蒸的煮的炒的凉拌的都会一些。郑江停想了想,若要说大菜的话,他还真没有专攻过,不过不拿出点东西来,恐怕是很难留下,也正如伙计所说,到时候别丢了纤哥儿的脸,一路而来不难看出,纤哥儿在富月斋里是有几分薄面的。
从原身的记忆来看,这个时代尚且还早,若是按照历史长河的发展来比对,当下得是唐以前了,可是很多好东西都还未出现的。昨儿他煮鱼连辣椒都没有,用的还是茱萸和芥辣调的味儿,可谓是辛酸。
当下吃食无非注重味道美观和排场,富月斋又自诩风雅,若是做个好瞧的菜来,应当是很应景的。
大菜说不上擅长,不过会点投机取巧的菜,管事可否让我一试?
廖建章稍作思索,瞧着现下也还早,又有空余的锅灶,想想便应了下来。
郑江停在一处旮旯里,后厨的人想围过来瞧热闹,被廖建章全轰了出去:手头上的事儿干完了是吧!还是想回家歇着了!
郑江停倒也不管周围的人,独自去寻齐全了需要的食材和锅具。
第6章
郑江停想做的是一道名叫荷包里脊的菜,做好了便是色香味俱全。
但在试菜的情况下,为了保险起见,主家也不会给多好的东西,只怕厨子技艺不到位糟践了贵的食材。
他本想要些里脊肉剁碎末,然而里脊不含肥肉,肉质紧密又有弹性,是上好的肉,一头猪身上仅有两条,价格自然也不含糊,主家哪里肯让他随意侍弄,如此一来,他也只能退而求其次用一些边角肥瘦间杂的肉将就着,边角料虽不如里脊好,但到底都是肉,效果也不会差的太离谱。
肉剁成碎末,拌入胡椒粉,适量盐,细沫葱姜,搅拌直至能闻见香味为止。馅料做好了以后,接着便是皮儿了。
富月斋中供茶,而喝茶少不了吃糕点,店中的糕做了许多年,在东街一条街上也就成了可圈可点的吃食,正因为这样,店里不仅有做菜的锅具,还有做糕点的锅具,在家伙方面很是齐全。
郑江停选了个小锅灶,类似于现代的平底锅,不知本来是用做煎饼,还是用做其他,总之被他一眼相中,用来摊蛋皮儿是再好不过了。
他退了灶里燃着的火,只余下一些火炭将锅烧热。
这年头没有天然气也没有电,掌握好火候成了摊蛋皮儿最难的步骤,若是火太大蛋皮儿就老了,火太小又迟迟摊不出蛋皮儿,不过事先处理好了灶火,皮儿摊起来还算不错。
蛋液里放了些米汤,摊开的蛋皮儿不似煎蛋那般金黄,色泽要淡很多,一眼瞧着便很嫩。
蛋液遇热逐渐成型时,郑江停便慢慢把边角粘合,起锅时就成了只开着嘴的小口袋,紧接着将准备好的肉沫挤成丸状放入口袋里,再选用过水而具有一定韧劲儿的细条菜当绳子栓住蛋袋口,一个小荷包就成型了。
只是试菜,也不贪多,他按照方才的法子连续做了五个,能小摆一盘。
做好的荷包可蒸可炸,郑江停为了省油选择了蒸。蒸也快,有现成的蒸笼正热着,放进去不过一刻钟就好了。
郑江停空了下来,正想着去找训斥了伙计就不见踪影的廖建章回来品菜,不料人像是掐着点了一样,阔着步子就从前厅里过来了。
廖建章远远喊了一句:可好了?
