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好上天眷顾,曾毓坚持了七八年之后,文宗驾崩,先皇太孙登基。
曾毓像是重新找到了目标,很短时间便展露锋芒,如今已是得到新皇重用,和余柏林一样,出任边疆封疆大吏。
“那时候武宗陛下对还是太子的穆宗陛下道,能亲力亲为的将一块地种出粮食,那么当个皇帝再差也有几分。至少他知道粮食来得多不容易,百姓有多辛苦。”曾毓道,“听闻陛下曾是皇太孙的时候,便被武宗陛下带去地里田间,观摩农桑之时。”
余柏林并不知道还有这一桩往事。不过听曾毓这么说起,他也觉得,武宗的确是一个伟大的皇帝。
他不知道会种地的皇帝是不是一定是好皇帝,但是会想办法体会百姓劳苦的皇帝,一定是想做一个好皇帝。
无论能力达不达得到,只要有这么一份心,就已经成功了一半。
何况看陛下这一家子,都是很有能力的人,也都是很有想法的人。
余柏林在离京之前,封庭曾跟他透底。对于曾家,封庭会重用,但不会信任。但是曾毓,可以信任。
封庭心中已经把曾毓和曾家割裂开了,这或许是知道曾毓心中默默的坚持和忠诚了吧。
皇帝陛下一向看得很透。
或许,在皇帝陛下一家最为落魄的时候,曾毓也曾悄悄生出援手。不然皇帝陛下也不会一登基就信任曾毓。
余柏林心中叹息。
有如此君臣,晖朝怎能不度过接下来的天灾危机?又怎会不迎来空前盛世?
“不过的确有些狭隘之人或许会闲言闲语,对太子不利。”曾毓平静道,“可若要论言,我们两个状元是摆设吗?”
余柏林笑着摸了摸鼻子:“钟灵所言极是。若说笔杆子上的功夫,长青自认不输于任何人的。”
曾毓似笑非笑的看了余柏林一眼:“凑巧了,愚兄也是这么想的。虽然长青你有六元及第的美名,但运气和才华不一定真匹配啊。”
“钟灵兄这么说,在下可就要请教请教兄台的笔头生花了。”
“惭愧惭愧,愚兄也要请教请教长青的沉博绝丽。”
两人对视一笑,彼此之间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战意。
大宝坐在牛背上,远远看见了这刀光剑影的一幕,小声问道:“王叔,林和曾大人怎么了?吵架了?”
封蔚看了一眼,一脸习以为常的表情,道:“估计又在说什么诗词歌赋的诗,又比上了吧?他们两都是状元,经常比一比文采。”
大宝一脸不相信:“有谁比得过林?”
“长青说,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世间多才俊,不可狭隘。”封蔚想了想,补充道,“不过我也认为你说得对,谁比得过长青。”
叔侄两一起点头。
不知道要是曾毓听到这一番话,会不会吐血,继而动摇辅佐太子之心。
还好曾毓没听到。
余柏林和曾毓在互相下战书之后,就开始琢磨文章诗句。
最后两人大概认为,文章才能把自己所思所想完完整整的说出来。于是两人相继做出文章。
曾毓做的是赋论,余柏林做的是散文。两人文章皆笔酣墨饱,徜徉恣肆,各有千秋。
在世人眼中,两人文章各有千秋,难分高下,只看人口味如何。
若是有人更喜欢言辞华丽,就认为曾毓更甚一筹;若有人更喜欢文辞散漫,思想深刻,就更喜欢余柏林。
当然,封蔚和大宝这种认为余柏林哪里都好,心偏到九天之外的人,就不用提了。
不过封蔚和大宝还是认可曾毓所做文章的。
更认可曾毓所做文章背后的意义。
这是在为太子造势呢。
世人多把视线投向曾毓和余柏林这两个状元又开始较劲,写文又是写同样的题材同样的思想,还是同时拿出来这件事。
对文人之争之惜津津乐道,反而忽略了这两人举动背后的含义。
他们只赞叹文章辞藻华丽,思想深刻,发人深省,却没发现这两人是在为太子造势。
是在有人弹劾太子不顾身份礼仪之前,先把太子之事做了定论,称赞太子有先皇之德,重农桑,体恤民情民苦,承当今圣上之风。
待这两篇文章因曾毓和余柏林“相争”趣事传遍天下的时候,再有人弹劾太子,就是自讨苦吃。
众人已经先入为主,认定太子所做之事为正确。弹劾之人,便是错误了。
大宝在知道这背后含义之后,对曾毓也十分佩服。
怪不得父皇同意他多走走。他只圈在宫中,所见之事就那么一小点,就算遇到良臣,也分辨不出。
现在他一到边疆,就发现了曾毓这一良臣。
明明他早就知道曾毓之名,却一直未曾多注意。
第93章
余柏林知道大宝很难对别人放下心防,所以总是有意识的引导大宝去接触其他臣子。
他见大宝对曾毓有些认同和佩服,便领着大宝去向曾毓讨教学问,之后大宝便定时去曾毓家请教学习。
曾毓本来就对皇帝陛下十分忠诚,见太子请教,自然倾囊相授。
太子和曾毓,两人都对此番相处十分满意。太子学到了许多学识上、做人上、政务上的知识,对曾毓也好感愈深;曾毓这种忠臣,最大的成就感就在于君王的信任。太子是未来君王,他向自己悉心请教,并且学有所得,就已经让曾毓十分满足。
曾毓十分感激余柏林给了他这个机会,太子却有些小抱怨。
大宝悄悄对封蔚道:“别的人不是希望皇帝啊太子啊什么的只听他一人之语吗?就林,老喜欢把我推给其他人教。这些林也能教我啊,所有教我的人,都对林赞不绝口。何必这么麻烦。”
“长青不是给你解释过一次偏听则暗,兼听则明吗?你怎么还老抱怨。”封蔚打着哈欠道。
大宝盘坐在榻上,等着他王叔道:“我知道啊,林是对我好。但是抱怨一句也不成吗?”
