她受这样的委屈。然而如今这样的情况即使他拼命,却也没有办法护她周全。
岳清歌又怎么看不出她的不情愿呢。他有点痛恨自己的优柔寡断,理智在提醒自己,不能再带苏合回去了。如今已经不忍心杀她了,再继续下去,怕是真要死在这个女人手里。
岳清歌停了片刻,声音紧绷地问:“不再逃了?”
苏合沉默,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岳清歌目光复杂地盯着她,甚至带了些说不清道不明地痛苦。
最终所有的情绪归于无,他微微垂下眸,捡起地上的书,一言不发地转身走了。
江韶与苏合愣了片刻才确定岳清歌是真的莫名其妙地走了。
江韶扶起苏合,缓缓渡过一点内力,助她化去胸口淤塞。
苏合“哇”地吐了一口黑色的淤血,胸口却觉得轻松了点。
江韶问:“还坚持的住吗?”
苏合点了点头。
江韶看苏合勉力支撑的模样,说:“我背你走吧。”
江韶觉得此地不宜久留。他不清楚岳清歌是用了什么方法找到了这里,岳清歌走的也莫名其妙,他担心岳清歌突然改变主意回头再来。
“我……”苏合有点不好意思地想要拒绝,江韶已经在她面前背对着她微微弯曲膝盖躬下身。
苏合犹豫了一下,她受了内伤,再接着赶路实在有点力不从心,只好趴在了江韶背上。
江韶渐渐有成年男子的宽厚轮廓,肩宽腰窄,背起苏合十分稳当。
苏合毕竟已经是十八岁的大姑娘了,发育的也还不错,这么被他背着,多少有点别扭。然而江韶仿佛并无所觉,大致辨了辩方向,背着苏合脚步轻快地赶路,还一本正经地说:“当初在枯荣谷的时候我每日去镇上给我爹买饭,身上绑的铅块都比你重。你平时真该多吃点。”
苏铅块:“……”
好吧,她可能想得有点多。
苏合趴在江韶背上,就算江韶不用手托着她的腿弯,她脚尖也够不到地。她忽然想起师父,叹了口气,“如果我个子像你一样高就好了。”
江韶不明白苏合这样的小姑娘想长个傻大个有什么好,捞着苏合的腿弯把她往上托了托。
“苏合,有没有可能是岳清歌给你下了类似千里寻踪香之类的东西?”江韶始终挂心这个问题。
世间最憋屈的,莫过于别人已经做到了,而他们还一头雾水不明白人家怎么做到的。苏合想了想,也想不出所以然来,“他如果给我下寻踪香,我不可能发觉不了。且寻踪香多半是要靠动物来追踪的。我没见他养过什么动物。不过他们精通隐匿之术,对追踪也别有心得。可能有我们不知道的秘诀吧。”
找不到被追踪的原因,江韶也只能尽量逃的远一些,一宿没睡,远远地绕开了彭城。
苏合虽然不算胖,但也有百十斤的重量。苏合几次让他休息片刻,他都不肯,到早上才找地方休息了片刻。
“江大哥,你休息一会儿吧,我守着。”
江韶的确累了,也不跟她客气,靠着树枝闭上眼睛小憩一会儿。
苏合盘腿坐在树下,运功一个周天之后又吐了一口淤血,心知淤血已经吐尽,内伤无大碍。这才感觉饥肠辘辘。
昨晚那只好不容易烤熟的兔子,连一口都没吃嘴里,想想还觉得挺馋。
苏合在附近转了转,打了只山鸡,又寻了点菌菇和野果。正愁不知道去哪里找水剥洗山鸡,江韶就醒了。
“你在这里等着吧。”江韶很自觉地接过山鸡去找山涧溪水去了。
苏合又找了点柴,江韶回来的时候她已经把火升起来了。
“我来吧。”苏合伸手。
江韶想起苏合做饭的手艺,将洗剥好的山鸡递给了苏合。
苏合把菌菇和一些草药填进山鸡肚子里,又把一些药草揉碎了抹在山鸡身上,这才用树枝穿了架在火上烤。
两个人都饿了,而且之前岳清歌的到来给两人留下了心理阴影,索性也不等鸡整个烤熟,就先把熟的部分一点点撕下来边烤边吃。
“江大哥,天下无不散之筵席,我们吃完这只鸡,就此分别吧。”
江韶转头看着苏合,英俊的眉眼在早晨的阳光里有一种勃勃的生气,“你着急什么?你知道我们现在在哪儿吗?你怎么知道接下来我们不同路呢?”
苏合的确不怎么认路,但是想一想江韶去给齐云派助拳来去匆匆,肯定是有事,她不好耽误他。
江韶一贯的好饭量,等苏合吃饱之后,他三下五除二将剩余的鸡肉以及菌菇消灭,带着苏合去他刚才找到的溪水洗了洗手脸,说:“走吧。”
江韶忌惮岳清歌的追踪,带着苏合换了好几个方向,过城不入,走了两天始终没见岳清歌追上来才算是放松下来。
江韶用木棍在土地上大致画了个粗略的地图,“我们往东北方向走,先去枯荣谷,然后去找你师姐。”
苏合对他的决定很有意见,“江大哥,我又不是什么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你不必陪我走这一趟。”
这么个连枯荣谷属于哪个郡都不清楚的女孩子,江韶怎么放心她一个人走那么远的路。之前那一次事情紧急不得不留她一个人在枯荣谷,江韶已经很后悔了,这次无论如何也得陪她走这一趟。
他虽然一样放心不下家里,但他大伯毕竟打理家业这么多年,总是比苏合这样的小姑娘要牢靠许多的。
“苏合。”江韶诚恳地看着她,“我们也算是共患难过,你跟我还客气什么?我眼下并无什么要紧的事去办,跟你走一趟没什么。”
苏合想了想,说:“江大哥,枯荣谷那次是你救了我一命,这次你不顾身家性命帮我离开岳清歌,但是这次我实在不能再连累你了。”
“岳清歌猜测暗金堂来中原武林四处杀人是为了寻找二十多年前遗失的七窍石。你既然去齐云山助拳,相信齐云派的人也对此有所猜测的。”
江韶有点意外苏合说起这个,点了点头。
“我师父临终告诉我,七窍石在枯荣谷。”
江韶本是坐着的,听了苏合这话心里就是一惊,噌一下站了起来,“什么?”
苏合苦笑,“目前暗金堂肯定是不知道此事,但是但凡有知情人,终有一天暗金堂会知道的吧。”
暗金堂为了查七窍石,已经杀掉了三个二十年前参与两国交战的江湖名宿,实力之强让整个中原武林都感到震惊。枯荣谷跟这事牵扯上,对苏合实在不是好事。江韶来回踱步,“此事非同小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苏合自然是明白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如果不是江韶坚持要跟她一起去枯荣谷,她也不想告诉江韶。但是她总不能看着江韶一无所知地卷进这事里。
江韶想了半天,说:“七窍石我们还是要去取的,总不能留在枯荣谷落到暗金堂手里。但我们要更谨慎些。”
“江大哥!这事与你无关,你又何必卷进来。”他竟然一点都没有避祸的意识!
江韶挑了挑眉,眼里带了丝无奈,“苏合。我爹死在暗金堂手里,此事怎么可能与我无关?为人子者,我是一定要报仇的。只是早晚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