郑江停揭了蒸笼,趁热把蒸好的菜端了出来,后厨里的人伸长了脖子想凑上前瞧瞧,又遭了一声呵斥。
廖建章负手昂着脖子,心下对郑江停的菜不甚有兴致,一个既没有在大酒楼干过,又没有帮工经验的家厨,他实在难以提起兴趣来,想着草草瞧了菜,过场走完再赶人也算是卖了云荣一个大面子了,到时候他再把长隆酒楼做厨的大舅子叫过来,后厨也不缺人了。
然而盘盖一揭,一股蛋肉相裹的味道散出,五个精致小巧的荷包规矩的排在盘子里,不论味道,光是外形来看,色相上已经占了绝大优势,初瞧着郑江停大手大脚的,做菜全然不似一个厨子的娴熟,却是没想到还真能做出点像模像样的东西来。
廖建章饶有兴致的凑上前去,细细瞧着菜,说来在这一行也干了好些年,从跑堂伙计到今天的管事,世面也是见过不少的,竟然瞧不出这是哪里的菜。
漂亮!这菜精巧,不知是何来历?
郑江停见廖建章抹了趾高气扬,谦顺了许多的态度,便知这菜是戳人心窝子上了,倒是也在他的意料之中,荷包里脊据传可是某朝某代的宫廷菜,出身贵族的菜式,忽然放到民间酒楼里,何不引人留意。
他真假参半的简单介绍了一下:我以前是个货郎,走南闯北,见过多地的吃食,揉杂了一些觉着好的便做成了这道菜。
甚好,甚好!
廖建章迫不及待的伸出筷子,蛋包细嫩,肉丸鲜香,因是蒸的,荷包里还流汁,一口下去味蕾得到了满足。不光是味道,绝妙之处还是在于这是道新菜,款式精美的新菜,完全就是跟富月斋量身定做的。
他全然忘了先前要接大舅子过来的想法,径直道:小郑师傅明儿便来上工吧。
得了这么一句话,郑江停就知道差事儿算是稳妥了下来,差事儿有了什么都好说,要是邹筠知道了肯定也高兴。
接着两人商谈了工钱,上下工的时辰,一番折腾,眨眼便到了午时,富月斋的生意也来了,郑江停自知继续留下不合时宜会扰了廖建章招呼客人,于是自己主动先行告辞。
他从富月斋后门出去,整个人都松快不少,外头是条窄小的巷子,二楼的琵琶声在巷子里听的格外清楚,都像是在跟他贺喜似的。他仰头瞧见楼上窗子正开着,后知后觉猜想这会儿是不是纤哥儿正坐在窗边弹琵琶,稍站了一会儿,一曲琵琶毕,几声咳嗽还真应了他的猜测。
也不知纤哥儿什么时辰下工,今儿能顺顺利利把差事儿谈妥,也得亏有他引荐,说来得好好答谢人家。
正值他思索之际,楼上突然响起一声呼喊:郑大哥。
郑江停下意识仰头,纤哥儿半探出了个脑袋,正在窗口望着他:可有谈妥?
他扬眉一笑,点了点头。
楼上的人楞了一下,早知管事会给他几分薄面,没成想还真让郑江停把事情办成了,要知道富月斋的厨子在缙城里都是小有名号的人物,郑江停人能留下,看来还是真有两分本事在身上的,旋即眉梢也染了笑意:郑大哥稍等我片刻。
话毕,不过须臾,纤哥儿便从后门出来:郑大哥可是要回去了?不妨一道走吧。
郑江停又看了看楼上:你这便下工了?
楚纤道:这时辰客人大都去吃午食了,喝茶听曲儿的少,我留在店里左右也是闲着无事儿,倒不如先回去。
他每日接待客人都有个定数,昔时身子好些便能接待四五批客人,今下惹了风寒,便又消减了一半客人。
富月斋多多少少有些不乐意,客人点了他作曲,他却不能接客,富月斋要代为拒绝客人,难免扫了客人的兴致,徒增一些埋怨。但即便如此,富月斋也没法子为难他,一来他不拿富月斋的钱,是直接收取客人的赏钱,二来他在缙城小有名气,不少客人慕名而来给富月斋带来了生意,为此富月斋的人倒都还给他几分薄面。
另外,他接客人少也不光是身子不好,富月斋里还有好些个像他一样以卖艺为生的小哥儿姑娘,他总是也要给别人留口讨饭的机会,若是把客人都占完了,断了别人的口粮,难免会惹些是非出来。
对了,郑大哥,廖管事可有说给你开多少工钱?