“那你去找长青抱怨啊。”
“长青是为了我着想,我抱怨他会难过。”
“所以你就把我当做……呃,对,情绪垃圾桶。”
“那是林指责你,不是说我。”
封蔚默默的审视着他大侄子,道:“两年未见,我怎么觉得你性格有很大变化,脾气越来越大了啊。你还是不是我一手拉扯大的爱哭鬼大宝了?”
大宝微微抬起下巴,道:“人总会长大啊,何况我怎么是你拉扯大的,是林拉扯大的才差不多,王叔只会欺负人。”
于是封蔚和大宝就谁拉扯大谁性子有变化又开始斗嘴。
帝后哭晕在墙角。
他们两才是父母来着。
余柏林路过窗户,见两人又在斗嘴,默默叹了一口气,当没看到,走了。
大宝这样子,难道是提前进入叛逆期了?不过现在性子也还好,比起以前的小哭包,还是现在有精神些。
何况他在自己面前还是软软糯糯乖宝宝一枚,只是喜欢和封蔚斗嘴而已。
两人这么斗嘴,也没见感情有变化,余柏林也就懒得管了。
……大宝来了几个月,军营府衙都去了个遍,然后就安安心心待在德王府,跟在余柏林身后当小尾巴了。
这让封蔚特别不满。
他虽然接着陪太子的名义闲了一段时间,但是作为军事一把手,他要忙的事情很多的。虽然有鞑靼贵族不断投靠,但其余人也不是老老实实的,该去草原“巡逻”的时候也得去。
就算草原上没事,军队建设也让封蔚忙得脚不沾地。
见着大宝跟在余柏林身后当小尾巴,每天跟余柏林同进同出,封蔚心里不拈酸才怪。
更何况,大宝还一副“我就是要气死你”的态度,每天当小尾巴也就算了,还非要在封蔚面前炫耀一番。
今天我跟着林去了哪里,见了什么人,吃了什么东西,学了什么知识,哎呀,真好,林对我最好了。
封蔚把拳头捏的咯吱咯吱响,拎着大宝就要教训他何为长幼有序。
大宝扯着嗓子喊:“林,王叔欺负我!”
余柏林:“澈之,把大宝放下。”
封蔚振振有词:“大宝也该学些武艺锻炼身手了,我封家男儿不说非得上战场,但是若是有朝一日上了战场,也不能拖后腿!”
余柏林道:“我教。”
封蔚假哭:“长青啊,大宝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你不能这么溺爱啊,溺爱是溺爱不出来好孩子的!”
余柏林不为所动:“说什么呢,大宝本来就是好孩子。”
大宝一个劲儿的点头,是的,大宝本来就是好孩子,才不会变坏。
封蔚这时候终于感觉到了一丁点余柏林经常从皇帝陛下和皇后娘娘那里感觉到的心塞。
那种余柏林每次看到帝后二人不断感叹“澈之是个好孩子”的心塞。
这种“我才不是溺爱我家孩子什么都好”的熊家长态度。
不过,封蔚岂是那么容易被打倒的人?
他一计不成,又生一计。
封蔚冥思苦想之后,对余柏林道:“长青,现在军队变化快,我想把大宝带去,一起处理军队新制定的规定。等他熟悉之后,再单独策划一些活动,比如运动竞赛,或者庆祝晚会之类。大宝虽然年纪还小,但既然来到这里了,只是在一旁看就太浪费了,能早点做事就早点做事。”
余柏林沉思了一会儿,欣慰道:“你终于开始认真思考了吗?最近一直见你和大宝闹着玩,我还以为你完全没把大宝来这里当回事呢。”
封蔚得逞,心中得意大笑,面上则一副“我很认真”的表情:“谁和大宝闹着玩了?我这不是在观察吗?如果大宝还不够成熟,我可不会让大宝去,办砸了事岂不是反而不好?”
余柏林点头,对封蔚如此懂事十分高兴:“大宝最近学的很好,我也在想要不要让他处理些事。但除了陛下,谁能给大宝安排差事?我一直没想到要如何让大宝插手做事。你地位特殊,你出面的话的确比我出面好。若是你带着太子,太子无论做何事,旁观者都会认为有陛下给你密旨,不会多言多语。”
封蔚严肃点头:“没错,我也是这么想的。军队事情很多,大宝有的忙了。大宝,你有没有信心?要是没有信心吃苦,我就不带你去了。”
姜还是老的辣,大宝如此纯良,哪能发觉封蔚的险恶用意?他当然挺起胸脯道:“有信心!王叔别小瞧我!”
封蔚心里偷着乐:“之前让你和士兵同吃同住不是说笑话,我的确有意让你和边疆武将有更深的联系。若你决定,我将带你去拜访其他将领,特别是镇国公府。之后你便在镇国公府住一段时间,向镇国公多多请教。”
连余柏林都没有察觉,封蔚把让大宝去军营中历练办事,怎么和去镇国公府小住这两件完全不同的事联系起来了。大概是封蔚表情太严肃,余柏林被封蔚带进沟里,一点都没有怀疑。
他想了想,对大宝语重心长道:“镇国公一直在边疆,罕有入京。若是镇国公同意,大宝你要好好向镇国公多请教,机会难得,切莫错过。”
大宝板着小脸点头:“我一定会好好向镇国公请教。”