郑江停也不打算瞒他,直言道:一月六钱银子,去先从小厨做起。
小厨的待遇不如大厨好,主要的差事儿就给大厨打下手,他半路出家,之前没有干厨子的经验,富月斋已经是破格录取了,但是鉴于他会做荷包里脊,于是分了个锅灶,专门做这道菜,其余空闲功夫就打打下手。
郑江停心里有数,其实自己菜做的也算不上多好,胜在新颖和了富月斋的胃口,总之他也未曾打算一直当厨子,他还是更中意于原身的行当,毕竟在现代,他也相当于个货郎。
时下先找个差事儿干着,等生活稳定下来有了些起色后,他寻着季节把空间里的种子一播,到时候还愁饭菜不够吃,赚不着银子嘛。
总之对于现下的结果,他倒还满意。
郑江停心下对未来有了打算,眸中有光,眉宇之间是风发之气。楚纤了然中侧目,只觉得身旁之人和昔时早已判若两人,今日他见郑江停与小二争辩,口齿伶俐,哪里像以前唯唯诺诺,只会暗地里说人长短的小货郎,当真是生死会改变一个人。
他正要恭喜郑江停两句,话到嘴边又忍不住咳嗽起来。
郑江停闻声停下步子,瞧见楚纤咳的眼尾发红,他下意识想给人顺顺背,可又想起他是个小哥儿,两者授受不亲,遂又干巴巴的把手收了回去,瞧其还抱着偌大的一个琵琶,颇有点喘不上气来,转而道:你慢些走,琵琶给我拿吧。
小哥儿未答话,郑江停也不知道人在想些什么,只觉得漂亮的眸子直勾勾的看着他,让他不知道该把眼睛往哪里放,索性干脆盯着琵琶,伸手就要去拿,忽而想起还未得主人的应允,又只得收回手。
楚纤到底是被他伸出又收回,几次反复的动作给逗笑了,虚弱的声音中带着戏谑:郑大哥,我的琵琶不烫手的。
郑江停被少年笑话,不禁老脸一红,一把拿过琵琶夹到了腋下,掩饰性的两大步上前去:我见着前头好像挺热闹的,过去看看。
楚纤敛眉,笑着跟了上去。
前头出了东街,是旺民街,一条属于平民老百姓的街,这条街的铺子大抵都是前铺后屋的陈设,面积不大,仅有一层,买卖的都是些日常的东西,吃穿用度的都有,价格都比较实惠。
旺民街的铺子虽然不大,街道却还挺宽,路中间一带有许多支着摊儿的小商贩,白日里一条路硬是就这样被分成了两条,只有夜里小贩收摊儿了路才会合拢。
郑江停方才走进街一名小商贩的大母鸡就挣脱了脚上的草绳飞了起来,一地鸡毛飘散,直直朝他的方向扑过去,眼瞧着一脚就要登在了琵琶上,他一个侧身闪过,反手拎住了鸡脖子。
追着跑过来的小贩瞧着鸡被制服,长松了口气,连连致谢:多谢小兄弟,多谢小兄弟!
郑江停把鸡还过去,小贩却惊叫了一声,答谢立马变成了哭丧:哎哟我这鸡,咋都翻白眼儿了。
小贩把母鸡放在地上,鸡站着打了两个趔趄,一屁股摔在了地上,再没有动过。
郑江停惊大了眼,刚摸了把鸡咋就碰上瓷儿了。
小贩也急红了眼:这这小兄弟你瞧,什么事儿啊。
郑江停扶额:可是它先飞过来的,若我没有抓着,指不准可蹬坏了我的琵琶。
可我这大母鸡时下没气儿了啊,这可还怎么卖呀!
楚纤挤开好些看热闹的人进去:怎么了?
小贩哭丧着张脸,看着郑江停牛高马大的也不敢说硬话,只怕要认倒霉,可瞧着赶来的纤弱小哥儿忽然又柳暗花明了。
小哥儿衣着光鲜,虽看不清容貌,但光是身段儿和眉眼也透露出了不同寻常人的面貌,两人衣饰一人简朴一人靓丽,虽然对比大,但站在一起莫名却觉得有些登对,更何况男子都帮小哥儿抱琵琶了,显然就是一对夫妻。
他认定了这一事实,并觉着男子应当对小哥儿很是疼爱,否则怎舍得把好的都给了小哥儿,自己却拾掇的平平无奇。
找准了方向,他今儿定是要把自己的大母鸡给推销出去。
小兄弟,我这可是下蛋的老母鸡,日里下蛋比一般母鸡下的蛋都大上一整圈儿。
郑江停:就算它平日里下出的蛋像鹅蛋一样大,现在也是下不出来了。
小贩不依不饶,望向一旁的纤哥儿:老母鸡虽下不了蛋了,可这散养的走地鸡炖汤最是养身子的,小兄弟何不买回去炖上一锅,也好给夫郎养养身体啊。你瞧瞧小夫郎身子这般弱,不好好养着,但凡有个不舒坦的,忧心的还不是你吗。
他不是
小贩不等郑江停狡辩,抢着道:身子养好了才好生孩子啊,我听说多吃老母鸡可是能生儿子的。
郑江停险些一口气厥过去:生什么儿子!
自然,小夫郎貌美,生儿生女生小哥儿都一样,多吃些鸡汤,一样生一个最好。
他不是我夫郎,哎不是我说,你一大老爷们怎么能把喝鸡汤生儿子这些话说出口。
小贩眼睛睁的有些大,也觉得郑江停有些傻,为了不买鸡竟然都不承认自己夫郎了,退一万步来说,就算他看走了眼真的不是夫妻,瞧着小哥儿眉目勾人的,还能弹曲儿,能在别人那儿占到些口头便宜,是个男人都乐乎坏了,他偏生要拧着脖子说不是。
边儿上瞧热闹的大娘开口道:小伙子你还别不信话,俺家的儿媳入了门两年没孩子,吃了好些偏方都没用,到底后头还是隔三差五的吃着老母鸡,底子实实在在的养好了,今年年初生了个大胖小子。
周遭原本瞧热闹的就是一群上了年纪的大爷大婶子,传宗接代的话头如同石掷入湖激起千层浪,你一眼我一语,顿时炸开了锅。
拔公鸡尾巴上最长的三根毛,和男人的头发指甲绑在一起,用红布包着放在小哥儿的被单底下,保管能生儿子。
你这法子不行,到底还是多吃些大青菜管用
郑江停的脸青一阵红一阵,实在是羞愤难当,正一筹莫展不知该如何是好时,衣角忽然被扯了扯,他偏头,见楚纤朝外扬了扬下巴。
他会意,趁着大伙儿吵吵着,摸了三十文钱塞小贩手里,抓过母鸡,两人趁乱钻了出去。
出了旺民街很快就到了青梧巷,巷子不像外头的街,总归要冷清许多,忽然安静下来,又经了方才那一遭,两人都静默着没说话。
郑江停正欲开口,楚纤却先他道:为何把这只鸡也买了?
这个郑江停一手夹着母鸡,一手夹着琵琶,颇有些滑稽:你别误会,确实是只老母鸡,带回去炖汤挺好的,娘的身体不太好,给她老人家补补,再者若是不买,那小贩也纠缠着不会让人走。
楚纤应声:瞧着重量也不小,三十文买值当。
郑江停点点头,又似是想起了什么:方才他们说的话你别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